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湧08
胖子拿到外賣的時候,看了看衡寧的表情,便揶揄地拍拍衡寧的肩膀,拎起手裏的外賣在他眼前炫耀道:
“兩百塊!能買四包華子!”
衡老板直接擡起一腳,讓胖子拎着他價值四包華子的清湯肉絲面圓潤地從自己眼前滾蛋:
“滾。”
胖子愉快地轉了個圈兒,人都快飛出銀河系,手裏卻把那面護得死死的。
臨走前還摸走了桌上的摩托車鑰匙:“你小情人借我騎騎!”
于是又收獲了衡寧一飛腳。
為了保護四包華子的含金量,胖子特意把外套脫下來給面條保暖,等到了書香苑,也差不多被凍成了個胖雪人了。
他蕭蕭瑟瑟敲響金主家的門,心想着要是金主霸霸寂寞了,勉強陪個聊也不是不行。
一打開,一陣出租屋不存在的暖氣鋪面将他蓋住,一想到這是朝陽區接近二環的房子,那一瞬間,胖子便覺得這人花錢從白馬橋買天價外賣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兒了。
開門的是個皮膚白皙、五官清秀的年輕人,胖子上一秒還在感嘆現在北京年輕人真是一個比一個有錢,下一秒再看清他的臉,驚訝道:
“诶呦我去?!你不是……”
對面的青年看到他的臉,短暫地怔了片刻,似乎很久才回想起來。
“嗯?”青年彎眼笑道,“我的天,好巧啊?”
青年從表情到語氣都驚訝得恰如其分,以至于胖子絲毫沒有懷疑這個“巧合”的合理性。
“快進來。”正想着,那人就伸手接過外賣,非常自然地把他推進屋,“外面多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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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這人溫柔和煦的話,胖子這才後知後覺地打了個寒顫,誠實地鑽進了屋裏。
“我戴個口罩吧。”青年人說,“不好意思有點感冒,怕給你傳染了。”
每天在網吧驚天動地的咳嗽聲裏摸爬滾打的胖子,有點适應不了這樣的禮遇:
“沒事兒啊,我皮糙肉厚的,病毒進來都嫌累得慌。”
但對面還是堅持戴上了口罩。
年輕人家面積不算很大,但裝潢是簡約的暖色調,像是一個在冬天裏熒熒發光的小火爐,讓人看得溫馨又舒服。
“你好,我叫溫言書。”年輕人笑着朝他伸手,“你是衡寧的朋友吧?”
胖子趕忙在褲子上擦擦手心,握住那人冰冰涼涼的指節,有些緊張道:“王天龍,叫我胖子就行,衡寧哥是我老板。”
溫言書笑着給他拖了把椅子,動作自然到胖子覺得自己不坐一會兒,簡直都浪費了他的一腔虔誠。
于是便就放下那“繁忙充實的午後”,認真為着兩百塊錢陪聊費負責起來。
溫言書給他倒了杯熱水,說:“你應該騎車來的,我就不給你倒酒了。”
胖子立馬擺擺手:“不用不用。”
溫言書講話聽起來很舒服,胖子原本還有些擔心有錢人不好相處,兩三句開口就發現自己想多了。
“我和衡寧是高中同學。”溫言書說,“我倆以前是同桌。”
胖子瞪大眼睛,口中感慨的卻是另外一碼事:“嚯,老板還念過高中呢!沒看出來啊。”
溫言書有些訝異,他不知道衡寧在外面給自己塑造的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設——何止是念過高中,溫言書心想,他可是我們那時候讀書最好的人。
剛一開口就出了些小意外,溫言書彎起眼,悄悄把話題移走:“不過細算起來也差不多十年沒見了,一直沒有聯系過,昨天見到還蠻意外的。”
胖子點點頭,似乎在努力理解着高中時代的同學情:“嗯……那你們現在……”
“不是很熟。”溫言書笑着說,“但見到了難免想敘敘舊,可惜他好像挺忙的。”
“對。”胖子忙不疊點頭,“昨天一直忙着送貨,送了一夜,到今早才回來,現在還在補覺呢。”
昨晚哪兒是去送貨啊,溫言書想到這裏,嘴角輕輕揚起來。
“他好相處嗎?”他問,“我覺得他以前蠻兇的。”
“媽的現在也不賴!”胖子立馬抓住了話題,“天天要挾我,要把我片了去喂豬!”
溫言書咯咯笑起來:“看來他家豬夥食不行啊。”
胖子剛燃起的同仇敵忾立馬滅了。
又随便聊了會兒,胖子就差不多快把衡寧晚上睡覺說什麽夢話都抖落出來了——
三年前胖子獨自來北京闖蕩,混社會不成混了一屁股冤枉債,走投無路之時去一家網吧渾渾噩噩躲了半個月,追債的找上門,半個月沒搭理過他一回的衡寧直接一腳踹開大門,操着酒瓶子把一幫要債地砸了個大珠小珠落玉盤,從此以後,紅豆網吧的麾下就又收獲了一名大将。
胖子一說完,就覺得自己給衡寧渲染得有些兇神惡煞了,轉而又抓着溫言書給他說好話:
“雖然他氣質挺流氓的,但他真的是個好人,你不要對他有偏見。”
“我知道。”溫言書笑着說,“他一直都是個好人。”
說到衡寧單手掄酒瓶以一敵百的畫面,胖子快要哭成了個兩百斤的淚人:“多虧了老板收留我,我現在債也差不多還清了,等我有家底子了就要出去讨媳婦兒,好好過日子,混社會太難受了。”
混社會太難受了,溫言書剛畢業那會兒也是這麽想的,但正如白馬橋的北漂和他的北漂不同,衡寧和胖子口中的“混社會”,自然也和他的“混社會”大相徑庭。
溫言書笑笑,給胖子遞上紙巾:“挺好的,早點回來吧。”
“回來”這個詞總給人一種錯覺,似乎他們本就不該屬于這樣的“社會”,仿佛這些年來的颠沛流離只是一場不美好的意外,好像一切終會結束,總有一個美好而安定的未來在某處等着他們。
臨走前,胖子有些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腦袋:“我今個就該讓老板來送的。”
“我跟你家老板現在也沒多熟。”溫言書無所謂道,“我主要是想吃清湯面來着,碰巧湊上你們家店了,其實誰送都一樣。”
“你不是沖着我們老板來的?”胖子又有些狐疑道,“那你跟我三句話不離衡寧的。”
“不然呢?”溫言書聳聳肩說,“我倆之間還有什麽共同話題可以聊嗎?”
胖子一想,他倆之間唯一的聯系也只有衡寧了,不聊他似乎也确實沒得聊了。
于是胖子得出了個結論——是溫言書只是想跟他聊天,至于聊什麽都無所謂。
一回到酒吧,胖子看見衡寧正修完機子回來,就屁颠屁颠跑去彙報喜悅:
“老板,你猜怎麽着,今天那位金主爸爸居然是你熟人!”
衡寧當然知道那是他熟人,手裏剛忙完活,也懶得理他:“嗯。”
“我跟他唠一下午了,他可真有錢啊,買得起朝陽區的房子,聽說還是個記者呢。”胖子得意道,“我還有他微信,下一步,他就要發展成我鐵子。”
衡寧一聽這話,眉頭瞬間擰起來:“他沒跟你說我什麽?”
“說你什麽?”胖子才不願意承認他們聊了衡寧一個下午,“說你跟他不熟。”
衡寧一聽,倒也放心了,只冷笑一聲,沒講話。
“操,這麽有錢的朋友你咋不早點兒打好關系?”胖子感慨道,“倒不是說找人借錢什麽的,但跟這種人待一塊兒,底氣都他媽的足了啊!”
衡寧一聽,整個動作輕輕一滞,轉而有些惱火起來,低頭看他:“你不跑單了?廢話這麽多。”
胖子這麽多年別的沒學會,看人表情反應一流,一看這人氣壓不對勁,立刻閉了嘴,拿起騎手APP接單去了。
另一邊,胖子走了不久,溫言書就收到了一條消息:
“下班沒?今晚火鍋約?”
發消息的是他從小到大的鐵子佟語聲,兩個人一起從渝市摸爬滾打闖到北京,骨子裏愛吃辣的根卻永遠紮得牢。
“約不成了寶子,重感冒,人剛從醫院出來,怕給你傳染了。”溫言書轉頭,拍了一張桌角摞着的一袋子藥。
佟語聲發來:“又病啦?有沒有人陪你啊?要不要我們過去幫忙?”
“我們”指的是他和他的對象,這兩人從高中就黏糊在一塊兒,一直到搬來北京,在他面前整整秀了十多年的恩愛。
溫言書眼睛轉了轉,想到護士說的做完衡寧為他忙前忙後,便伸手敲着:
“沒事兒啊,不用你們來,我這邊已經有人幫忙打點好了。”
很顯然,那邊對這人的文字游戲信手拈來,立刻反應過來這人的潛臺詞:
“好家夥,又有人追了?”
溫言書長得幹淨秀氣,性格也好,桃花運自然不會差到哪兒去。時不時就有一堆莺莺燕燕圍在身邊打轉,遇到一些麻煩事兒總會有人幫忙。
溫言書想了想衡寧對自己的态度,還是保持着清醒的認知:“現在還沒。”
現在還沒就是以後會有,說明此人對這段感情相當有把握,在一起也是遲早的事情。
那邊做完閱讀理解,發來了一個大拇指:“不愧是你。”
溫言書發了個龇牙笑,轉頭把手機放到一邊。
衡寧是他和佟語聲共同的高中同學,溫言書也知道自己這幾年瘋了一樣滿世界在打聽這個人的消息,但真等人站在自己的面前,溫言書發現,自己比想象中冷靜太多。
他沒有着急把遇見衡寧的事情告訴佟語聲,不知為什麽,平時萬事要和佟語聲報備的他,此時卻沒有足夠的信心和勇氣說出十拿九穩的話。
他又無所事事地刷了會新聞,沒過幾分鐘,他就收到了來自“天龍霸”的一條消息:
“溫哥,啥時候有空,約你跟老板咱們仨出來搓一頓?”
下午聊天的時候,胖子就表達出了想和自己交個朋友的強烈欲望,所以溫言書對收到這條消息,絲毫沒有意外。
但他發過去的卻是:“就我們仨?感覺挺尴尬的吧,其實我跟衡寧真沒有很熟诶。”
天龍霸立刻回道:“那就不帶他了,我請你吃頓好的,我不怕感冒,要是有空的話明晚就約?今晚老板肯定要壓榨我!”
溫言書笑了笑——他當然想跟衡寧一起吃頓飯,但以衡寧的性格,基本可以排除赴約的可能。
但溫言書還是答應道:“行啊,地方你定。”
天龍霸立馬發來幾朵玫瑰花。
溫言書願意和胖子結交,不只是為了接近衡寧的身邊人,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出于職業本能——他喜歡和形形色色的人交朋友,聽他們說各自五彩斑斓的故事。
他順手劃了劃自己的好友列表,長得拉不到底,還基本都保持着聯系。
溫言書突然靈光一閃,彎起眸子,把界面切回黃色外賣app,一通操作之後便就沒再去管了。
第二天清早,溫言書拿起手機,微信果然收到了一條好友申請。
“衡寧-請求添加您為好友。”
一個微信默認頭像豎在他的屏幕前。
“備注:昨天重複付款了,給你退掉。”
作者有話說:
衡寧:請你離我的生活遠一點。
溫言書:所以你做了什麽呢?
衡寧:添加你為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