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喂茶
展顏淚光潋滟,兩眼哭得紅腫,她記得自己家國滅亡,記得自己被賜毒酒,記得自己死了,罪魁禍首游千澈還把她的屍身鎖進了冰冷無光的暗室裏。
睜開眼,朦胧之中,她還是看到了游千澈,他還是那麽溫柔地看着她,仿佛謀朝篡位的事情從沒發生過。
為什麽?
“為什麽背叛我……?”
她折騰累了,放棄了掙紮,無力地癱軟下來,她抽泣着,呼吸急促地顫動着,胸膛一起一伏。
他好不容易分神思索,殿下是醉酒,不是清醒的狀态,萬一這些話不是對他說的呢?
游千澈輕輕地問:“誰背叛你了?辜負了你?”
永嘉公主幽居深宮,甚少接觸外人,但也不排除她在宮裏遇過心上人,也許因為身份不能在一起,也許那個人從一開始接近她就是有目的的。
游千澈屏緊了呼吸,抓着她手腕的力度不自覺地加緊了:“……是誰逼你喝毒酒?”
“你竟然問我……你還在裝……”展顏心中憤懑,灼熱的酒氣在血液裏澎湃,在四肢百骸裏來回沖撞,她又燥又急,委屈地嗚咽起來,“游千澈……為什麽你要這麽殘忍?”
她曾經多愛游千澈啊,財富地位都可以給他,唯獨父輩的江山,她不能。
“你根本就不愛我……為什麽要騙我……?”她的眼淚順着眼角滑落,浸濕了繡花枕頭,“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妻子?”
“我知道……你喜歡蕭憐雪……是皇兄和我……拆散了你們,所以你恨我們,是不是?”
游千澈驚愕地看着她,這都哪跟哪?!
他想起了剛才在外面的亭子,蕭憐雪有說有笑地跟他扯話題,他客氣地回應,她一聲不吭地坐在旁邊喝酒。
所以……她真的是在對他說的?
所以……她對他也不是完全沒感覺的,只是矜持,害羞?
現在是……在吃醋?
游千澈還沒能問個清楚,就快把自己給繞糊塗了,但他能确定的是,永嘉公主有秘密。
也很清楚當務之急是得讓她早點清醒過來,不然這樣胡言亂語,讓其他賓客聽見可不好。
“殿下,先把醒酒茶喝了吧。”他将展顏重新撈起,把枕頭墊在床頭,讓她斜靠在上面,端起醒酒茶試圖喂她。
展顏呢喃着含糊不清的話語,倔強地別過頭去。
游千澈伸手覆上她緋紅的臉頰,捏住她的下颚,展顏立刻繃緊了身子,咬緊了牙關不肯喝,瓷羹撬不開她的牙關,小臉被捏得發紅,看起來嬌弱極了。
“殿下……這是醒酒茶,沒有毒。”他終究是不忍,緩緩松了手,柔着聲音哄道。
展顏擰着細眉,眼角還噙着淚花,抵抗之意十分明顯,硬來是不行的。
游千澈無奈地看着她,視線掠過泛紅的臉頰,落在她的紅唇上。
他眯起眼,心裏做了個決定,飲了一口醒酒茶,俯身湊近她的唇邊,準确地吻在她的唇上。
許是感到空氣壓抑了,展顏嬌哼一聲,唇齒随着微略開合,一股甘甜的暖茶緩緩灌進她的嘴裏。
因為酒醉而燥熱的喉嚨得到了濕潤,不安與恐懼得到了一瞬間的撫慰,展顏舒服得湧出一聲悠長的喟嘆,本能地順着水源吮吸。
游千澈猛然一怔,微微睜眼看她,她依舊閉着眼,狹長的睫毛上還挂着淚珠,眉頭已然放松了,甚至本能地伸出玉白的雙臂圈住他的脖子,淺淺的呼吸和他交融,并沒有松開的意思。
房間裏只有他們兩個,安靜異常,吮吸和吞咽的聲音也就變得格外清晰。
他無可避免地想起了夢境之中那嬌柔的身段,纖細的腰肢,如今他碰到了夢中的實際,心中仿佛有一頭野獸要破網而出。
游千澈忍着不去想那些夢境,來回渡了幾次,一杯醒酒茶已被她吮了下去,他按住展顏的肩膀,依依不舍地松開雙唇。
她的紅唇還漾着酒氣,唇角似乎還留着水痕,泛着盈盈光澤,像殷紅的櫻桃一樣,嬌嫩欲滴,引人采撷。
展顏的情緒被安撫了下來,沒有再掙紮了,游千澈目光緩緩往下移,隔着空氣描繪着她的婀娜曲線,停頓在那楊柳細腰上,他伸手給她整理衣裳,她的衣衫已經亂得不能看了。
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聲音細弱,迷迷糊糊地呢喃。
“……還要。”
游千澈心跳似是漏了一拍,一瞬間,腦海中噼裏啪啦炸開許多煙花。
展顏腦袋昏沉,熟睡時察覺有溫水浸入,溫柔濕潤,清甘解渴,她本能地咽下,喉嚨得到了滋潤,身體的灼熱感也在漸漸消退,她安穩地沉睡了過去。
游千澈離開了房間,并沒有走遠,就在房門外的連廊上坐着吹風,秋風習習,一吹就是一個時辰。
蕭憐雪領人過來:“表哥,殿下怎樣了?”
“殿下在裏面休息。”游千澈謹記展顏方才的狀态,哪怕她不是吃醋,他也得自覺跟其他女子保持距離,免得她誤會什麽。
蕭憐雪讓侍女們退下,走到游千澈,還沒等她坐下,游千澈就淡淡地問:“有事?”
“我聽說你在房間外面等了一個時辰,怕你累着,過來看看你。”蕭憐雪溫柔地開口。
“我不累,你看完可以走了。”游千澈起身走動幾步,與她保持距離。
蕭憐雪一頓,終于忍不住了,委屈地問:“表哥,一定要這麽絕情嗎?”
“絕情?”游千澈疑惑。
“你不是這樣的!你根本就不想當驸馬,你定是因為她的身份,迫不得已才這般體貼!是不是?”蕭憐雪激動地質問。
游千澈收起了禮貌的笑容,眯起眼睛審視她,道:“莫要胡說,我是殿下的驸馬,難道不該對她體貼麽?”
蕭憐雪一臉錯愕,她不想聽的就是這句,偏偏游千澈理所當然地反問。
“不是的!你不是這樣的!你從前不是喊我雪兒的嗎?”蕭憐雪說着就落淚了,“你明明……明明是喜歡我的,不是嗎?”
游千澈震驚,他什麽時候有過讓蕭憐雪産生這種誤會的行為?
十八年的人生中,他只來過三次京城,也就是跟她才見過三次,他知道那是他舅舅的女兒,也就只把她當成表妹,沒有其他的想法。
這跟見到公主時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他第一次見到公主是在街上,驚鴻一瞥讓他相信了一見鐘情。
對公主的愛慕如同洪水猛獸,讓他無可救藥地做了那種夢,一開始他覺得自己很龌龊。
可成親當天,發現她就是他的妻子,又感到自己是幸運的。
盡管成為驸馬不是他的初衷,在此之前他也被迫舍棄了許多,磨平了棱角,但成功娶到了他的女神,也值了。
他不能讓別人破壞了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哪怕她還沒喜歡上他,他也得保持住溫潤如玉的模樣,就像姑娘家在心上人面前故作矜持一樣。
不對,剛才她醉酒所言,分明已經喜歡上他了!
那更不能讓蕭憐雪胡說了。
游千澈渾身不自在,菊花宴人多眼雜,公主還在房裏睡着,萬一她醒了,以為他跟蕭憐雪之間有什麽,他對皇室、對公主都解釋不來,甚至有可能讓皇帝有借口處置他、處置游家。
他板起臉:“那時候我們還小,我跟着大哥二哥那樣喊你,在我心裏,你和千千是一樣的,都是妹妹。”
蕭憐雪望着他,索性豁出去了,她不甘地拉住他的衣袖,哀求道:“不可能!不可能的!表哥,你帶我走吧!我們逃吧!你帶我去北雁城!不然我要進宮了,陛下選了我!”
游千澈眉頭緊蹙,逃是抗旨,如果能逃,他或許就不會到京城來了。
蕭憐雪從小備受寵愛,沒遇過什麽不順心的事情,不曾思考背後那些利害關系,任性得像個小孩,可是這樣的性格在後宮很容易吃虧,甚至連累家人。
“我知道,知道你要進宮了。”游千澈語氣放緩了幾分,語重心長地勸道,“但是,我不能離京,更不能帶你走,你不要任性,進宮聖旨已下,你逃跑會牽連蕭家全族。”
蕭憐雪一臉錯愕,彷徨了許久,似是認清了現實,她絕望地跌坐在連廊的長椅上:“原來你早就知道了……為了蕭家,我下半輩子就要困在那後宮之中,你們都把我舍了……是嗎?”
游千澈輕嘆一聲:“我不是蕭家人,無權替你做決定。”
“失陪了。”游千澈說不出更多打擊她的話語,他拄着手杖推門進了展顏的房間,把蕭憐雪拒于門外。
蕭家是他母親的外家,母親和蕭家關系都算不上多好,他有什麽資格替蕭家人做決定?
他對蕭憐雪的不甘十分同情,但也僅此而已,在絕對的皇權面前,他們都沒有能力決定自己的命運,又談何救贖?
作者有話說:
游千澈:親到女神了!耶!
展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