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進宮
“賢妃娘娘?”
展顏聽明花公公的來意, 沒有像前幾次那樣拒絕了,她思量片刻:“好,公公回去轉告賢妃娘娘, 過幾日本宮便去看她。”
花公公謝過公主便離開了。
游千澈驅動着輪椅從地屏後面出來,養傷十多天,他的氣色已經好了許多,一身白衣襯得他溫潤如玉,纖塵不染。
展顏回頭見到是他,郁郁地坐下:“是你啊……”
“怎麽?顏顏不希望見到我?”輪椅停下來,游千澈與她面對面。
“不是的,”展顏搖搖頭,“阿澈, 你好點了沒?這幾日我可能要進宮一趟,瑩姐姐想見我。”
“賢妃想見你,讓花公公來請?”游千澈意味深長地頓了頓,“賢妃在宮裏這麽大權力了麽?”
展顏想了想, 直言:“不知道,瑩姐姐不愛交際,進宮之後就連我去拜訪也不想理會, 花公公說, 下個月要辦賞雪宴,皇兄交給瑩姐姐來操辦, 瑩姐姐邀我進宮是跟我商量這件事的。”
“賞雪宴?”
“每年入冬後,下完三場大雪就能開設賞雪宴了, 皇兄都會帶着後妃, 宴請宗室、三品以上的官員和家眷, ”游千澈顯然不知道賞雪宴, 展顏細心地解釋,“賞雪宴十月份就開始籌備,十一月份就能舉行,往年是在城郊的雲夢山舉辦。”
“呵……”游千澈譏諷地笑了一聲,“京城的貴族可真會享受,又是賞花又是看雪。”
他在北雁城長大,入冬之後,北國千裏冰封,萬裏凋零,北戎人在這個季節會頻繁南下搶奪北方百姓的糧食,将士們幾乎每天都緊繃着神經,随時準備迎戰。
而京城裏的勳貴在這種時候,居然在賞雪?
展顏并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只幽幽嘆氣:“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很多年前我去過一次,後來一直都沒去了。”
游千澈好奇:“為何不去?”
“那年我十三歲,賞雪宴時,中書侍郎趙大人家的公子與我聊了幾句,其實也只是客套幾句,不知怎的,皇兄說他對我無禮,冒犯我了,當場杖斃了趙公子。”展顏提及此事,依然免不了內疚。
游千澈怔怔地看着她,來之前,他聽說過永嘉公主跋扈嚣張,草芥人命。
相處快一個月了,他知道她膽小心善,脾氣更是軟糯,簡直是天仙下凡那般美好。
這樣的公主,慶康帝為什麽要放任她跋扈的流言在民間傳播?
“罷了,今年是瑩姐姐負責操辦,若到時候你能走動了,我們一起去吧。”展顏提議道。
游千澈微微點頭,問:“你什麽時候進宮?”
“就明天吧。”展顏忐忑地玩手指,游千澈養傷期間,皇兄遣人來過好幾次請她進宮,都被拒絕了,明天去的話,定要給皇兄好好解釋的。
“我陪你去,好麽?”游千澈低眸,目光落在她交握在膝上的一雙玉手,衣袖的輕紗遮住了一大半,若隐若現如白玉,他隔着她的衣袖,輕柔地握住她的手。
“你不是不喜歡進宮麽?”展顏撲閃着杏眼,并沒有躲開。
游千澈疑惑地望着她:“誰說的?”
“不是嗎?”展顏愣了愣,不确定地問。
半個月來,她算是看清了,游千澈受傷不舒服是真,不想讓她進宮也是真。
思及雪芝姑姑說過,永定侯手握重兵,在北方權勢盛,陛下忌憚。
從成親那日皇兄和游千澈的态度來看,他們之間确實面和心不和。
展顏料想游千澈也不喜歡進宮,與皇帝周旋,這段日子游千澈也确實如她所想那樣,找各種理由阻止她進宮,她便以為自己猜對了。
可現在游千澈的态度是……他不排斥進宮?
游千澈失笑:“我們成親一個月了,還沒進宮謝恩,怎麽也說不過去,該去一趟了。”
展顏欣喜地反過來抓住他的手腕:“真的嗎?那我們準備一下,明日一早進宮。”
游千澈饒有興致地看着她:“你跟賢妃關系很好?”
展顏的笑容淡去了些許,黯然神傷:“你可能不知道?瑩姐姐曾經是皇兄未過門的太子妃……”
當今陛下子嗣甚少,并沒有太子,先帝只立過一個太子,那便是展顏的親兄長,已故的大皇子。
游千澈遠在北雁城,對十幾年前的京城舊聞并不熟悉,但對此事也是略有耳聞。
賢妃是丞相上官磊的嫡女,十四歲接受賜婚,成為未來太子妃,訂婚兩年後太子突然病逝,她雖未過門,卻守寡三年不論婚嫁,貞潔之名傳遍了大江南北。
然而,三年結束後,她被十八皇子迎為側妃,十八皇子登基為慶康帝,瑩側妃受封賢妃,從此幽居深宮,消失在世人的話題中。
回憶起早逝的親哥哥,展顏免不了憂郁傷感,游千澈也就沒有追問下去了。
翌日,展顏和游千澈在宮門處下了馬車,游千澈剛重新坐回輪椅,恰逢另一輛馬車也剛好到達,車裏下來一個人。
對方目光觸及展顏的身影,茫然間晃了晃神,瞳孔放大,怔怔地呆了許久。
展顏驀然愣住,這些年她甚少接觸外界,認識的人不多,外界見過她的人也不多,眼前的人算一個,多年不見,他已經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了。
“這位大人是……?”游千澈敏銳地發現對方的視線,仔細打量了他一番。
眼前之人約摸三十歲,紫袍官服,腰帶配玉,至少三品以上。
展顏在宮中常年不外出,不接觸外人,但看他們的神情,似乎是認識的?
游千澈心中不大痛快,目光不善盯着對方,卻扯了扯展顏的衣角:“殿下?您怎麽了?”
裴紹回過神來,挽起衣袍下擺行跪拜禮:“臣裴紹參見公主,驸馬。”
裴紹?
游千澈坐在輪椅上,此時裴紹下跪,他能很清楚地打量到裴紹的長相,跟傳說中一樣,是個清雅樸素的文人。
裴紹是十幾年前的狀元,在國子監待過一段時期,因才華出衆,被先帝選入翰林院,後入直內廷,現任翰林院學士,負責批答表疏,應和文章,随時聽宣撰拟文字,草拟诏書,可算得上是皇帝的心腹。
在游千澈看來,就是一個寒門狀元為了仕途,甘願當暴君的爪牙,助纣為虐。
展顏心中感慨了好一會兒,裴紹于她而言,和賢妃一樣,哪怕只提到名字,也能勾起她的哀思。
他和賢妃不一樣的是,前世的裴紹随游千澈一起反了,宮變那日就是他假傳聖旨開城門迎叛軍。
展顏很快又警惕起來,游千澈不認識裴紹?!
是真不認識還是裝不認識?這不對啊!
“殿下?”游千澈再次扯了扯展顏的衣角,提醒道,“裴大人跪了很久了。”
展顏收回思緒,反應過來:“裴大人請起。”
裴紹不緊不慢地起來,展顏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裴紹文質彬彬,言行舉止比從前穩重了,許是為朝政殚精竭慮,頭上的青絲夾雜了一些不明顯的斑白,依舊是彬彬有禮,展顏卻不太習慣了。
“……裴大人……你老了。”展顏沒有其他的意思,純粹是有感而發。
裴紹聽來,心裏頓感悲涼,深深鞠躬:“是殿下長大了。”
展顏怔愣一瞬,也是,認識裴紹的時候,她才四五歲。
“殿下,請。”裴紹恭敬地讓路。
展顏同游千澈轉身離開,裴紹久久站在原地,久到随從不得不提醒他:“大人,我們不進宮了嗎?”
裴紹茫然回神,留戀地望着遠去的背影。
那個小姑娘長大了,出落得愈發像她了。
看着那一幕倩影,他恍惚間像見到了她,哪怕知道永嘉不是她,仿佛多看幾眼這相似的身影,就能找到一絲她的影子,幻想她還活着會是什麽樣子。
“走吧。”裴紹悲涼地嘆息。
宮門一別,展顏心事重重,游千澈敏銳地察覺到了:“你和裴紹很熟?”
淮山推着輪椅,瞧公子這酸溜溜的語氣,分明是吃醋了,八卦的小眼神悄咪咪地瞅了一眼公主。
展顏回過神來,點了點頭,萬千感慨地嘆道:“見過幾次,也有十多年沒見了。”
“十多年?”游千澈皺眉,明明才十七歲的少女,說起這話來,語氣卻像個滄桑的老太婆。
“認識裴大人的時候,我才五歲,”展顏憂郁地垂下眼眸,“他是那年的狀元,我管他叫狀元哥哥。”
“阿澈,你知道嗎?裴大人差點就當驸馬了。”
游千澈驚詫地擡眸,瞳孔地震。
裴紹再怎麽有才,也不至于讓先帝動這番心思吧!
“他比你大十幾歲,都快能當你爹了。”游千澈硬邦邦地提醒,不開心。
展顏愣了一下,手帕掩嘴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想什麽呢?怎麽可能是我的驸馬?”
游千澈:……
也對,是他昏頭了。
“那時,皇姐十五歲,正是婚配的年紀……”
展顏回憶起兒時的時光,不由得露出一絲甜笑。
這是她第一次向游千澈敞開心扉,說起童年的故事,那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