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
第四十七章:
打開那檀木盒子,裏面是一只黑色的蟲子——屍蠱,當日蔔算子取下給他的。見到這屍蠱,蔔算子知道也許那日素寒衣就已經知道了。
素寒衣用小刀輕輕在自己的腕上劃了一道血痕,似乎聞到了血腥味,那檀木盒子裏的小蟲子不安的扭動了一下。
他将小蟲子放在自己的腕上,那小蟲子圍繞着血痕來回爬着,突然,那小蟲子不動了,素寒衣只覺得腕間一疼,只是一瞬,疼痛消失,奇怪的是那血痕也不見了。
那只屍蠱是母蟲,聞到血腥後在那傷口裏産下了幼蟲。幼蟲成長的很快,幾乎一個時辰就長成了成蟲。蔔算子了然,屍蠱是一種控制人行動思維的蠱蟲,素寒衣是怕明日若九梵之王醒了過來,自己無法抑制住他,便只好用屍蠱控制自己的行為。
只需一瞬,待九梵之王的靈封印在陣中,那柄長劍劃過自己的脖子便可。
“寒衣……”蔔算子心疼不已,他與素寒衣也是知己,如見這般,怎能不心疼,不心碎?可是再心疼,他也無可奈何,一切從他出生時都已成了定局。“好,明日巳時,我在山間的空地等你。”
“謝謝了。”素寒衣臉上依舊挂着那抹笑容,只是這笑容不想剛才那麽落寞,由心而生,由衷感謝。
蔔算子不忍見那抹幹淨不染雜質的笑容,微微偏過頭去,小聲說道:“何必客氣,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不要告訴雪天。”如果說自己對世間還有牽挂,那也只有顧雲緋了。
蔔算子含笑點頭,有些羨慕的說道:“說着我還真有些嫉妒教主了,能得到你的垂愛,也倒是刻骨銘心的愛。不過……”蔔算子看向了窗外,有幾只黃雀在院子裏叽叽喳喳的叫着。“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嗎?也許他一切都知道。”
素寒衣搖了搖頭,也看向了窗外,那幾只黃雀頗為可愛,見屋裏有人瞅着它們,也歪着腦袋看着。
“我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今生我最有愧的人就是他了。”素寒衣的聲音有些不舍,心口又有些泛疼了。“罷了,一切随緣吧。”
素寒衣拿着瓷碗打了幾個雞蛋,蔔算子也識趣的閉口不說這事,轉而把今天一早買的韭菜理了理,晚上再來一個韭菜炒雞蛋。
素寒衣別看平日一副谪仙一般那君子遠庖廚的形象,其實也經常自己做飯。他一直和藍沫一起,藍沫好吃,總喜歡去抓些野味烤些烤肉,素寒衣也只好自己下廚,随意做些清淡的素食。
随便抄了幾個菜,有葷有素。他端着菜從廚房裏出來,放到小院裏的石桌上,蔔算子嚷着大嗓門喊着:“開飯了。”
顧雲緋真的累了,在素寒衣的屋裏一會兒就睡着了,現在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出了門,衣擺袖子都被壓的全是褶皺。素寒衣淡笑的搖頭,上前幫他把壓皺的衣服撐平。
盧青雲也出來了,去廚房幫着拿碗,對素寒衣說:“朱顏已經醒了,靠着床頭一臉氣憤的說非要報仇。”
似乎平靜的一天,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和往常一樣,平平淡淡。不求榮華富貴,只望能和心愛之人厮守一生。
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和往常不一樣,平平淡淡不過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一切都是鏡花水月,夢醒了,便什麽都沒了。
端完了菜,盧青雲拿着一個大碗舀了一大勺米飯,又夾了不少的菜跑去給朱顏送飯了。瞅着那大的快趕上臉盆的碗,蔔算子嘴角抽搐,不一會兒,果然聽見朱顏的怒吼:“你喂豬啊!那麽大碗飯誰吃的完!”
聞此,顧雲緋嚼着臘腸說道:“是喂朱!”
蔔算子哭笑不得,盧青雲喪着一張臉出來,好像欠了幾百兩銀子被債主教訓了一頓似的。
素寒衣含笑着吃着碗裏的白菜豆腐,溫馨的感覺,好想留不住。
待明月高挂,衆人都吃完了晚飯,蔔算子和盧青雲把碗筷收拾了,随後又拿了一些糕點出來,顧雲緋也跑去把自己珍藏的梅花釀拿了出來。
清風浮動梅稍,幾只螢火蟲悄然而至,梅林間的熒光,宛如星空,閃爍着難得一見的美麗。良辰美景之下,對月把觞,也是美事一樁。
蔔算子看着素寒衣,又瞅着顧雲緋,最後跑回自己屋裏,等他再回來時,手中多了一把古琴和一支竹簫。
“這月下一曲,可是醉人啊。”他笑着把手中的竹簫遞給了素寒衣。“琴簫合鳴一曲可好?”
素寒衣接過竹簫,憐愛的撫摸着簫身,他喜曲樂,又獨愛竹簫。只是有段時間未碰,不知這技藝退步了多少,別惹了他們笑話就好。
“好啊。”素寒衣并不拒絕,蔔算子的琴藝高超,他早已聞之,能與合奏一曲,也是好事。
顧雲緋和盧青雲面面相觑,他們不懂音律,連什麽宮商都不知道。不過不懂,但是欣賞什麽的還是會的,就是聽曲子嘛,誰不會呢?
想到這,顧雲緋想起以前聽過素寒衣的簫聲。一曲清簫,婉轉流長,忘記了疼痛,好似一汪清泉。
蔔算子靠在一株梅樹下,席地而坐,将古琴放在膝上。此琴名為瑤琴,七弦,伏羲所造,又為伏羲琴。七弦為金木水火土,內按宮、商、角、徵、羽,剩餘兩弦為文弦和武弦,一柔一剛。
他随意撥了兩個音,簡單的試了試音,擡頭看向素寒衣。
平時蔔算子也是鬧慣了的人,難得見他這般安靜。梅樹青葉,一身青衫,微微晚風吹到了發梢,也拂動了梅稍上的青葉。也是修道之人,也許是看透了太多的事,故作嬉笑尋得那難得的糊塗。
素寒衣持着竹簫,含笑點頭。兩人不語,一人吹簫,一人撫琴,竟然心意相通的合奏為一曲。
高山流水。
峨峨乎若泰山,洋洋乎若江河。
琴聲清澈,淙淙铮铮,幽間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細流。靜心聽之,愉悅之情油然而生。忽然,琴聲一變,如行雲流水,卻似高山之上,雲霧缭繞,飄忽不定。
琴聲中,簫聲合鳴,随着曲子變動,交相輝映,彈指間,道出一曲天籁。
樂聲婉轉,喚醒了這盛夏的月。明月探出了頭,淡淡的熒光灑下,撫琴吹簫之人,籠着一層薄薄的月光,猶如月宮之人,不食人間煙火。
似乎聽見了樂聲,朱顏撐起了身子,左肩已經上了藥,只是麻木沒了知覺,不過也無大礙。她輕輕起身,随便披了一件外紗,緩緩的走出屋子。
她沒有走過去,怕打擾到那曲仙樂,只是遠遠的看着。一頭青絲垂腰,沒有任何的發飾,雖還是一身紅衣,但是沒了往日的嬌媚,蒼白無力的臉上,還有些疲憊。
她不知自己為何為起身,雖是女子,但是她不喜聲樂。其實不是不喜,而是不能。如果還在父母懷中依偎,她也會撒嬌,也會和妹妹一起跟着夫子一起學琴。
只是她在江湖,一個弱肉強食的地方。
而此時的樂聲卻喚醒了她那已經不在悸動的心,淡淡的曲聲繞在耳邊,她不懂曲子,但也知這高山流水。
遠遠的看着,素寒衣和顧雲緋已是剪不斷的情緣,而素寒衣和蔔算子卻是知音,和當時的伯牙子期一樣。
很多事,顧雲緋看不清楚,也許是不想看清楚,但是蔔算子卻知道的一清二楚。
是旁觀者清嗎?
朱顏不知道。
顧雲緋坐在石凳上,一手托着香腮,一手拿着那只夜光酒盞,微微晃動酒盞裏的梅花釀,閉目聽着曲子。
突然,他放下了手中的酒盞,起身随意撇下一枝梅枝,去掉了上面枝葉,微微一笑。
腳尖一墊,随手一舞,以梅枝作劍,随着樂曲舞起劍來。
月下紅衫,衣袂飄飄,傾城的容顏倒引得這才探出頭的明月又回到了雲中,讓人不由的想起了貂蟬閉月。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骖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遙指一舞,一點山水,在高山流水之下,含笑一舞,鳳起鸾翔。那曲中的一抹紅豔,如雪中紅梅,傲然遺世。
盧青雲把着酒盞,靜靜的看着,不遠處,朱顏倚着門欄,看着舞劍的顧雲緋。
再聞伯牙遇子期時高山流水,也見公孫一氏一舞劍器動四方。她輕輕的笑了,即使不知今夕何夕,也留得住今夜之景。
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月下梅林,高山流水間,再舞出傾城一舞。
傷還未好,肩頭又開始隐隐作痛。朱顏捂着左肩,慢慢回到了自己的屋裏。她靠在床頭,望着那不知何時又探出頭的月,不由感嘆道:“明月啊明月,何時這一切才能結束?”
高挂的明月自是不會回答,寧靜的夜只有那隐約的曲聲。
一曲終了,蔔算子意猶未盡的又撥了幾弦,淡笑道:“沒想到竟與寒衣合奏這般愉快,早知道前幾日就應該拿出這些來。”說着,他笑看向收了梅枝的顧雲緋。“還得見教主這傾城之舞,亦是死而無憾了。”
聽見這四個字,顧雲緋秀眉微蹙,不悅的說道:“就見這舞劍你就死而無憾了,那是不是我天天舞幾次,你連投胎都不用了。”
也知自己說錯話了,蔔算子沒有反駁顧雲緋,呸呸了幾聲,道:“好,我烏鴉嘴了。不過這次青雲可是飽福了。”
盧青雲微微一笑道:“說打架還可以,說舞劍,我自是不會,說曲樂,我分不清宮商。自然只有欣賞的份了。”說完,盧青雲一口喝了酒盞裏的梅花釀,還點頭說道。“味甜,不醉,教主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蔔算子白了他一眼,囔囔道:“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你分五谷,明日早飯就勞煩了。”顧雲緋坐回了石凳上,抿了口梅花釀,含笑對蔔算子說道。“我想吃皮蛋瘦肉粥了,在來點酸鹹菜。”
蔔算子抱着琴,指着自己,說:“我做早飯?不幹!”搖着頭,瞪着顧雲緋。“要吃自己做。再說,顧大教主,你還吃酸鹹菜,酸兒辣女,你是幾個月的身子了?”
瞅着蔔算子,顧雲緋那一眼哀怨,本就絕色的容顏,加上那哀怨的一眼,任是世間的男子都不忍。即使蔔算子知道這家夥裝的這樣,心頭也泛起不忍,剛要開口,就聞素寒衣柔聲說道。
“明日我來做早餐吧。”素寒衣坐到了顧雲緋的身邊,見着他額前的發絲因為剛才舞劍有些淩亂,素手纖纖,輕輕為他捋了捋額前淩亂的發生。“除了皮蛋瘦肉粥,還想吃些什麽?”
“不用了,知葉你多睡一會兒。”看着心上人,顧雲緋那一眼的哀怨也沒有了,他怎麽舍得素寒衣早起為他做早餐。“明天還是我來給你做紅棗蓮子羹如何?”
“我可是四肢勤五谷分的。”含笑說道。被顧雲緋這樣寵着,素寒衣多少也覺得有些別扭。
“我知道。”顧雲緋臉上始終挂着溫柔的笑容,他輕輕的點了點心上人的鼻尖。“我家知葉什麽都會。”
“咳咳。”蔔算子微微咳嗽,盧青雲看着別處賞月——他什麽的都沒看到。
顧雲緋繼續瞪着蔔算子,那眼神還是一個哀怨。
“那個,天不早了,回屋休息吧。”蔔算子被顧雲緋看的才叫一個別扭。“寒衣你也早點休息。”
素寒衣點頭,回頭對顧雲緋說道:“今晚上你來屋裏陪我好嗎?”
正收拾東西的顧雲緋聞此,受寵若驚,趕緊點頭道:“好啊。”
蔔算子一邊趕着兩人回屋,一邊說:“瞅着這乞巧都過了那麽久了,那你們早點休息吧,這裏我來收拾。”
顧雲緋扶着素寒衣進屋,蔔算子說的這句話還算愛聽。
素寒衣微微回頭,看了一眼蔔算子,相對着收拾酒盞的蔔算子也擡起了頭。四目相對,沒有說什麽。蔔算子繼續收拾東西,素寒衣也回過了頭。
這一點只有盧青雲看見,他幫着收拾,收拾完後見蔔算子并沒有回屋,在院中打了一盆水,洗了一個冷水臉,便沖沖忙忙的出去了。
他沒有跟着,既然他大晚上的出去,想必也是不想他人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