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煙花易冷(上)
更新時間2013-2-22 12:23:30 字數:3346
若說人似浮萍,那真愛會像煙花一樣易逝嗎?
浣娘不知道。
在這個春夏之交的夜晚她靜靜地擡頭望着滿天絢麗多姿爆裂的煙花,由上升到綻放,最後随着清風遠去,除了濃濃的爆竹味兒,什麽也沒有留下。
那天是史和亭的七十歲大壽,曾經熟悉的人,還有不知在何時何地或許有過一面之緣的陌生人,都魚貫而入,進入到這個浣娘無比熟悉的小世界,說着一些客套的話,對自己的父親,母親,所有的親人。
浣娘在小小世界的外面,心中默念着無法說出口的對父親的祝福。
一絲絲的煙花,一聲聲的想念。
一聲聲的想念,一絲絲的煙花。
煙花的光芒仿佛都承載着浣娘沉重的思念,對過去的思念,對曾經逝去的一切的思念。
她回想起一個月前錢銘在自己耳邊輕聲說的一句話,他說:“你永遠都不會忘記的,那些過去的曾經。”
當時的浣娘完全不相信,她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什麽東西是不會忘記的。
她幼稚地認為時間會解決一切問題,好的,不好的,終究都會過去,也都會淡漠在回憶的長河中。
晚風輕柔地拂過浣娘細膩的臉龐,使她想起一個月之前的一天,她和蕪兒坐在錢銘飛馳的汽車上,那迎面吹來的風,和今晚一樣。就是這麽恰好地一模一樣。
時間倒流,仿佛回到了一個月前。
浣娘每天穿梭在忙碌而又充實的生活中。
有種幸福感讓她誤以為自己就是廖碧兒,讓她誤以為自己一直就是這樣生活的,而且會這樣一直生活下去。
其實,浣娘這樣想沒有什麽錯。生活總會給每個人一種慣性的錯覺,這是生活的錯。但生活總是在你猝不及防的時候給你當頭一棒,這自然也不是誰的錯。
太陽在早晨起得越來越早,越來越毒,越來越讓人不舒服。
汗水混雜着清潔用的髒水一起濺進浣娘皮膚的深處,讓她覺得粘粘地不舒服。
“碧兒,你沒看出來?”水心向浣娘身邊湊得近了些。
“看出來什麽?”浣娘擦了一把汗水。
“錢少爺,喜歡你。”水心說完就“咯咯”地笑了起來。
浣娘聽到這話,立馬警覺了起來。顧不上其他,就用浸滿污水的手捂住了水心的嘴,“別胡說!當心讓別人聽到了!”
日頭曬着,浣娘感覺到更熱了,臉更紅了。
水心嫌棄地挪開浣娘的手,向周圍看看,說:“怕什麽,這兒又沒別人。這種事情你還瞞着我啊?”
“我和錢少爺,什麽關系都沒有。”浣娘壓低聲音。
“你別騙我了,你和他沒關系,他能這麽幫你?”
“幫我?”浣娘從不知錢銘幫過自己。
只是不知道水心口中的“幫”,是幫那個真正的碧兒,還是自己。
水心嘆了口氣,剛要說些什麽,就聽到外面大堂吵吵鬧鬧的。
“碧兒,好像是在叫你。”
“什麽?”浣娘沒有在意。
“是你妹妹吧!好像在叫你,快去看看!”
“蕪兒?我怎麽沒聽到。”
浣娘極不情願地挪動了一下身子,果然可以隐約聽到蕪兒的聲音。
她立即像彈簧一樣地彈了起來,向大堂跑去。
因為浣娘曾經多次私下裏囑咐過蕪兒,沒有緊急的事情不要來找她。這麽炎熱的晌午,她跑來大張旗鼓地找自己,一定是發生了什麽。
浣娘看到淚流滿面的蕪兒,呼吸都是急促的,頭發,衣裳也都是亂亂的。
“蕪兒,我在這兒!”浣娘向蕪兒招手示意。
蕪兒看到浣娘,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跑到她身邊。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我,我……娘……”
“慢點說,伯母怎麽了?啊?”
“姐,快跟我回家吧!我找不到小伍哥,沒辦法,只能來找你了。我知道,你……”
“別啰嗦了,快說,伯母怎麽了!”浣娘急得大喊了出來。
錢銘也聽到了吵鬧聲,看到眼前的情景,知道廖家一定是遇到了什麽事。
他推開人群,說:“大家快去工作——怎麽了?”
“娘,快被他們打死了。姐,少爺,快去救救我娘吧!”
“什麽?是誰?誰打的?”浣娘不停地晃着蕪兒。
“是柳爺。”
“柳爺?”浣娘疑惑。
“別說了,事不宜遲,我們快走!”錢銘說。
浣娘拉着蕪兒沖出錢莊大門,向家中跑去。
錢銘在她們身後大喊:“快回來,坐車!快!”
浣娘回頭看了一眼,停住腳步,猶豫了一下。而後堅定地說:“蕪兒,走!”
錢銘開着車,一路按着喇叭。
車窗打開着,風吹在臉上,把汗水,淚水全部都吹散了,吹幹了。
在趕着回家的路上,浣娘才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原來吳媽曾口頭答應要把碧兒許配給柳爺,但碧兒寧死也不同意。于是才有了碧兒逃走,小伍把浣娘錯認為碧兒的事情。
“姐,只有我知道,碧兒姐最愛誰了。”
“誰?”
“雀子哥。”
“雀子哥?”
“嗯,碧兒姐可以為了他去死,更別說是逃婚了。”
可以為了一個人去死?不是為了某個人,而是為了自己的愛情。
愛情是屬于自己的,自己有權利去捍衛它。
“到了,快下車!”錢銘把車門打開,示意她們姐妹倆人趕快下車。
屋子裏鬧哄哄地亂成一團,桌子,椅子,全部被砸碎在地。
“放手!你們幹什麽!”浣娘歇斯底裏地大喊着。
所有的人聽到都停止了動作,時間也仿佛靜止了。
只有一個人從裏屋走出來,浣娘看他剃着短短的頭發,穿着一身光滑的絲綢,目光淡然,雙手背在身後。
“回來了。”柳爺說。
“你,我娘呢?”蕪兒氣憤地想要沖向前去,卻被錢銘一把攔住。
“柳爺,你這大動幹戈的,是?”錢銘擋在蕪兒身前。
“喲!錢少爺也在呀!”
“柳爺,吳夫人呢?”錢銘平靜地說。
“放心,好好的。”說着,一揮手,就有一群人把吳敏英推推搡搡地帶了出來。
蕪兒看到自己的母親,趕快撲了上去,“娘,你沒事吧?你們快放開我娘,放開!”
“放開!”柳爺一聲令下,衆人便一哄而散。
浣娘實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懑,看到吳媽身體尚可,怒氣才平消了幾分。
“你就是柳爺?”
“廖小姐,我們之前見過。”
他的眼神在看着自己的時候是那麽霸道,好像是要把浣娘的整個身體吸進去一樣。
“我不記得了。”浣娘扭頭。
“哈哈!好!你可以不記得我,欠我的錢總不會都忘記了吧?”
“錢?”浣娘再次望向他。
“要是實在不想還錢,就嫁給我!錢嘛,自然就算了。”
“嫁給你?你休想!”浣娘立馬回絕,沒有絲毫的猶豫。
“我會還你錢的,你放了我女兒吧!”吳敏英跪在地上說。
“娘!”蕪兒只想讓母親少受點苦,“我姐不願嫁你,我嫁你怎樣?欠你的錢可以抵消了吧?”
“蕪兒!你說什麽呢?嫁給他你還有好日子嗎?”浣娘憑着直覺說。
“廖小姐,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但我柳承如對天發誓,這輩子只會愛一個女人,也只會娶一個女人。”
“那又怎樣?你如今的行為呢?算什麽?”浣娘咄咄逼人。
“柳爺,能否給我一個面子。借一步說話。”錢銘将浣娘向自己身後拉去,用身子護住了她。
“好!錢少爺既然開口了,我柳某就給您一個面子。”
錢銘和柳承如一前一後出了大門,錢銘臨走前給浣娘使了個眼色,讓她先帶吳敏英和蕪兒離開。但浣娘似乎是沒有聽懂這暗語似的,絲毫不領情。
正在錢銘和柳承如在外面密談的時候,小伍突然闖了進來。
他一進來就詢問浣娘有沒有怎樣,看到她還好好的,只是吳敏英受了點輕傷。一屋子全是柳承如手下的人,小伍看到這情景,恨不能把他們一個個都殺掉。
“滾開!”小伍說着就和那群人厮打起來。
浣娘看勢不妙,憑自己之力又無法阻止,剛想出門求救,就被一彪形大漢伸手拉回,緊接着,臉上就火辣辣的,疼痛難忍。
小伍看到浣娘被那人打了一巴掌之後,火氣就更大了,雙方打得更猛了。
“都給我住手!”柳承如命令般地呵斥道。
大家立馬停止了動作。
“走!”于是,所有人都跟随着柳承如離開了。
屋子裏只剩下受傷的浣娘,小伍,吳敏英,還有筋疲力盡的蕪兒和默默陪着他們的錢銘。
“大家都放心吧!他們暫時不會再來了。”錢銘說着,先把吳敏英扶到了床邊,讓她躺下,吩咐小伍說:“你先去買些跌打損傷的藥來。這錢拿着。”
“不需要!”小伍甩開錢銘遞給他的銀票,跑了出去。
“你和他說了些什麽?”浣娘問道。
“沒什麽。你也受傷了,好好休息吧!明天不用來上工了。”錢銘用愛護的眼神看着浣娘,好像是看着一只受傷的小鳥。
這一幕被蕪兒看在眼裏,心中大不愉快。
“姐。”蕪兒伸手要浣娘把她扶起來,浣娘這才從錢銘的懷中掙脫出來。
“謝謝你,錢少爺。”浣娘別扭地說。
“來,出來”錢銘慢慢扶着浣娘,把她帶到屋外,“我有話對你說。”
“什麽?在這裏說就好。”浣娘顯得很不自然。
錢銘輕輕附在浣娘耳邊,“你永遠都不會忘記的,那些過去的曾經。只要你願意記得,随時都可以回去。”
浣娘聽到這句話,愣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他知道自己不是廖碧兒,他全都知道了。
“我先走了,好好照顧自己。”錢銘溫柔地撫摸了一下浣娘的頭。
這樣的話從沒有人同浣娘講起過。從小到大,父母的教導就是一件事情即使做錯了,也要硬着頭皮也要錯下去。她從不知道,走錯的岔路,還可以回頭。回頭,還可以找到來時的路。
夕陽在天邊懶懶地挂着,代替着浣娘對錢銘說聲“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