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秘密
公主府迎來了兩位府醫,一男一女,是兩姐弟,雪芝得知消息,匆匆趕往主殿。
展顏回來後就歇下了,黃連給她開了一服藥湯,喝了之後腹部暖暖的,比之前舒服了很多,她不得不承認,大概女子比較懂女子身體,所以藥效比太醫的更好。
她小睡了一會兒,醒來聽到外間有人語聲,便沒有喊侍女,自己披了一件外套,放輕了腳步聲走向外間。
只聽見雪芝姑姑的聲音,嚴厲又苛刻:“黃大夫既然進了公主府,便要遵循我公主府的規矩。”
黃連不亢不卑:“來時殿下便與民女說,只需要聽命于她,為她調理身體即可,不知姑姑是哪位?”
“我是公主府的大管家,”雪芝仰起頭,“殿下是皇室,不是什麽随随便便的人都能入府伺候的,你連面罩都不肯摘下,你讓我如何相信你?”
“像你這種來路不明的人,按規矩是根本不能靠近公主府的。”
“姑姑,民女姐弟倆雙親早亡,只能帶着家弟流浪江湖,成了游醫,”黃連禮貌地解釋道,“我們入府時,殿下已經跟身邊的侍女介紹得很清楚。”
雪芝打量了她許久,目光銳利:“別以為這種人設就能糊弄我,柳月杏月,把她的面罩扯下來!”
柳月杏月正要起身,黃連畏縮後退一步,無意間瞥見了屏風後的人影,氣勢又回來了:“姑姑這般氣勢,莫不是把民女當成了宮裏那些小宮女一樣欺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公主府的主子。”
“放肆!”雪芝怒斥,“跪下!”
黃連站着不動。
展顏在屏風後聽得驚心動魄,她也知道雪芝姑姑整治下人時嚴肅狠辣,但黃連不是下人,她把黃連當成大夫來尊敬,願以府醫之禮相待。
“雪芝姑姑……”展顏從屏風後面出來,輕喚了一聲,頓時,所有人齊齊行禮。
雪芝回過頭來,也行了個萬福,擡眼見展顏衣衫單薄,不由得皺眉,連語氣也緩和了許多,像個和藹的老母親:“殿下,怎的不多穿幾件衣裳才起來,秋日漸涼,要多注意身子,別着涼了。”
“姑姑莫要為難黃大夫,她是本宮請回來的。”展顏好言相勸。
黃連冷淡地看着這一幕:“殿下若是覺得黃連不可信,那黃連自行離去。”
“大可不必,你安心留下便是。”展顏安慰道,“你們先退下,本宮和雪芝姑姑說幾句。”
黃連和一衆侍女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展顏和雪芝。
展顏拉着雪芝姑姑坐下,雪芝大有恨鐵不成鋼之意,語重心長地勸說:“殿下,他們究竟是江湖中人,奴婢以為還是要清楚他們的身份來歷才安全。”
“他們留在府中是給您和驸馬爺料理身體的,更要來歷清白,忠心耿耿才行。”
道理展顏都懂,只是她莫名覺得黃連是可信賴的。
“姑姑,且多給幾天時間,你也可以自己看看,他們是否信得過,可以麽?”展顏跟她商量着。
雪芝思量片刻:“好吧,姑且多給幾天時間他們。”
雪芝出了主殿,徑直跟着黃連前往杏園,這是展顏安排給黃連姐弟住的小院子。
黃連見其不依不饒,在杏園的半月門處停下了腳步。
“姑姑跟着民女到這裏來,是什麽意思?”黃連側過臉來,态度冷淡,“現如今四下無人,姑姑也不必裝。”
雪芝二話不說,迅速上前撤下她的面罩,黃連乍然一驚,已經來不及遮掩。
秋風蕭蕭,卷起漫天的枯黃,雪芝睜大了眼睛,許久沒有回過神來,似是在回憶一些陳年往事,她忽然醒悟,眉頭緊皺:“是你?”
黃連面無表情,既不回答,亦不作任何反應。
雪芝遞上面罩還給她,冷着臉問:“你接近殿下,有什麽意圖?”
黃連重新戴上面罩,清冷的眸子平靜如水:“但求……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麽?”雪芝似乎品出了別的意思。
“姑姑,您呢?是否也問心無愧?”黃連諷刺地反問,她也不奢望能聽到雪芝的答案,只留下了一句話便決然離開。
雪芝呆呆站在原地,嗤笑一聲,怆然悲嘆,拂袖轉身,慢步走在花園的夜色中……
皇宮,竹馨宮。
慶康帝敞開衣裳,露出瘦削的胸膛,卧在榻上閉目養神,旁邊放着一鼎香爐,骨節分明的手掌輕輕地扇動,袅袅煙氣揮散開來。
“這香不錯,聞着舒服,比服五石散還要舒服。”他唇角勾起,笑着誇贊道。
“陛下,這是因為您服食了五石散之後,才有這番感覺。”花公公笑眯眯地解釋。
“嗯,行吧,你這麽說也行!”慶康帝笑道。
花公公陪笑了一會兒,謹慎地問:“陛下,竹馨宮已經布置好這麽些天了,您不是說要迎接新來的美人麽?不知這次是哪家的小姐?”
慶康帝掀開眼皮,修長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喜怒不明。
花公公慌忙下跪磕頭,奸細的嗓子捏着夾子音:“陛下息怒,奴才也是一時好奇。”
“你好奇?朕看是後宮那些不安分的女人好奇吧。”慶康帝涼薄地問,“是李貴妃吧?”
花公公支吾,很快就承認了:“貴妃娘娘代掌後宮,奴才以為……”
“以為什麽?”皇帝冷聲質問,“以為她下一步就榮登後位,成後宮之主?”
“奴才不敢!”花公公惶恐地否認。
皇帝冷哼一聲:“小賤人,朕不過是看她夠風情,把朕伺候得好,才封了個貴妃,她倒恃寵而驕了?要論母儀天下之氣度,後宮之中唯有賢妃。”
此言一出,花公公也免不了訝異:“賢妃娘娘……這……”
“怎麽?很驚訝麽?”皇帝俯首盯着花公公的後腦勺。
花公公似是感應到了他的視線,直冒冷汗,吞吞吐吐地接話:“奴才不敢揣測聖意。”
“賢妃出身好,教養好,模樣身段也好,”皇帝幽幽嘆氣,“可惜啊……”
“她唯一的不好,就是心裏沒有朕,所以……賢妃也不能。”
“這天下,配得起後位的也就只有她了……”
“她?是指……”花公公不敢擡頭。
皇帝再次沉聲嘆氣,輕移步伐,寬松的衣裳随着他的移動松垮垮地拂動。
修長蒼白的手摸了一下拭擦得幹淨光滑的梳妝臺,鏡中的男子清瘦俊朗,臉色透着不自然的蒼白。
先帝後宮美女如雲,所生的子女模樣都不差,慶康帝常年縱。欲,身形纖瘦颀長,帶着一股病态的清隽,他忽然笑了,唇角蕩漾了一絲笑意。
“朕派人去接她了……”他癡癡地撫摸臺上的妝盒,笑着笑着就變了意味,生出些猙獰可怖的情緒來,“……可她拒絕了朕。”
花公公僵了僵,勉強地奉承:“怎麽會這樣?這世上竟然有女子拒絕陛下?”
“有的,她就是拒絕了,她和那個野男人把朕派去請她的人都殺了!”皇帝忽然拔高了聲調,一袖子掃落滿地的首飾妝品,上前揪起花公公,怒問,“你說,她怎麽能這樣對朕?!”
花公公吓得直發抖:“奴……奴才……也不知道……”
“她是這世上對朕最溫柔,最好的人了,只有她是真心的!只有她最乖最聽話了!只有她配得上當朕的皇後!”他憤怒地對着花公公怒吼,“她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會拒絕朕?!還拒絕了好幾次!”
“朕有什麽不好?!一個連站都站不起來的男人,都比朕重要?!”
“奴才不知道,奴才不知道……”花公公猜到了這個“她”是誰,哇一聲吓哭了,嘤嘤嘤地求饒,“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皇帝甩開花公公,花公公一骨碌摔在地上,重新爬起來跪着。
“她是不是不愛朕了?”他平靜下來,眼中依然藏不住陰郁暴戾,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逼問花公公。
花公公視死如歸地閉起眼睛,答:“她心裏一定也有陛下,只是,陛下,這……有悖倫理啊!”
“倫理算個什麽狗屁東西?!”他徒然指着花公公厲聲怒斥,逐字強調,“這天下都是朕的,包括她,也應該屬于朕!”
花公公顫顫地跪着,他留在陛下跟前伺候也有十幾年了,從登基前到如今,他是陪伴慶康帝最久的人。
這些年,慶康帝暴戾陰鹜,死在他手上有無數冤魂,花公公因為當年扶持他上位,這些年每回惹怒皇帝都能驚險渡過。
這一次他是真的吓着了,慶康帝說不上是個仁君,也說不上是個明君,甚至可算是昏庸暴君,但花公公萬萬沒想到,皇帝居然置倫理綱常不顧,觊觎永嘉公主的姿色。
他不知道慶康帝何時有了這個心思,也不知是藏得太深,還是最近才心血來潮做的決定。
總之,這個秘密過于反叛世俗。
他知道了這個秘密,估計這回是保不住項上人頭了。
門外有小太監來報:“啓禀陛下!李貴妃在禦花園碰上了林美人,雙方起了争執,不知怎的林美人就摔在地上小産了,林美人說是李貴妃推她,李貴妃不承認,現在懷富宮鬧得厲害,太醫已經過去了,賢妃娘娘請陛下過去主持公道。”
皇帝和花公公都僵住了,小太監在外頭跪着等皇帝回應,花公公小心翼翼地伏在地上,不敢問話,也不敢擡頭。
“賢妃?”皇帝冷嗤一聲,幽幽地問,“她不是自視清高,不争寵不邀寵的麽?怎麽也摻和這些事情了?”
沒人敢回答,皇帝輕嘆一聲。
“走,去看看吧。”他拂了衣袍,從花公公身旁經過,稍作停頓,“花達,待會你去一趟公主府,告訴她,賢妃想邀她進宮一敘。”
花公公如蒙大赦,激動地叩首:“遵命!”
作者有話說:
游千澈: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