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
第四十八章:
推開房門,一股梅香撲鼻,屋內沒有點燈,映着窗外的月色,屋裏的梅花幽幽綻開,說不出的安詳與寧靜。
顧雲緋扶着素寒衣到床邊,又出去幫他打了一盆水回來好洗漱。素寒衣褪下了外衫,就穿着白色的裏衣等着打水回來的顧雲緋。
不一會兒,顧雲緋端着木盆進了小屋,看着素寒衣坐在窗邊望着窗外,便将木盆放在了窗前的小桌上,笑問道:“在看什麽?”
“賞月,等你。”素寒衣回過神來,接過顧雲緋遞過來的帕子。
顧雲緋寵幸的笑着,輕輕的摸着素寒衣那頭青絲。
簡單的洗漱完畢後,素寒衣睡在了床上。顧雲緋想出去把水倒了,還未起身,袖子被人拉住,回頭就看着素寒衣凝望着自己,眼中的柔情似水。
“怎麽了?”顧雲緋不知為什麽,素寒衣好像很依賴自己。他雖然希望這樣,但是他知道依素寒衣的性子是不可能這般。
素寒衣撐起身子,搖了搖頭,不語。
索性顧雲緋也坐在床邊。屋裏就一盞紅燭搖曳,有些暗,卻清晰可見心上人的容顏。顧雲緋細細的看着面前那讓自己曾經朝思暮想的人兒,他并沒有那讓人驚豔一眼難忘的容顏,但卻是這抹清水容顏讓他難以忘懷。
多少年過去了,他依舊記得那雪地裏的那襲勝雪的白衣。眸子裏帶着漠然,隐約中卻又透着對世人的一絲悲憫。
如今,眸子裏的漠然不見了,悲憫也不見了,留着的是一抹柔情。但卻是這麽柔情讓他心痛,因為他看不清這柔情的背後是什麽。
“趕明你也教我彈曲子吧。”顧雲緋說道。“你今日是與蔔算子那小子琴瑟合鳴了,留得我一人舞劍一曲。”
素寒衣點頭,道:“好啊,趕明有時間我教你撫琴。”
“當真?可不許反悔。”想着剛才素寒衣和蔔算子兩人一琴一簫,合奏的《高山流水》可謂是舉世無雙了,顧雲緋心頭是有一點小小的吃味。
“當真。”素寒衣微微一笑。“如真有時間,我也可以陪你舞劍,賞花。”
顧雲緋咬到那個“如”字,瞅着素寒衣,沉聲問道:“‘如’是何意?”
“你何時這般咬文嚼字了。”素寒衣含笑,雙眸似彎月,嘴角還有兩個小小的酒窩。往日也見素寒衣笑了,那幹淨如雪的笑容,讓人自慚形穢。只是今日他那抹笑,卻也是帶着說不盡的柔情。
“不得不咬文嚼字。”顧雲緋的聲音有些落寞,不自覺的将臉埋在了素寒衣的胸前,依舊不見他身上那淡淡的藥香。“我怕你會離開我,也許……也許明日一早醒來你就不見了。”
“不會的。”素寒衣輕輕拍了拍顧雲緋的背,他沒有說出後面的話——我會讓你忘記我。
似乎得到素寒衣的保證,顧雲緋的心也漸漸的放了下來,嘴裏卻囔囔的說道:“你就像是天邊的那片雪,一不留神就走了,不會留下任何的痕跡。”
素寒衣笑着,心頭莫名的疼痛。
是啊,他就是天邊的雪,不會留下任何的痕跡,也不會留下任何的記憶。
因為他本就不存在。
在素寒衣的懷中,感受着他那獨有的氣息,顧雲緋覺得有些倦了,眼皮有些重,最後竟然沉沉的睡了下去。
素寒衣就這樣擁着他,看着那睡顏,就像一個孩子一樣。
“你命中有劫,我命中也有劫,卻不料我們這劫卻是同一個劫。”素寒衣輕聲說着。“動情乃是天意,我無怨亦無悔,只願你能過好,再尋一人,白首不離。”
看着滿屋的梅花,有些已經開始凋零,畢竟不是這月開的花,能開一天也算不錯了。燭影搖曳,梅花凋零,窗外的月明星稀,透着一股說不出的寂寥。
是夜,寧靜。屋中兩人就這樣靜靜的相擁在一起,待到窗外一絲晨光劃過,素寒衣已經坐了一晚上未阖眼。
只想這樣靜靜的看着,守着最後的朝夕。
等顧雲緋醒來時,素寒衣穿好了衣服,坐在菱花鏡前。他沒有穿昨日的青衫,那襲勝雪的白衣在這屋裏的梅花下,恍如當年梅香雪海中那不染塵世的仙子。素寒衣手中拿着一個小香盒,瞅着鏡中人,卻有些顧影自憐。
“你醒了。”素寒衣沒有回頭,把玩着手中的小香盒。
“嗯。”顧雲緋點頭,起身伸了個懶腰。“你怎麽起的那麽早?”顧雲緋來到了素寒衣的身邊,走進他才發現素寒衣神色有些憔悴。“是沒睡?”
素寒衣不想瞞他,點了點頭道:“不困,就想看着你。”
“知葉,以後可不許這樣了。”顧雲緋故作生氣,心頭卻是甜甜的。
“好,聽你的。”素寒衣淺淺地一笑,放下了手中的小香盒,拿起梳妝臺上的象牙梳子。“不知顧教主肯否願為在下梳頭?”
“素先生的話,怎麽敢不聽。”顧雲緋接過素寒衣手中的象牙梳子,當自己的手碰到那香夷時,一股寒意湧出,他的手很冷,雖然素寒衣身體比常人要寒些,但都未這般的冷,就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怎麽這麽冷?”
“無事。”素寒衣回眸一笑,淡雅的笑容又挂着臉上。“只是氣血不足,一會熬點參湯就好了。”
“哎……”顧雲緋不由長嘆一聲,無奈的說道。“你叫我拿你怎麽辦才好。”拿着那把象牙梳子,輕輕的梳着那頭垂腰的青絲。
聽着顧雲緋嘆氣,素寒衣心頭一緊,捋着那滑落在胸前的長發,看着鏡中的容顏,暗暗嘆道,是啊,素寒衣,該拿你怎麽辦才好啊!
“一會兒我去給你熬紅棗蓮子羹,那玩意也補氣血。”顧雲緋一邊梳,一邊玩着素寒衣的頭發。
突然想起一事,顧雲緋瞅了一眼素寒衣,繼續嘆氣道:“我也算是才貌雙全,就連采花小賊都跑到我面前來,沒想到在你面前啊,我卻成了柳下惠。”
開始不知顧雲緋要說什麽,當聽到後面,素寒衣算是明白了,本來蒼白憔悴的臉驀然布滿了紅霞。有事情沒經歷過,但是不代表不知道。
“我……”
“不過我甘願做柳下惠。”顧雲緋将頭湊到素寒衣的肩頭上。“一切的非分對你都是亵渎,玷污仙子,只怕這時間還沒人敢想。”素寒衣的那抹淡然讓任何人對他都沒有非分之想,遙不可及。他就是神之寵兒,亵渎只會落入修羅地獄,萬劫不複。
素寒衣看着鏡子裏的顧雲緋,那容顏的确讓女子都自愧不如,一嗔一笑,都讓人難忘。也是一笑傾國,再笑傾城,也終知為何當年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也只為博得美人一笑了。
梳好了頭發,顧雲緋拿起桌上的白玉簪子插在髻上,白玉簪子還帶着流蘇,晶瑩的水晶吊墜。
“好了。”顧雲緋撥了撥那水晶吊墜。“我去給你熬紅棗蓮子羹。”
素寒衣臉上含着淡淡的笑意,眼見顧雲緋到了門口,袖裏的香夷握成拳,五指深深的陷在肉裏。
“雪天……”素寒衣輕聲喚着,握緊的拳頭松開,神情有些局促。
“怎麽了?”顧雲緋倚着門口,瞅着素寒衣的樣子,好像有事要說。
素寒衣垂着頭,臉頰因羞赧而緋紅,支支吾吾的說道:“你……你過來吻我可願……”聲音越來越小,到了最後幾乎不可聞。
顧雲緋吃驚,未等素寒衣擡頭便一掠到了跟前,半蹲着身子,輕輕擡起那張羞怯的容顏。只見素寒衣明眸微閃,抿着嘴,不敢與他相視。
“知葉……我……”顧雲緋捧着素寒衣的臉頰,輕輕俯上身子吻住了心上人那櫻唇。
淡淡的香氣入鼻,不是以前那沁人心脾的藥香,而是一股很淡很淡的花香。不似牡丹嬌濃,不似蘭花淡雅,不似寒梅幽香,那股花香他未見過,卻不由的讓人神智有些恍惚。
他擁住素寒衣的身子,舌尖慢慢探入。昨夜的紅燭已經熄滅,這滿屋的凋零的梅花到引得一場春~日。屋外黃莺鳴叫,吵不住屋中的戀人,沒人注意這落花、莺鳴,只感受着對方的愛意。舌與舌相~交~纏~綿,難以分開,卻是一吻失魂。
擁着愛人的身體,唇齒間都是對方的味道。似乎于舌尖傳來點點的花香,那香味極淡,卻讓人難忘。慢慢的,頭有些眩暈,似乎眼前的景致不在,沒有那燃盡的紅燭,沒有那凋落的梅花,也沒有那張讓自己魂牽夢繞的容顏。
只有雪——飄零的一片雪。
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最後歸于何處,雪花飄零,如那抽去靈魂的白色蝴蝶,飛舞着卻不知為何而飛,飛往何處。只是那種感覺好熟悉。
“忘記素寒衣。”站在雪地裏,一個聲音傳來。
慢慢的,耳邊反反複複徘徊的只有這一句話——忘記素寒衣。
素寒衣——好熟悉的名字——是誰……
為什麽想起這個名字心好疼,莫名的刺痛,就像一把利劍劃在胸口,一刀一刀的切割着自己的心。
好疼,真的好疼。
…..
素寒衣抱着已經昏迷的顧雲緋,臉上那含着的笑意終于不在,滿目的柔情已經化為烏有,只有無盡的悲涼與無奈。
“忘記素寒衣。”他輕聲說着,淚水在眸子裏打轉,卻怎麽也哭不出來。
手中緊緊握着的那個小香盒,那個小香盒裏面裝着的是一種花提煉出的藥——曼陀羅。
曼陀羅,全株劇毒,其葉、花、籽有鎮疼麻痹的作用。可使人昏迷,也可使人産生幻覺。
他将那提煉出來的曼陀羅的花蜜塗抹在自己的唇邊,從一開始他就這般打算,在顧雲緋産生幻覺的一剎那,暗示着他——忘記素寒衣。
別無他法,這場愛太累了,縱使我無悔,但是最後傷的人只是你。
“從此再也沒有素寒衣了。”素寒衣苦笑着,緊緊抱着懷中的人。淚,始終哭不出來。
良久,他将顧雲緋抱到床上,輕輕為他搭上絲被,拿起床邊放着的佩劍——隐寒,慢慢的走出屋子,當走到屋門口時,他不禁回頭——床上的人熟睡着,安詳的睡顏就像一個孩子。
心頭疼痛,萬般不舍于心頭。
“呵呵……”素寒衣無奈的笑着。“素寒衣你何時這般矯情了。”眸子裏有些暗淡,自言自語的說着。“也不怪你,心會疼,會不舍,你已經不是那天山之上不染塵世的人了。”素寒衣笑的悲涼,從五年前相遇的那一刻,這一切就已經注定了。
你是我的劫——情劫,亦或者我是你的情劫。
不敢在看床上熟睡的人,他怕自己到了最後真不舍離去。長嘆一聲,轉身離開了屋子。朱顏和盧青雲還未起來,院子裏只有幾只黃莺嘤嘤的鳴叫着,無憂的尋着一天的生活。
寧靜的小屋裏,清幽的梅香未散,顧雲緋靜靜的睡着床上,夢中只有那片蒼茫的雪。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