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
第四十六章:
素寒衣從屋裏拿了幾株白梅便和顧雲緋出了房門,顧雲緋從後院牽了兩匹馬,見素寒衣倚着小院木門,一直望着朱顏的屋子,雙眉間還帶着關心。
“沒事的。”顧雲緋輕輕拍了拍素寒衣的肩。
素寒衣點頭,翻身一躍,騎上了良駒。顧雲緋想了想,把另一匹馬就拴在門框上,自己也起身一躍上了素寒衣的那匹馬。
他坐在素寒衣的身後,雙手從素寒衣的手中接過缰繩。素寒衣捧着白梅,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你就捧梅,我來騎馬。”顧雲緋一手拿着缰繩,一手把玩着素寒衣的發絲。
素寒衣知道他見自己身體未愈,怕累着自己,于是也沒有拒絕他的好意,便笑着說道:“那有勞了。”
素寒衣那股谪仙的氣質不在,這一颦一笑不說多嬌媚,倒還是幹淨,也像是雪,不過那一股淡淡的感覺,反倒更像是梅花。
雪是無味的,白梅似雪,終帶着清香,香了那片雪海。
“梅花比雪好。”顧雲緋說着,一邊用手輕輕觸碰了素寒衣懷中捧的白梅。
指尖剛一觸及到花瓣,那朵白梅便散落了下去,一片落到了素寒衣的衣擺上,其餘幾瓣都歸于塵土。
“你……”素寒衣瞅着那散落的白梅心疼,見他還想碰,将懷中梅花捧得更緊了。素寒衣回過頭來,微促道。“我們還是出發吧。”
顧雲緋在他側臉上輕輕啄了一下,這才滿意的一拉馬的缰繩,馳騁而去。
路上素寒衣怕梅花又落,用僅剩不多的內力護着梅花,才使得在這疾馳的馬上,白梅由在。
馬兒奔到了天山山腳,顧雲緋一拉缰繩,“籲”的一聲。馬停住了,原地小走了幾步。
“怎麽了?”素寒衣不解顧雲緋為何突然拉住缰繩将馬停了下來。他輕輕側頭,只見顧雲緋臉上沒有笑意,一雙鳳目陰狠的盯着不遠處。
素寒衣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有蜿蜒的小道,和蔥蔥郁郁的樹。
“沒事。”顧雲緋回過頭來,原先眸子中的陰狠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滿目的柔情。他揉了揉素寒衣的頭發,見揉亂了,又稍稍的整理了一下。“只是我太警惕了。”
素寒衣知道他沒有說時候,在敷衍自己,怕自己擔心,也沒有說破。臉上還是那淡淡的笑容,和他懷裏的梅花相襯。
“即使沒事,我們走吧。”素寒衣垂眸理了理懷中的白梅,似乎有些傷感,眼前劃過的是藍沫的純真的笑靥。
“嗯。”顧雲緋知他想起藍沫了,那個提着裙角,一臉純真的姑娘如今只是塵土一捧,歸于天山。
馬緩緩的走着,不像剛才那般疾馳。
天山兩邊的景致未變,也許變了,只是素寒衣不知道罷了。盛夏之際他從未下山,唯一一次下山便是這次,卻沒想到這次下山就再也回不去了。
到了天池邊,素寒衣摘下了梅枝上的梅花,輕輕的撒到了天池裏。天池的景色很美,并不是雨後,遙望去,卻見一輪彩虹架在兩山之間。
白霧旖旎似缭繞的仙氣,好像彩虹上還站着一人,看不清那人容貌,只是那人一襲藍色羅裙。清風拂來,耳邊似乎還有輕微的銀鈴聲。
素寒衣淺淺一笑,只是心中傷感,那抹笑容挂在臉上讓人看了不由的心疼。
“藍沫自幼就随我,除了師父只有她會陪我說話。”素寒衣的聲音有些哀涼,他坐到了天池邊,手中的白梅已盡數撒入了天池裏。“原本兒時的記憶只是一張白紙,卻因為她,那白紙上有了一筆。”
素寒衣自言自語的說着,顧雲緋知道他傷心,藍沫可以說是他唯一的親人了,那個姑娘……顧雲緋也輕輕的坐到了他的旁邊,靜靜的聽着。
看着天池邊的血汗草,素寒衣似乎回憶起了以前。
瑤池阿母绮窗開,黃竹歌聲動地哀。八駿日行三萬裏,穆王何事不重來?
藍沫總喜歡拉着自己的手,讓自己給她講故事。從神情中,他能看出來她也盼着自己的穆王。
想到這,素寒衣竟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楚,不知為何,覺得臉頰微涼——哭了嗎?
這時,微微發顫的肩頭被人攬住,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如想哭就哭吧。”
素寒衣拭掉了眼角的淚,強顏歡笑道:“如不想哭,你可陪我笑?”
素寒衣這副強撐着的表情讓他更加的心疼,他知道素寒衣的性子,他定不會再哭的。
“莫說陪你笑了,就連生死我也随你。”顧雲緋篤定道。“今生今世,生死相依。”
看着顧雲緋,素寒衣心頭不是滋味,但也什麽都沒說破,起身拍了拍衣擺的帶着的泥土,一直望着那雲霧缭繞的天池。
須臾,素寒衣回首對顧雲緋說道:“我們回去吧,一會兒看看朱顏怎麽樣了。”臉上的笑容還在,他盡量用笑來掩飾自己的內心。他怕——他怕這回首一過,便是永別了。
顧雲緋點頭,拉着素寒衣上馬。
“駕!”顧雲緋雙腿一夾,駿馬絕塵而去。都沒有回頭,有些梅花已經沉了下去,天池那粼粼的湖面上飄着幾朵白梅的花瓣。
…
回到了小院,遠遠就見蔔算子用木盆打了一盆水在洗手,瞧着下馬的兩人,他也沒等他們開口,便說道:“已無大礙,青雲在陪着她呢。”
聞此,素寒衣稍稍放心。
“內力應該能恢複,只是……”蔔算子猶猶豫豫的說道。“她的左臂算是廢了。不過那姑娘用毒厲害,即使左臂廢了,這江湖上能傷她的人也不多。”
蔔算子笑着說道,他不想隐瞞朱顏的傷情,即使隐瞞,也隐瞞不住。故作笑容,希望素寒衣別自責了,這本就與他無太大關聯。
“沒事了,大不了以後有人欺負她,我去把那人揍了。”顧雲緋拍了拍素寒衣的肩膀,讓他放心。“反正這姑娘不愁嫁,實在不行就讓盧青雲娶了她。”
觸摸到素寒衣的肩頭,雖然有體溫,但是顧雲緋卻感到寒冷,隐隐有股極寒的內力在他體內流竄。
莫名的擔心。
還是那副容顏,還是那抹淡淡的表情,但似乎隐藏着什麽是他不知道的東西。
素寒衣低眉,愧疚,漠然……百般神情從眼中流出,最後定格在一抹淺顯的笑容上。
“以後要是有人欺負朱顏,我也不放過他。”素寒衣笑着,眼中也清晰可見笑意。
怕他傷心內疚,但是如今見素寒衣這樣,倒讓他們更加擔心了。
“寒衣你……”蔔算子剛一開口就被素寒衣打斷。
“我沒事的,一會我親自下廚給你們做晚飯可好?”素寒衣依舊笑着,淡淡的笑容挂在臉上,猶如大雪紛飛之際飄舞的白梅,繪不出一舞傾城,卻舞出一曲天舞,幽雅動人。
“君子遠庖廚,你會做飯?”蔔算子一臉不信。他暗自道來,你若瞞着什麽故作歡顏,便瞞着吧。
顧雲緋閉目想了一會,便睜開了雙眸一本正經的說道:“還真沒見過知葉去廚房。對了,你分得清醋和醬油嗎?”
“撲哧”一笑,素寒衣頗為無奈的說道:“我怕我分不清砒霜和白糖。”說着,素寒衣看向蔔算子。“不如一會你給我打下手。”他雙眸笑如彎月,眼中好像有事要說。“你肯是不肯。”
蔔算子先是一愣,随後點頭說道:“我去便是,別到時候你真把砒霜當白糖了。”
見蔔算子答應,素寒衣回頭對顧雲緋說道:“你先去我屋裏休息一會兒,一會飯好了我來叫你。”
說着,素寒衣就把不願的顧雲緋推到了自己的那件小屋裏。到了門口,顧雲緋瞅着面前的心上人,嘟着嘴,佯裝醋意的說:“你可和別人孤男寡男了,就把人家一人推到空房裏來。”
看着賭氣像孩童的顧雲緋,素寒衣無奈,微微看向身後,蔔算子在小院門口專注的逗着飛舞的蝴蝶。
素寒衣上前走了一小步,輕輕吻住了顧雲緋的唇。
待顧雲緋緩過神來,唇邊的觸感已經沒了,素寒衣已羞赧而去。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輕輕觸摸剛才吻過的地方,眼中沒了笑意,悲惋中有些落寞。
你始終不願意說。
…
素寒衣臉頰緋紅來到了蔔算子的身後,似乎覺察到素寒衣來了,蔔算子也沒有逗蝴蝶。他眯縫着眼睛打量着素寒衣,良久他開口道:“這七夕已經過了,這喜鵲怎麽還在鬧啊。”
“喜鵲?”素寒衣不解,望着院子外的那片梅林。
“可不是嗎?這喜鵲鬧的人臉都紅了。”蔔算子笑嘻嘻的說着,那雙眼睛也含着笑意,但卻好似能看透天機萬物。
“你……”驀然間,素寒衣的臉更紅了,他沒料到蔔算子竟然打趣自己。臉頰微微發燙,帶着一絲被欺負了的委屈,眸子裏露出楚楚可憐。這副表情讓蔔算子有些不忍,頓時有了負罪感。
也讓蔔算子不由的感嘆這情之一字,素寒衣這般仙家人物,竟然也因有了情,變得如此含羞可人,讓人心動。
微風吹動了他的衣擺和發絲,發髻間的那支木簪簡單,卻給這副靜若處子之畫一點睛之筆。
蔔算子開顏,伸出右手,那只他原本逗着的蝴蝶圍着他的手飛了幾圈後停在了他的指尖上。那是一只很常見的蝴蝶,白色的,沒有任何的花紋,不如其他蝴蝶漂亮。
“我知道你有話要說。”收了剛才的玩笑,蔔算子一本正經。蝴蝶飛了,他目光随着那只蝴蝶遠去,直到那白色的一點消失不在。“一邊做飯一邊說道。”
說罷,蔔算子甩着袖子一蹦一跳的往廚房走去。
素寒衣低眉想了一會兒,也去了廚房。到了廚房,他并沒有說事,打了一盆水坐在一旁洗着小白菜。
蔔算子取下了挂着的臘腸,放在一邊準備等素寒衣洗完小白菜在把臘腸洗了,晚上做一道臘腸炒小白菜。
他看着素寒衣,只見素寒衣認真的洗着菜。見慣了他一襲白衣,雖說這衣着青衫也點點仙風道骨的感覺,但始終瞅着有些別扭。也許并不是衣衫顏色的問題,而是人——那雙眸子。
素寒衣埋頭洗菜,一雙黑色的眸子低垂着,沒了神采,就像是丹青畫上随意的一點墨。
朱顏身受重傷,素寒衣可說是毫發無損,只能有一種解釋,那些人傷了朱顏,卻奈何不了素寒衣。素寒衣的內力所剩無幾,若朱顏都傷成這樣,他斷不是那些人的對手,除了他——九梵之王醒了。
他聽父輩們說過,那封印的印記就是素寒衣那雙含冰的眸子和眉間那點冰藍色的水滴。
素寒衣洗完了小白菜,一擡頭就瞅着蔔算子在看着自己。他微微一笑,那抹笑容卸下了剛才的僞裝,凄涼中帶着哀怨。
“我的時間不多了。”素寒衣淡淡的說道。“明天是個好日子,閏七月,十五。”
“你是說……”蔔算子一下子明白了素寒衣話中的意思。
素寒衣點了點頭,将洗菜的水倒到廚房外的院子裏。
“可是,這……”蔔算子平日裏也是處事不驚的人,這次他卻手足無措。素寒衣是想他明日封印住九梵之王的靈,然後一切都結束了。“其實可以在等幾天,也許還有別的辦法。”
“我用我的生命抑制住他最後的蘇醒,已經沒有時間了。”素寒衣笑了,眼中似乎帶着淚笑了。“已別無他法了。”
他摸出懷中的一個小檀香木的盒子,凝視着蔔算子。
“當我求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