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58
◎少夫人擔心夫君?◎
雨勢漸猛。
他的聲音如珠玉撞玉盤, 可又好似所有的感情都消融在這如瀑的雨水中。
由于身高姜予不得不仰首看他,他的眼眸在昏暗的烏雲下近乎沒有光亮,睫羽輕垂, 似壓抑着風雨。
有一瞬間,姜予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擡起眼的眼神閃過一絲茫然,片刻後,她眉頭輕蹙,“你說什麽?”
她膚色白皙,立在長廊檐下,風雨不時從兩側斜落在她身上,她不過是再平靜不過的反應。
良久,寧栖遲移開眼, 從莊衡手中取過傘,伸長手臂撐開了扇面,他身姿颀長,所有的心緒都掩埋在了傘下。
他靠近她, 将傘面斜在了她一邊。
自她嫁來寧家,他們之間仿佛就隔着一道山川河流般的鴻溝,她從不問起他, 也從不尋求他的關照, 她每日不過晨昏定醒,她盡力做好侯府的每一件事。
折枝院離海棠林很遠, 遙遙相望甚至都不能相見。
可偏偏他生了妄念。
而她還是她,她客氣, 鎮定, 她像是在看臺下觀一場情仇。
悲歡已為她牽動, 可又似破鏡, 無可挽回。
“算了。”
可姜予似乎也不想再聽一遍,她撇開臉,錯開他往前走了,“母親病重,我們趕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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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遠離了他,好似并不在意任何。
風雨流轉,寧栖遲合眼又睜開,傘底空空,只餘一人身影。
之後,他跟了上去。
周氏夜裏發了高燒,幾乎整個寧府的人的聚在了這裏,送藥換水忙的不可開交。
太醫居然是熟人,是之前在姜府為韓萍兒看診脈的陸其,他只摸了下脈象就冒了些冷汗,斟酌着如何開口。
他起身,擦了擦汗道:“侯爺見諒,侯夫人的病本就是舊疾,這些年一直用溫吞的藥調理,一直難以根治,是以厚積薄發,如今才會突生其事。”
頭一次,姜予見老侯爺那般失态,在侯府裏,老侯爺一直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素日只會聽侯夫人幾句話,大半時間都忙的不見身影。
可此時,這個年近半百的人眼底全是淚痕,幾欲跪下。
“太醫,你一定要救救我夫人!我夫人一生慈善,募捐助苦,從未有過惡念,您醫術高超,一定要救救她!”
陸太醫連忙扶起他,忙道:“首輔大人放心,陸某必定用盡所學,但情況危急,我先下兩貼藥,若夫人能撐過此夜,便無大礙。”
侯爺連忙喚道:“太醫這邊請!來人,筆墨!”
二夫人已經含淚為周氏誦經祈福起來,兩個姑娘年紀尚小,夜已深,便被驅遣先去暖閣歇息。
太醫匆忙熬藥,寧栖遲一雙視線落在簾帳內的女人身上,卻沒有靠近,他随着陸太醫走向案邊,看他落筆的每一味藥材。
他聲音略啞,“用如此劑量的附子,若是不能救,母親會很痛苦。”
陸其長嘆氣,“小侯爺說得對,可若就這樣熬,恐侯夫人撐不過去啊……”
老侯爺的視線從驚雷中與他對上,?他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寒冷,“你出去。”
屋內一時寂靜,連二夫人念經的聲音都停了下來,姜予心中一動,她還從未見侯爺動如此大的怒氣。
而寧栖遲沒有說話,他輕垂首,接着轉身,踏過門檻,走進了雨裏。
屋外瓢潑。
寧栖遲停在院前,他站于大雨中,身姿挺立如孤杆立于天地,雨水打在他發絲青衫上,白光将他籠罩,千萬孤獨。
姜予遠遠的瞧見,未曾有一人上前關懷于他。
那日城門相送,也是如此場景,寧家除了她和貴妃,并無一人在城門。
她原先只是覺得許是老侯爺太忙,而侯夫人身子不好無法相送,可如今看來,似乎并非如此。
老侯爺和二夫人正親自為周氏喂藥,陸太醫這才歇下來坐在小榻上歇息片刻。
姜予替他倒了杯熱茶,道:“辛苦太醫了。”
陸其擺了擺手,“分內之事,少夫人不必言謝。”
雨越下越大了,站在雨幕中的人影卻紋絲不動,他白袍盡濕,一雙清冷的雙眸卻看向屋內,如一柄冷劍橫亘在天地間。
見姜予看向窗外,陸其便自然問道:“少夫人擔心夫君?”
姜予搖首,“只是不知他說錯了什麽,惹了父親發怒。”
陸其喝了口熱茶,奇怪的對姜予道:“少夫人不知嗎?貴府夫人的病是自那時難産而來的,那是……那是先帝宮裏的事了。”
見姜予茫然的神色,陸其一時警覺,但想到姜予是侯府的人,便也沒什麽顧忌。
他嘆了口氣,“侯夫人那時在宮裏犯了錯,被罰跪不起,那時她已懷了小侯爺,首輔大人勸她落胎,可她便不肯,那一胎兇險,差點要了侯夫人的命,之後才落了病根。”
姜予聽完,只怔神片刻,責罰?是寧栖遲說的那次?可他似乎并未提及自己。
侯爺想起這些往事才遷怒于他麽?怪不得兩父子之間的氣氛如此微妙,可僅是如此,親情之間便那般疏冷?
“說來,侯夫人自此之後便沒有再生,好在寧小侯爺懂事,他還尋過我們太醫院的院正,學了幾年的醫術,不過就是醫術再高超……”
陸其看了眼床榻上的侯夫人,忍不住搖搖首,後半段不好再說,就是醫術再高超,也大半是回天乏術。
而寧栖遲也不能耽于醫術。
寧家能到如此高度,非一朝一夕,不止侯夫人的犧牲,還有每一代子孫的血肉。
寧栖遲确實出生尊貴,可若一個家族不培養後代,放任子嗣享受,那只能落得一個敗落。
小侯爺便是如此,寧家的重擔都落在他一人肩上,十七歲入仕,年紀輕輕便做到四品官員,并非一蹴而就也并非天家榮寵,若他沒有真材實學,不會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寧家一向從文,先輩有出太子太傅,有內閣首輔,只不過不知為何,寧栖遲大刀闊斧,入了武。
這些事他不好再議,只略略搖首。
而姜予捧着熱茶,驀然沉默下來,她向來不知寧栖遲的事,可今日所聞卻多出一絲心緒。
她就坐在窗口處,看着他站瓢潑大雨中,他動也不動,那日定王之事,她知道他左肩有傷,那日之後已有大半月,照理說應當好了才是。
想到這些,她輕皺了眉。
雨水太大,斜落在她脖頸之間,帶來絲絲寒涼。
她不再看屋外,春覺聽她吩咐道:“把窗關上吧,有些冷。”
春覺瞧了一眼窗外的寧栖遲,頓了頓,然後聽話的将叉竿取下,便隔絕了所有視線。
寧栖遲聽見聲響,朝着窗戶看去,他唇色發白,一時耳鳴陣陣,身側豆大小的的雨珠将他的衣衫盡濕,他輕閉起眼,未有聲息。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道身影朝他走來,他見人撐着一把傘,朝他走來。
是莊衡。
莊衡撓了撓頭,将傘舉過他頭頂。
“少夫人說,怕您再病着再要人照顧,等夫人醒來後又要責怪。”
作者有話說:
夠男主開心一會了,表白快了(大概)
感謝飛魚的兩個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