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萬家燈火
更新時間2013-2-20 15:32:29 字數：2934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同。
坐在小伍拉着的車上，浣娘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就像那次被小伍強行帶進廖家一樣，并不怎麽感覺到害怕，反而有一種熟悉感。
這個時而喧鬧，時而安靜的小夥子的形象再一次從浣娘腦中掠過，只是不經意間，只是一瞬間。
“小姐，下車吧！”小伍把黃包車停靠穩了之後說。
浣娘還沒有從剛才的想象中抽出身來，怔了一下才說：“不是說好了，不叫小姐了嗎？”
“是。”
“二小姐，你終于回來了。”小雨興奮地裏屋中跑出來迎接浣娘。
在小雨的記憶中，似乎從來沒有哪一天是像今天一樣，盼望着浣娘早些回來，她已在不知不覺中對浣娘産生了一種親人的依賴。
“你叫我什麽？”浣娘故作正經挑着下巴問道。
“二小姐呀。”小雨顯然是在雲裏霧裏，不知所以。
“哎！”浣娘沉重地嘆了一口氣就甩下小雨和小伍進門去了。留下的兩個人，一個微微笑着，一個呆頭呆腦地傻傻站着。
“你們兩個在說什麽悄悄話呢？還不讓我們知道。”蕪兒看到小雨和小伍一起并肩推門而入，心生懷疑。
“我們能說些什麽？”小雨不喜歡蕪兒，從她的話中就可以聽得出。
“哼！當我不知道。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你說不說？你說不說……”
蕪兒追着小雨滿屋亂竄，這間小小的屋子因為兩人的吵鬧追趕顯得格外狹窄，好像容不下人似的。
“二小姐，救我！二小姐……”小雨一邊跑一邊喊。
“好啦，好啦！吃飯啦！”吳敏英輕聲喝斥着。
浣娘感覺到了她絲絲的怒意，趕忙幫她把碗筷擺好，“伯母，不好意思。我們一來，就給您添麻煩了。”
“坐。”吳敏英對浣娘很是溫柔，就連口吻都是一個母親的口吻，“我還要謝謝你，真的。在這裏就像在自己家一樣，別客氣！”
浣娘聽她這樣說，想着她應該是沒有生氣，就想再多嘴問一問廖碧兒和錢銘究竟是什麽關系。
但轉念一想，還是不問的好。一來，廖碧兒和錢銘的關系，她知道已否尚且無法确定，這樣一問，倒顯得自己唐突了；二來，就算她是略微知情些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也是不方便說的。還是回頭再找機會問的好。
就在浣娘想着要不要問的同時，一桌的人全都坐滿了。
吳敏英說：“小姐，我們這裏的粗茶淡飯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伯母，別叫我小姐了。其實，從我走出史家大門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什麽小姐了。大家還是叫我浣娘吧！”
“哎。”吳敏英點點頭，“快吃吧！”
“吳媽，你做的菜真好吃。比我們家的廚子做得好多啦！”小雨說。
“你們不嫌棄就好。”
小雨提起了他們家的廚子，讓浣娘想起了自己家中的飯菜。
在史家的時候，一家人也是像現在一樣圍坐在圓桌上，是比這個桌子還要大得多，漂亮得多的桌子，也有比這裏寬敞得多，明亮得多的廳堂，但和這裏的飯菜味道不一樣，浣娘塞了一口飯想到。
不僅是飯菜的味道不一樣，就連氣氛都完全不一樣。坐在這裏的人雖然穿着粗布衣服，沒有什麽頭飾，渾身都是髒髒的，但卻很願意讓浣娘去親近；這裏的淡淡的燭光也比家中的要溫暖多了，燒得浣娘渾身上下都是暖暖的，臉也是紅紅的。
“二小姐怎麽啦？臉這麽紅。”小雨問。
“喲，是不是生病了。”吳敏英急忙把手貼近浣娘的額頭，關切地說。
“沒有啊，是熱了吧？”發現浣娘體溫正常，吳敏英松了一口氣。
“沒事的，伯母。是高興，是高興……”浣娘說着，感覺到眼眶周圍濕濕的，眼淚毫無防備地流了下來。
大家看到浣娘這樣，知道她一定是想家了。
“姐……”一向伶俐的蕪兒這時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浣娘。
“我們共同舉一杯吧！慶祝小姐第一天工作。”小伍岔開話題說。
浣娘知道想要擺脫過去，想要不痛苦，也為了不讓自己痛苦，最重要的就是翻開舊的一頁。而小伍幫她做了，她感激他，心中默默地對他說了聲“謝謝”，相信小伍可以聽得到。
在這璀璨的萬家燈火中，有這裏的歡聲和笑語，就會有那裏的痛苦與淚水。
在浣娘離開史家的這幾天，那個原本和睦的家庭此時卻變得無比地沉重和壓抑。。
史和亭，周婉，史家林，史雲強，連同史家上上下下數百口人都在日夜不停地尋找着浣娘。
已是初春的深夜，風吹拂着剛剛發芽的柳樹，低低的吐訴着什麽。
“爹，算了，別找了。二妹那麽機靈，不會有事的。況且都已經和錢伯父賠禮道歉了，連婚期都……”
“什麽，你說什麽。你還是不是我史和亭的兒子。簡直就和你妹妹如出一轍，頑固不化。真是長兄如父，都是你教壞了她。否則她怎麽敢？還敢離家出走？有本事永遠別回來！”史和亭咳了幾聲說。
“爹，你別生氣……”
“雲弟，別插嘴——要說頑固不化，也是父親你頑固不化。子不教，父之過。不僅是二妹，如今我變成這樣，也全是父親的錯才對。”史家林絲毫不避讓自己的父親。
“你，你說什麽？你這個孽子！”史和亭抄起手杖就要向史家林身上打。
“好，好！打吧！打死我一了百了！”
“老爺，”周婉見勢不妙。趕緊出來勸阻，“老爺，別！當年容姐姐就留下這麽一個孩子就走了。若是容姐姐在天上有知，看到老爺這樣打她的兒子，該多心疼啊！”
周婉口中的“容姐姐”是史和亭的第一個妻子，當年因為難産，生下一個男嬰後就一命歸天了。史和亭并不愛她，在她生前做了很多對不起她的事，在她死後，則萬分追悔，覺得自己這一輩子沒有對不起過什麽人，唯一對不起的就是她。
“父親，消消氣吧！別氣壞了身子，別打大哥拉！”史雲強跪在地上懇求自己的父親。
“哎！”史和亭用手杖狠狠地指了指史家林和史雲強，嘆了口氣，“孽子，孽子，都是孽子啊！都給我滾！”
周婉給史雲強使了一個眼色，要他快把大哥拉走。
“大哥，走啊。”史雲強拉着史家林，但史家林卻一動不動，好像一定要和自己的父親對抗到底。
“大哥，”史雲強急了，“快走！你忘了二姐走的時候在信上寫了什麽嗎？大哥，她要你照顧好父親，母親，也照顧好自己。大哥！”
史家林在朦朦胧胧中想起了那封信，腿腳立馬軟了下來，跟着史雲強離開了廳堂。
火車站前川流不息的人群，腳步聲“踢踢踏踏”的讓人心生煩躁。
火車的汽笛聲像風一樣，萦繞在史家林和史雲強的耳邊。
“大哥，你出門在外不比在家裏，可要好好保重啊！”史雲強不舍的說。
“你這小子，什麽時候換你來安慰我啦！”史家林拍着史雲強瘦弱的肩膀說到，“爹和娘就交給你啦！別像我一樣，惹他們生氣。”
“大哥，你可以不走的。爹也不會真正地生你的氣。回去道個歉吧！”
“我知道爹不會生我的氣，我也不是因為昨天的事情才決定離開的。只是在家呆的時間久了，總會向往外面的世界，向往二妹所說的自由。我也想出去看看，什麽是自由。啊？”
“我不知道什麽是自由，我只知道二姐走了。這下連大哥都要走了，一個家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我……”
“男子漢大丈夫，怎麽動不動就掉眼淚。以後你可成為咱們家的男子漢，頂梁柱了，不能動不動就哭，知道了嗎？”
“知道了。大哥還會回來嗎？”史雲強期盼地看着自己的大哥。
“會吧。也許會吧。對了，若是有一天二妹回來了，別忘了告訴她……替我好好照顧她吧！”
“大哥放心，我會的。”史雲強含着眼淚點點頭。
“你這小子！”史家林摸了一下史雲強的頭，他的頭發亂蓬蓬的，很紮手，“頭發該剪啦！你這樣，可沒有姑娘喜歡哦！”
“大哥！”史雲強撒嬌地說。
“好了，我走了！記得，保重。”
史家林真的走了。或許他也像浣娘當初的離開一樣，連自己要去哪裏都不知道。但他還是走了。
小雨肯定無法想到，這個她一直想要接近并且愛慕着的人，卻因為浣娘的離開，而和她漸行漸遠。
任憑再多的千言萬語都無法阻擋離別的步伐，就像是任憑再多的淚水與痛苦也無法阻擋愛的腳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