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他說會給我找個好夫家,是真的嗎◎
和離?
姜予懵神了半響,原來先帝賜婚也能和離嗎?她不知怎麽,既覺得無比驚訝,又好似意料之中。
原來,小侯爺一直準備與她和離嗎?
然後娶他想娶的女子,姜千珍?
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她凝神想,只是未覺滾燙的紅蠟滴落在了手背上,刺痛感讓她下意識松開了手,将燭臺打翻在地。
這聲響驚動了殿內兩人,姜予捂着唇,不知為何,她現在并不想讓讓旁人發現她的存在。
裴女官匆匆上前,道:“一個小宮女收拾隔壁的暖閣,打碎了物件驚擾到娘娘,奴婢這就過去讓她領罰。”
貴妃瞥了一眼姜予的方向,道:“嗯,去吧。”
裴女官離開,她喝了口茶,才繼續道:“如此甚好,不過你是打算應本宮的情呢,還是太子的情?”
先帝賜婚不是兒戲,雖然可以作廢,但必須要陛下親自下旨,可要讨得陛下旨意可要有些名頭。
寧栖遲垂眸,道:“娘娘不必操心。”
“你既已有打算,那本宮便也不插手了。”貴妃也不強求,似乎覺得請旨和離對寧栖遲來說不是難事,又道:“那你準備何時娶珍兒?她年紀也不小了,加上婚約的事,京中女眷對她頗有言辭。”
本以為寧栖遲應當也該急一急,卻沒想他卻輕輕皺起眉。
說來也是奇怪,今日留兩人敘舊,還未說上幾句話寧栖遲便借故離開,姜千珍也算是貴妃看着長大的,知道她頗有些心思,可後宅婦人本就要有手段,她并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妥。
寧栖遲沒有回答她,也未作任何解釋,而是作揖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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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告退。”
貴妃瞧着他的背影遠去,卻無可奈何,大殿空蕩,她如若無人的說了句,“早些歇息吧。”
之後被裴女官攙扶着,離開了殿內。
燭火被宮婢一一熄滅,屏風偷過來的光越來越暗,姜予瞧着自己手中唯一的光還被自己摔了個稀碎,不禁悲從中來。
她蜷縮着蹲下身,只覺今日被寒風凍傷的地方愈發疼痛,四周又是一片黑暗,身子慢慢顫抖了起來。
她捏緊了衣裙,極力忽視着筋攣的感受。
良久良久,她才平緩了心情,她像一只失了聲的小貓,明明沒有一絲聲響,可擡手摸了摸臉頰,卻摸到了一片濕潤。
在衣裙上擦了擦,她便站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一步一步走向那張破舊的小榻。
明日還要早起出宮,便好好歇息吧。
月如玉盤,莊衡随着自家小侯爺踏出正殿,一時躊蹰不已,貴妃娘娘的話他聽在耳裏,亦覺得十分不舒服,也不知道小侯爺到底怎麽想。
貴妃娘娘疼愛小侯爺,将他視如己出,自然也對這門換人的親事極其不滿意,認為少夫人配不上小侯爺,想換自小便看在眼裏的三小姐。
“公子。”他禁不住開口,“其實少夫人也挺好的……”
說完他忍不住想打自己的嘴,他說這話有什麽用,小侯爺都決定要和離了。
想了想,又道:“屬下只是覺得,少夫人沒做錯什麽,貴妃娘娘那樣說實在有些……”
剩下的他不敢再說,置喙貴妃這種事借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只是一想到小侯爺如果因為這件事埋怨少夫人,心裏就很是過不去。
眼下小侯爺漠然,眸色裏看不出一分情緒,在月色下身影颀長,邁步平穩。
直到在門前,兩個婢女着急忙慌的跑了過來,她們神色急切,莊衡見着眼熟,一個是跟在少夫人的水畫,還有一位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是白日囑咐敬喜公公照顧少夫人的的小宮女。
水畫急的眼睛都發紅,“小侯爺!少夫人……少夫人她到現在還沒回來!”
她原先急的要命,可被寧栖遲擡目瞥了一眼後便心中一凜,呆滞了一瞬。
小侯爺輕皺眉,“怎麽回事?”
宮娥比她冷靜一些,手中拿着凍瘡膏,“少夫人命奴婢去取些治凍傷的藥膏,可奴婢剛走,後面裴女官便說有事找少夫人,又說今日與少夫人相談甚歡,便在別處安置了。”
一旁守着的慶元道:“那你們還着什麽急,貴妃娘娘賞識她,是她的福氣。”
沒人搭理他,他讨了個沒趣,便讪讪住了嘴。
水畫抹了一把眼淚,苦口婆心道:“小侯爺,奴婢實在是沒法子了,少夫人身上還有傷,就是在別處安置,讓奴婢回去伺候也好啊。”
宮娥欲言又止,然後嘆了口氣。
寧栖遲的目光落在那凍傷膏上,凝眸片刻,沒有顧忌在場的吵鬧,伸手過東西,衆人一驚,便聽他吩咐,“留在這。”
之後袖袍流轉,轉身離開。
衆人看着他的背影,僵了好一會,之後莊衡才道:“公子應該是知道少夫人在哪吧……”
正殿的燈火悄然熄滅,只有宮人提着燈籠四處巡邏,姜予蜷縮在小榻上,聽着人來回走動的聲音,進閉的眼睛顫了顫,還是睜開了。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窗扇上透過細膩光輝讓她勉強可以視物,宮內的地暖已經滅了,好在無風,可夜裏還是冷意森然。
凍傷的地方又開始疼了。
姜予将榻上的被褥裹的緊了緊,皺着眉強制自己閉眼,耳邊的聲響卻越來越大。
她坐起身,只聽屋外一聲巨響,清輝便灑在眼前。
她面露愕然,眼前門框大開,男子站在門前前,清冷的月色将他俊美無俦的身姿勾勒的猶如水墨畫卷,只是面色微冷,周身氣勢也更是駭人。
他擡步跨過門檻,冷風灌入,姜予垂了眉目,見他一步步走來。
兩人對峙,久久無言。
有些話沒有說破,比如姜予為何在這處偏室,又比如什麽時候來的,聽到了多少。
他們往日交流皆是客客氣氣的,已經有了不成文的規定,所以如今這樣的尴尬,也不方便争吵。
最終是寧栖遲開口道:“走吧。”
可是少女卻俨然不動,她擡頭看他,“小侯爺,你是在同情我嗎?”
寧栖遲唇角微動,只覺心中有什麽東西緊了緊,很是不适。
他微微皺眉,不知如何開口。
她的語氣沒有埋怨,只是再平靜不過的問話,見他不言,便道:“今日那碗姜湯是你送來的?我想貴妃娘娘既然如此對我,想必也不會也不會這般好心。”
她依舊如此平靜,可寧栖遲卻下意思攥了手指,好似不希望她有其他反應,可她真的沒有反應了,又覺得落空了心情。
背着光,姜予看不見他的神情,只淡然開口,“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她随意的坐在小榻上,開口道:“這天下值得同情的人千千萬萬,我不過是比起你們,稍微差些罷了。”
“小侯爺,你讀過很多的聖賢書,體恤天下萬民,必然也如李紳一般,見農民凄苦,便忍不住悲恸發聲。我在你眼裏便是如此,你同情我,所以才會下意識為我做這麽多。”姜予雙手撐在身側,低垂眉眼,“可是我不是需要食穗充饑的農婦,你覺得我被人忽視,被人羞辱,過的水深火熱嗎?”
她被攏在月光裏,長發松散,眉眼溫和,五官淡雅出塵,她從不曾抱怨過什麽,也沒有如同旁人所說的,加入高門便生出狐媚的性子,妄想攀高枝。
她素來與他相敬如賓,甚至不管不問。
“我沒有。”她否定道:“我不覺得我處境凄慘。”
她下颚微擡,上揚的眼與寧栖遲對視,絲毫不漏怯,“我不是高門貴女,于你們來說,好似不能嫁個好夫君,娶個知書達理的女子便是天大的壞事,我沒有這樣的想法,我也不會生這樣的想法。”
說起來她嫁給小侯爺之前,甚至連他的樣貌都不知道,沒有人告訴她他要嫁的是什麽樣的人,貴妃說的對,盲婚啞嫁,她不在意嫁的是什麽人,但是小侯爺卻不是。
他心有所屬,他不想娶她。
寧栖遲垂首,有什麽淤積在胸口,仿若要宣洩而出。
他們不曾這樣說話,他覺得思緒有些亂,姜予的話好似一把刀子,将他們之間那層再虛僞不過的皮戳破,露出了血淋淋的事實。
他擡起手,沒有回答一個字,而是聲音略低,顯得有些刻意。
“跟我走。”
姜予沒有動,她默默的看着他。
她有些不明白了,寧栖遲是個怎麽樣的人呢?小侯爺霁月清風,與她相處也是本本分分,不曾逾越,最過的那一次也不過是被逼無奈與她同榻而眠,最後卻也獨坐了一夜。
他與她做表面夫妻,他們都想保持對彼此的距離,只是他對她頗多同情而已。
這沒有什麽問題,只是經她點明之後,似乎并沒有醒悟過來。
“還是算了吧。”她搖搖頭,“貴妃娘娘如果明日知道是你放走的我,又要臆想些什麽了。”
她不願沾染上這些是非,所以今日哪怕貴妃再刁難,也不曾有什麽反應。
她看見寧栖遲握緊的手,之後聽見他說:“我沒有同情你。”
聲音微沉,甚至有些隐忍。
寧栖遲微側的輪廓在被月色勾勒出清隽的輪廓,他似乎小幅度吸了口氣,才道:“我不想看你無動于衷。”
他每次心裏煩躁,都是她在被人侮辱,無視,設計的時候,見她忍氣吞聲,全盤接受,可偏偏一副無知無覺,逆來順受的模樣,他不可避免的覺得不悅,甚至下意識想為她做些什麽,他不知道為何會如此,總之他覺得,不僅僅是因為同情。
可是究竟是因為什麽,他也想不明白。
姜予忽然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是不是覺得,有些時候,我很懦弱?”
寧栖遲抿唇不語,算是默認。
場上靜了下來,姜予手指扣着床沿,若有所思,她覺得小侯爺可能是正義感太強,又或是憂國憂民的心太重,見不得旁人被不公平對待,哪怕是對自己這個不重要的人。
何不食肉糜,他與她差異太大,肯定不明白她為何要這樣做。
她試着解釋,“我不是不會生氣。”
她組織着言語,有條不紊道:“我只是知道,哪怕我再不甘再難過,也不會有什麽改變。”
“他們再欺我,辱我,無非是想瞧見我軟弱,痛苦,自甘堕落的模樣,所以我再這樣,他們只會變本加厲,我若不在乎不理會,他們自覺沒意思便會散了。”
“這世上總是有一杆秤,這線攥在斷案人手裏,她的糖明明比我多,可因這掌握天平的人是她的母親、夫君,那麽便是我再有理,分給我的東西始終只有那麽多。”
姜予長嘆了一口氣,她不知道小侯爺能不能明白她說的話,她活了這麽多年,已經習慣了被這樣對待,她何曾沒有嘗試過去争取,沒有用處罷了。
久而久之,她也不想了。
她又道:“人活在這世上,不是什麽都要貪求都要捏在手心,沒了這一份還有另一份,我錯過的我不會再追回,過去的也已經成了過去,與其為這些事煩惱,倒不如想想怎麽過好自己的日子。”
寧栖遲聽她這樣說,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遏制住,産生極為不适的感受,可他卻松開了握緊手指,指尖泛白,好似被抽走了力氣。
可是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樣。
同情嗎?他不知道。
但他又愕然,他不明白心底騰起的欲望,是他想做些什麽,又能做些什麽。
姜予見他不語,嘆氣。
“你快回去吧,我就在此休息一夜,明日與你一道出宮。”
她依舊平靜,淡然,仿佛貴妃與他說的那番話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可寧栖遲卻覺得千山萬海,無處遁形。
良久,小侯爺走上前,将一個瓷瓶放在她身側,夜色裏,他的瞳色愈發深黑。
停了停,他什麽都沒有說,然後轉身離開。
待寧栖遲出門後,姜予重新回了榻上,緊繃的心松弛下來,她忽覺有些好笑。
成親之日便決定好了的,如今卻要這樣利益分明的再說一遍,說清也好,往後小侯爺應該不會再覺得她想要攀附了吧。
她取過瓷瓶,開始為自己上藥。
屋外寒風凜冽,寧栖遲手背在身後,冷氣不能使他更清醒,而是将他的思緒攪的越來越亂。
他不該站在這,可他偏偏移不開步子,他聽見裏面窸窸窣窣換衣料摩擦的聲音,腦海裏又不自覺想起那夜在床榻上,隔着一層衣衫女子手腕的溫度。
他又覺得自己可恥,卑劣,他轉身想要離開,可他耳力極好,隔着一層薄薄的窗紙,聽見裏面的女子聲音飄忽,有些可笑的說了句。
“他說會給我找個好夫家,是真的嗎?”
作者有話說:
小侯爺他不懂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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