第29章
從樓梯拐角轉進教室的功夫,元潇已經給虞白設好了備注。
這次摸底考學校很是重視,嚴厲程度不亞于期末考試,考場的分配也是照期末的标準走的。單人單座,按年級排名劃考場,從A班往後依次排列,每個考場二十多個座位。
第一科八點準時開考,彼時時間尚早,整棟彙知樓還處在清晨的靜谧中。A班教室裏已經有同學提早到了,稀稀疏疏散在各個角落,有看書複習的,也有悄聲閑聊的。
這還是元潇上高中以來第一次提前進考場,以往不是遲到個一兩分鐘就是剛好踩着鈴聲進門。
課桌右上角貼着考生姓名和學號,他按序號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在隔壁桌女同學驚恐的目光中把書包和腦袋一并往桌肚裏一塞。
避開了攝像頭,他艱難地擠在狹窄的空間裏偷摸點開了虞白的朋友圈。
他實在好奇“海男之家”裏被衆人捧上天的虞白的對鏡自拍,結果屏幕一轉,他沒看到所謂的自拍,倒先被朋友圈的背景圖片給吸引了——
那是一幅濃墨重彩的藝術畫,用色大膽,複雜而不繁亂,直擊內心。
畫上最引人注目燙淉的是一位金發褐眼的女人。她身穿一件大紅色的長裙,裸露在外的皮膚由于着色極淺,白到幾近透明。
她金色的長發被風吹起,在粉色、藍色、金黃色等諸多色彩融合為一的天空下顯得朦胧缥缈,像一層抓不住的、極薄的細紗。
她有一雙溫柔的、充滿慈愛的眼睛,她嘴角含笑,目光柔和地注視着懷中的小嬰兒。
那雙眼與畫中嬰兒的眼型如出一轍,深邃又多情。那嬰兒乍看渾身光裸,細看卻不難看清他的心髒處有一抹突兀的紅,如同血跡。
他們被一雙巨大的純白色翅膀籠罩着,圖片左下角還印着一個顯眼的英文字母“I”。
整幅畫面看似非常溫馨,但不知道為什麽,元潇第一眼就想起了虞白口中那位生他的時候就沒了的媽。
這張背景圖的正下方是朋友圈的個性簽名,虞白留的是兩個英文單詞——AmazingGrace.
“……”
那晚虞白說的話直白卻又模糊,元潇至今沒想明白他所謂的“沒了”是什麽意思。
但如果真是他以為的那個意思,那虞白設置這個背景的時候,心裏是怎麽想的?
他心情正複雜酸澀,書包裏的另一部手機卻在這時接連震動好幾下。拿起來一看,好巧不巧,是老媽給他發的消息。
他爸媽前兩周飛了國外,算算日子,這幾天也該回來了。
他從頂上的通知欄切進聊天框,差點被老媽的數張大頭自拍當場送走。袁鈴哪兒都好,就是審美別具一格,譬如自拍唯愛怼額頭。
-鈴鈴女士:你哥說你喝酒了?
-鈴鈴女士:頭暈不暈?不是說今天有考試?
我去?
元潇怒從心中起,那個臭不要臉的,居然惡人先告狀!他怒氣沖沖打字回複。
-南瓜超人:還不是被你大兒子給灌的!
-南瓜超人:你都不知道,軍訓那幾天,他天天當着全班的面臊我臉皮子,害我丢人!
他氣得不行,添油加醋列舉出袁銘的無數罪狀,結果他媽幽幽來了一句——
-鈴鈴女士:你是八點考試吧?這都七點四十了,怎麽還在看手機?
“……”
元潇二話不說把手機靜音、關機、扔回書包一氣呵成。靜坐片刻,又拿起手邊不常用的那部手機翻起了微信小號。
小號還停留在虞白的朋友圈,他的手指頓在那張背景圖上,忽然想起小的時候。
袁鈴是個精明強幹的女性,大約在他五六歲,勉強能跑能跳那兩年,他爸媽比現在還忙,成天在天上飛,有時候甚至誇張到早晚各在一個國家。那會兒袁銘剛上初中,又是寄宿制學校,沒辦法,只能把他交給家裏的保姆帶。
結果那保姆是個心大的,覺着男孩兒好養活,于是就不太管他。後果就是某天帶人去公園玩的時候,元潇被一條發情期的德牧給咬了。咬得很深,狗的牙齒現在都還在他屁股上留着印。
時間久遠,元潇現在能記起的細節不多,但唯有一點記憶猶新,就是被狗咬了之後,他硬是咬着牙沒哭,只喊着要媽媽,後來他媽趕回來他才真的委屈哭了,抱着他媽撒了三天三夜的歡,再後來他就歸他媽自己帶了。
受了委屈找媽媽,這大概是小孩子的共性。但同樣的事情,若是換做虞白,一個剛出生就沒了媽媽的人,會做出什麽反應?
找爸爸?
沒等想出個所以然,餘光就瞥見腦補對象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考場座位號是按成績排的,虞白是1號,座位就在門邊。
也許是出于愧疚,也許是因為剛在一張床上“親密”接觸了一晚——
想到早上的情況,元潇莫名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羞恥感。總之,他現在把虞白看順眼了。尤其在2號考生陳辛楊的對比下,虞白簡直眉清目秀美若天仙。
不過這位天仙的狀态似乎有點不對勁。
從進門後就一直趴在桌子上,腦袋埋手臂裏,動也不動,像具屍體。最後還是被監考老師叫醒的。所幸他看起來除了臉色難看了些,似乎沒別的毛病。
本着關愛同學的原則,元潇頭一次在考試過程中開起了小差。每答完一題,就下意識往門邊的某個位置看一眼,盡管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個溜圓的後腦勺和裹在校服下修長的肩頸線。
下午考數學的時候,由于題目過分刁鑽,他着實廢了些力,以至于偷瞟的頻率大大減少,直到解完最後一道大題,他才松了口氣,看時間還剩個七八分鐘,他單手轉着筆,視線又開始飄忽。
幾秒後,他的視線不經意地頓在某處,大概十秒過後,那處的陳辛楊才故作自然地擡起頭,先是四處張望片刻,然後把剛息屏的手機輕輕送回桌肚,手上奮筆疾書。
元潇冷眼旁觀全程,自始至終沒有吭聲,但到底留了心,接下來的幾場考試,再見陳辛楊小動作不斷,他已經見怪不怪。
以前不認識,現在留意了才驚覺,這陳辛楊的年級第二大概率是抄來的。元潇不清楚別人是否也看到了,他自己由于沒有證據,暫時選擇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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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Amazing Grace——奇異恩典
一首關于贖罪的歌曲。
呃,其實這章看似啥也沒寫,but其實信息量hin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