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
◎男主視角◎
江陵府。
安營之處背靠水脈, 離不遠素來水道繁忙,大船來往于城池之間,離夔州路不到二十裏。
夔州此行算是臨危受命。上京居北, 起義軍肆虐搜怪沿途百姓,遍地饑荒,與東邊的淮州接壤相接,潘和攔截聖令,截了糧草,是以淮州之地的情況不得而知。
大軍行至月餘,頻有捷報。
船只經過狼煙遍地的城鎮,王謙雲一手扶在欄杆上,皺了皺眉, “知州推诿,監司也就地問斬了,借着疆域圖和民怨才得以攔截至此,可我怎麽覺得不對勁呢。”
這一路太順利了, 夔州起事的猝不及防,幾乎消息傳至上京之時戰火已經染了大半個江陵,那潘和氣勢如此銳利, 怎麽還不到一月就抱頭鼠竄了?
站在他身側的人眉目微冷, 遲來的雪澆灌在烈火之上,紅旗獵獵, 他未曾回應。
有士兵遠遠而來,叱喝急報, “禀告将軍, 昨夜潘和畏罪自殺, 這是從奉先送來的降書。”
“什麽?”
王謙雲幾步上前, 拿過書信,确認是降書,不免幾分痛快,“狗雜碎,便宜他了。”
這消息傳至軍中,一片大喜之色,行軍一月,雖處處戰勝,但也不免疲倦。
王謙雲道:“子念,稍作休整,待進城安置好後,咱們整軍歸京?”
“不。”寧栖遲掃過一眼頁紙,仿若要在紙頁下瞧出什麽與衆不同的東西來,“去淮州。”
大軍休整一日便入城門,降人将潘若的人頭,願意诏安後設了酒宴,席間美人相伴,酒值千金。
燈光燭火,搖曳生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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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哥每逢攻城,無不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我曾多次勸阻未果,實在不願見他再陷囹圄。”降人潘享一把鼻涕一把淚。
王謙雲翻了個白眼,“你倒是大義滅親。”
入城時,這潘享便将兄長的頭顱獻上,以表诏安忠心,忠心倒是可鑒,可這骨子裏的冷血,讓人看的透了。
“我自小發願便是國泰民安,自然無法昧着良心去看山河破碎。”一道訴苦之後,他拿起酒杯,佯裝不經意問道:“不知大人,先前聽聞聖上讓建寧侯府的小侯爺監軍,此行怎未見他?”
王謙雲聽得煩了,一揮手,罵道:“監軍的事你少管。”
“......”潘享抽着臉賠笑。
酒過三巡,王謙雲已喝的爛醉,被人簇擁着扶了下去,潘享上去賣臉,卻被吐了一身,他擰着笑将人送走。待笑容散去,他望着身上的衣衫,臉色盡是暗沉,額間青筋直跳,他将身上的衣衫盡數撕下,罵道:“沒家教的東西。”
有屬下走來,聞言道:“王家一朝得勢罷了,如今是盛世,他家不過是仗着有随先祖皇帝紛争的功勞,縱然一時有些得意,也不會長久。”
“兵權如今四散,聚不齊便顯無力。”潘享勾唇笑了下,“待江陵府的知府換了人,便是查無此證了。”
屬下只覺一陣寒涼。他還未忘記自己要說的事,趕忙道:“首領,我探聽過了,寧栖遲帶着一隊将士,好似是往淮州去了。”
潘享聞言,咬牙道:“不知死活。”
屬下道:“他們所有的精銳都在城外,他身邊,未必有高手,又或許,只剩殘兵。”
潘和轉動着手裏的扳指,眯了眯眼,良久後才開口。
“你帶着一批人馬,殺了他。”
從引望着遠處的城牆,憂心道:“王将軍應當不會有事吧?”
雖已經到春日,但涼風還席卷着冬日的寒冷,營地不燃明火,沉寂在暗色裏,好似叢林深處的幽眼。
寧栖遲凍裂的手指劃過腰間的配劍,道:“淮州事若不發,他就不會有事。”
從引見狀,也開始警惕起來,他在小侯爺地下做事,隐秘的也洞悉了淮州之事。
去歲夏季,傳到上京的急報言及大旱,顆粒無收鬧起了饑荒,朝廷便從國庫撥下救助,秋日,昔日小侯爺同窗及第的好友差人送信來,言辭懇切的撇清一切,是州府隐瞞謊報,目的就是要那筆發下來的善款!
可回信卻了無回音,已是在送信的第二日就被人抹了脖子。
戶部承接下此事,背後負責的人就是當朝太子,可是誰敢說此事與他有關?
想到這,從引愈發緊張,太子明面上是要送小侯爺一份人情,可實際卻是要封他的口。
太子殿下乃陛下嫡出,何以要做此等竊國傷民的事?
此次戰火在江陵,雖是夔州先發難,可毗鄰卻正是淮州,難道......
從引不敢想下去,只幹澀的道:“小侯爺,咱們不動嗎?”
走時,小侯爺便同王将軍說要去一趟淮州,領了一隊人馬,可等王将軍入了城卻遲遲沒有出發。
寧栖遲搖首,“遲早要來。”
他眼下有些清淤,這一月連夜奔波,王家公子尚且吃不消,更何況頻頻被刺殺的寧栖遲。
他這一趟,已經動了不少人的利益。
寒意料峭,肅殺之風從遠方襲來,緊繃的精神如同繃緊的弓弦,衆人屏息一處,連呼吸都放的極輕,只聽風聲凄厲,在空曠的平原處貫徹長鳴。
星星火光從遠處燃盡而來,馬蹄聲撼動地面的塵土,連吹動的蔓草都如同驚弓之鳥。
月色極冷,越來越近的鐵騎馬踏聲踏在每一人心上,幾乎要将耳朵震碎。
一滴汗珠落在滾滾塵土之上,從引拼命的壓低聲音,以至于有些嘶啞。
“監軍!他們是騎兵!”
起義軍怎麽會有騎兵?無數的猜想如同堤壩傾瀉一般在腦海裏翻滾,将士們面露驚詫,起義軍是貧窮百姓揭竿而起,怎麽可能會有騎兵?
“聽到了。”
寧栖遲眸色深暗,長指握住手中的槍柄向上提,長刃露出鋒利的銀光,印在他冷峻的睫上。
這支兵衛,未在軍中登記造冊,也并非是他們的人,如今江陵府的府兵已經被起義軍徹底剿滅,其他各處的禁軍軍隊也不曾被調令,那麽這支騎兵手握重器,意欲何為?
從引拔出腰下的彎刀,“但憑監軍下令!”
馬蹄聲驟停,塵煙滾滾,停在所謂‘殘兵’十米之外,健馬長嘶,兩方對峙,硝煙便在無聲的燃起。
紅纓攢動,後方将士握緊手中長矛,粗大濃眉的眼下,露出如狼般的戰意,并不被屈居于下位的劣勢感到一絲恐懼。
騎兵心下微異,為首之人一句話都未言及,騎兵便已抽出利刃,劍鋒所指便是寧栖遲。
橫槍飒聲驚動馬蹄退後,寧栖遲素日清冷的眸中皆是殺意,一點就着的空寂中,他的聲音響徹于空,“列陣。”
那一致的腳步仿若在宣誓什麽,只聽首位一聲令下,“殺!”
身後将士如脫籠而出的困獸一般,集結布陣沖鋒而去,那驚天動地的嘶吼聲将騎兵的陣型打亂頃刻,十米不過一瞬之步,還來不及怔神便被挑下了馬,馬蹄踐踏,長矛狠狠地穿過皮甲,是勢必要将肉泥釘入土地的狠厲。
騎兵自亂陣腳不過須臾,血腥氣刺激着戰士的戰意,如同露出尖銳的獠牙勢必要将對方的皮肉穿刺,骨頭碾碎,至死方休。
刀光劍影裏,圍剿寧栖遲的騎兵直沖他而來,而周圍的步兵沖擊而去,将手中的長刺釘于馬背,為首之人驅馬退避,歪身下馬。
伴随着烈馬哀鳴聲,寧栖遲一柄長槍投擲,如閃電一般破空疾去,将沒了依仗的騎兵穿膛而過。
那魁梧的身體轟然倒塌,飚出的鮮血有三尺高。
他邁進,便有無數人來阻,拳如重錘,那雙素日執筆的手,皲裂出一道道血痕和殘傷,然後,将敵人斬于腳下......
王謙雲乘着月色趕到之時,便是見屍海裏連長袍都浸透着血色的寧栖遲,槍間還在不斷的留下血珠。
大軍行近,敵軍已是強弩之末。
王謙雲走近他,“我不是讓你不要動手,拖到我來便是麽?”
寧栖遲身側的氣息依舊可怖,他輕輕的閉了眼,再睜眼時只剩冷意,只是細紅的血絲依舊落在他瞳孔四周。
他道:“我留了活口。”
王謙雲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帶着潘享的人頭來的,你不會怪我吧?”
寧栖遲搖了搖頭,他身上血腥氣太重 ,以至于讓人不敢接近。
王謙雲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他身後的将士,記得初來之時,他們眼中皆是不屑,不相信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弟會帶兵打仗,可是如今,他們眼中只剩下淡淡的忌憚和遵從。
“他自戕了。”王謙雲眉目中有團疑雲:“他假意投降,為的就是要殺你。”
這一路,要殺寧栖遲的人太多了,可是起義軍已經窮途末路,如今歸順朝廷是最好的選擇,又何必要殺了寧栖遲呢?
潘亨準備向寧栖遲動手的時候,便說明他賭對了。
王謙雲隐隐有些預感,問道:“淮州,到底出了什麽事?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究竟是什麽樣的事,讓人敵人投鼠忌器,屢次要殺了寧栖遲?王謙雲心中隐隐有些猜測。
從引牽來馬匹,寧栖遲拂過棕紅鬃毛,那馬匹仿若鹌鹑似的不敢動,只聽他聲音涼薄:“你不聽聞,更好。”
王謙雲皺眉 ,片刻後,他撇了嘴,“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
反正他就是個打仗的,這些玩政治的手都髒,他沒那個腦子玩不起。
他只道:“也不知你這一炸,炸沒炸出深淺。”
耳邊的風吹得愈發響,寧栖遲眸色微沉,天光初曉,泛起一絲魚白。
半響,他垂眸道:“相差無幾。”
就地紮營休整的空擋,王謙雲将人遣回去休息,寧栖遲已經一月有餘沒有好好歇息,要是陛下知道了,還不得宰了他。
又吩咐士兵守着那幾個活口避免他們自戕,王謙雲這才聽聞傳信的信使給他送來了家書。
行軍已經快兩月了,說起來,還真有些想念家中親人,見到雪花似多的信封,他兩行清淚落下。
他怆然的看完第一封,信使卻忽然折返回來。
信使探頭探腦道:“将軍,這兒還落了一封。”
王謙雲随意的指着案上的空地,眼睛不離手中這封信,“擺那兒吧,擺那兒。”
信使有些為難,“這個 ,好像是監軍的。”
作者有話說:
行軍打仗的事情真的不會寫,盡力了∑(っ°Д°;)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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