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醉酒
展顏很少出席這種場合,也不會主動找話題,就只是恬靜地坐在那裏,心不在焉地撥弄着杯子。
蕭憐雪與公主不熟,公主不說話,她也不好意思尬聊,只好與游千澈扯話題。
“說起來,我也有一年多沒見表哥了,真是懷念從前的日子。”蕭憐雪笑道。
展顏睫毛動了動,輕輕瞥了一眼游千澈,有點懊惱為何應邀而來,她一沒朋友二沒熟人,來了純粹是想改變自己,不想像上輩子那樣一直困在原地。
她內心也清楚,這賞菊宴明面上是邀請她,恐怕蕭憐雪真正想見的,只有游千澈罷了。
他們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他們要敘舊了,她在這裏是不是有點礙眼了?
她也想過,現在她和游千澈并沒有夫妻之實,說白了就是一對假夫妻,要成全他和蕭憐雪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來時的路上,展顏想到了前世,蕭憐雪成為蕭惠妃之後,是慶康帝的寵妃之一,期間她是否當過游千澈的內應,助他造反呢?
畢竟,蕭惠妃是慶康帝的枕邊人,還有什麽比這更親密的關系呢!
今日這場賞菊宴,萬一他們要接頭什麽重要信息呢?
她看游千澈今天就很反常,明明之前給他上藥都那麽抗拒,今天倒像是故意黏着她似的,就像那些借口身體不舒服騙皇帝過來看望順便邀寵的後妃一樣。
展顏困在宮中十幾年,見識不多,難得聰明一回,她覺得這次的思路是對的。
她這輩子想摁住游千澈不讓他造反,自然要對他多留一個心眼,不能掉以輕心。
“哦?從前你們是怎樣的?”展顏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饒有興致地問。
“表妹說笑了,我在當驸馬之前,攏共也就進京三回,每回也就十天半個月的時間,哪來的那麽多從前?”游千澈哂笑道,并沒有表現出跟蕭憐雪有多熟絡的樣子,好似生怕被誤會什麽。
蕭憐雪僵硬地為自己圓場:“這……這對小女而言,是成長路上十分難忘的回憶。”
“對我而言,不過是出門玩耍了幾天。”游千澈不以為然,自己倒了一杯酒。
蕭憐雪臉上挂不住了,親情牌打不了,只好客客氣氣地跟游千澈說些場面話。
展顏端着酒杯一邊喝,一邊認真地聽着他們閑聊,時不時還颔首附和兩句,以示自己真的有在聽。
她很少喝酒,大慶的重陽節有喝菊花酒的習俗,百姓相信喝了菊花酒能健康長壽,祛災吉祥,從前在宮裏無人對飲,她喝兩口圖個好意頭就算了,從來沒醉過。
菊花酒甘甜清冽,酒味不濃,确實好喝,在游千澈與蕭憐雪談話間,展顏無事可做,端着酒杯掩飾自己的拘束,不留神就多喝了幾杯。
秋高氣爽,她坐了一會兒竟感到有些燥熱,這燥熱來得奇怪,一股一股熱流沖刷着她的經絡,直往頭上沖,展顏感到臉上直發熱,全身無力,一向端莊的她坐得搖搖晃晃了。
“殿下?”游千澈瞧見,不由得一驚。
“嗯?”展顏含糊地應了一句,蕭憐雪和游千澈在說什麽她也聽不清了,暈乎乎的往一邊傾倒。
“殿下!”游千澈伸出手臂虛虛一扶,展顏的身子軟軟跌入他懷裏,頭上的珠釵叮咚作響,撞在他的心口。
“這酒有問題!”游千澈肅起臉。
蕭憐雪被他的态度唬住了,連忙解釋:“酒應該是沒問題的,都是蕭府上信得過的下人準備的。”說着,她倒了一杯一飲而盡,自證清白。
游千澈愣了一下,臉色才有所緩和,從展顏緋紅的臉頰上看出了些許端倪,所以,殿下是……喝醉了?
他小心翼翼地摟住她的肩膀,讓她靠得更穩當一些。
展顏腦子裏混沌得如一團漿糊,又像一葉孤舟在浪潮之中搖曳,渴求靠岸的安全感,好不容易尋到一個依靠,便像抓住了停泊的堤岸,依賴地往游千澈懷裏鑽。
游千澈見她沒有拒絕,甚至還主動往他懷裏蹭,心裏頭油然而生一種歡喜,仿佛有一匹烈馬在亂蹦亂竄。
她好乖!好香!
蕭憐雪縱然裝得再有禮,也是有妒忌心的,她清了清嗓子,提醒道:“表哥,殿下是金枝玉葉,光天化日之下,你們這樣不太好……”
游千澈摟着展顏,只恨自己雙腿受傷,沒能将她橫抱而起。
“殿下不勝酒力,可有歇息的客房?”游千澈問。
蕭憐雪既然給全京城的公子貴女發了帖,自然也有準備了賓客歇息的客房,游千澈問及,她只好硬着頭皮回應:“有的……彩蓮,帶殿下去客房休息。”
丫鬟彩蓮得令,走在前面引路,展顏的四個侍女過來攙扶主子,軟綿綿的身體從游千澈懷裏離開,他頓時有一種落空感。
鑒于邀請的多是未婚男女,大家都是貴族子弟,蕭憐雪安排的客房也分開男女賓客房,幾個侍女攙扶着展顏去了女賓的院落。
游千澈是驸馬,現場除公主以外身份最高的人了,他要跟着進去別人也不好意思阻攔,偏偏有個人頭很鐵。
“表哥!”蕭憐雪喊住他,游千澈頓住腳步,疑惑地回頭,下人們都攙扶着公主進去了,現場就剩他和蕭憐雪。
蕭憐雪提醒道:“前面的院落是給女賓休息更衣的,表哥你去不合适。”
游千澈掃了一眼整個院落,道:“現在大家都在興頭上,我可沒瞧見其他女賓在休息,殿下甚少出門,尤為膽小,我得陪着她。”
蕭憐雪紅唇繃成一條直線,憤憤地看着游千澈跟着侍女們進了公主的房間。
柳月和杏月扶着展顏進了屋,細心地将她安置在床上,桃月端來醒酒茶,溫着聲音哄道:“殿下,先把醒酒茶喝了再睡吧。”
展顏昏昏沉沉之中,聽到有個聲音在說:“殿下,把這個喝了吧。”
她努力地掀開眼皮,只看到一團團模糊的身影,恍惚之間,她不知自己身處何處,身處何時。
那時候,皇兄宣她進宮,大發雷霆,把大殿砸得亂七八糟,說游千澈率軍逼宮。
有個宮女端來酒器,對她說:“殿下,把這個喝了吧。”
展顏頓時臉色煞白,驚乍而起:“不!本宮不喝!”
桃月端着醒酒茶,茶點被她推翻,展顏的反應實在激動,她戰栗地往後退到床榻的最裏面,縮在角落裏,恐懼之意再明顯不過。
“殿下?您怎麽了?”柳月關切地問。
“你別過來,別過來……本宮不喝……本宮不要喝……好痛的……”展顏驚恐地搖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簌簌而落。
“殿下?您哪裏不舒服?”杏月不解。
“本宮不要喝……”
幾個侍女面面相觑,游千澈正好進來看見這一幕,他慢步走進屋裏:“你們下去吧。”
“驸馬爺。”侍女們齊齊行禮。
“驸馬爺,殿下她……”柳月遲疑片刻。
“我來伺候殿下就好,你們幾個去外面候着吧,沒看見她害怕你們嗎?”游千澈坐到床榻邊,伸手接過桃月手上的醒酒茶,他的語氣平和,卻帶着一股強勢的氣場,侍女們行禮退下,房間裏一下子清淨了下來。
游千澈坐在床榻邊沿,凝眸盯了展顏許久,才輕柔地問:“殿下,您怎麽了?”
她哭得梨花帶雨,許是聽見了不一樣的聲音,聲音哽咽地哀求:“本宮不要喝毒酒……好痛好痛的……”
游千澈一頓,目光一下子變得森寒,胸膛中翻滾起強烈的怒意,忍不住傾身上前把她從角落裏拽出來:“什麽毒酒?誰逼你喝毒酒了?”
她貴為公主,幽居深宮十幾年,是什麽人有能耐讓她喝毒酒?
他能想到的,只有一個。
他當成珍寶一樣愛慕的姑娘,在與他相識之前,到底過着什麽樣的日子?!
他越想越怒,無數種恐怖的猜想在他心頭纏繞,恨不得立馬提劍闖進宮裏為她讨個公道。
“別怕!”游千澈用力地将她攬進懷裏,輕柔地撫拍着她顫抖的肩膀,“誰逼你喝毒酒?臣去殺了他。”
展顏的抽泣聲猛然一滞,擡頭怔怔地望向他,睫毛上還挂着晶瑩的淚花,轉瞬間,她的驚愕變為更深的恐懼,她的臉色愈發慘白,嘴唇艱難地發聲:“……游……千澈?”
游千澈擰眉,展顏的狀态似乎比剛才更糟糕了,他不得不認清現實,永嘉公主……确實是怕他。
可她為何要怕他?
“……是,臣在。”他努力維持往日的溫和。
“別……別殺……”她顫顫地搖頭,委屈地嗚咽着,皇兄被砍下的頭顱還睜着猩紅的雙眼,那場面歷歷在目,“我好怕……”
“好,那就不殺……你說了算。”游千澈心疼地摟緊她,幾乎要将她嵌在懷中。
“不對,不對……你是游千澈,你放開!”展顏絕望而心碎,竭盡全力地推開他,游千澈沒有明白為何公主那麽怕他,他不願意放手。
展顏的力度不足以掙開他,只能在他懷裏掙紮,她反抗了一會兒,鬓發散亂,衣衫松散,外衣松開,能看見裏面的薄錦中衣。
游千澈怕她再這麽下去會弄得太過狼狽,索性将她雙腕抓住,牢牢摁在床上。
展顏雙手被禁锢,身體難受得厲害,她挺着脊背試圖讓自己好受些,上身擡起,頭頸後仰,奮力抵抗束縛伸展肢體,衣襟因為她的動作敞開更甚,露出了瑩白的肌膚和精致的鎖骨,軟綢包裹着的柔軟很是顯眼,裏衣的淺粉色系帶也松垮垮地露出來。
游千澈目光微頓,她哭得雙目濕紅,凄凄楚楚,他遲疑片刻。
緩緩伸手為她綁好裏衣的系帶,哪怕他們是夫妻,他也不能趁她醉酒之時胡來,何況這還是在外頭作客。
展顏實在掙脫不了,恐懼漸漸化作了悲憤,她哭着控訴:“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你為什麽要這樣?!”
“不知臣做錯了什麽,請殿下責罵!”游千澈思來想去,成親數日,他循規蹈矩在府中,甚至就住在她的偏殿,也沒做什麽讓她害怕,甚至如此傷心絕望的事情吧!
“我一心一意待你,你為何要背叛我,為何要辜負我?”她滿臉淚痕,痛心地質問。
游千澈只感到腦子裏轟然一聲,如同五雷轟頂,面對突如其來的“表白”,他一下子懵了,下意識看看她,烏黑眼眸被淚水模糊,哭得讓人心碎,确認她真的是永嘉公主,他也還是被震驚到了,許久無法回魂。
他那麽喜歡她,怎麽能說他辜負她呢?!
作者有話說:
游千澈:誤會有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