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第三十三章:
暑天早已來了,炎熱的氣息映的兩旁成蔭的大樹是綠的可人。再可人的綠葉下,也沒有多少人願意出門。
這暑天,人們都喜歡歇在屋裏,吃點涼瓜,等到夕陽落山之時,在出門耕作。
沒有人願意出門,但不是沒有人。
蜿蜒的小路上,一人白衣勝雪,騎着一匹夜照白駒。天氣很熱,可是在那白衣人身旁卻能感覺的絲絲涼意,煞是清爽。
馬走的不快,似乎有些疲憊了。馬上的白衣人也沒有催促什麽,那看背影有些落寞,清水容顏有些憔悴,眸子黯淡,仿佛上面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一般。
這白衣之人就是素寒衣。
他趕了七天的路了,本來也只用四五天就足矣,但是這段時間素寒衣發現自己身體是一天比一天虛弱,他不得不半天趕路半天休息。
在休息的時候他有些擔心,他怕顧雲緋追了過來,但是幾日過去了,沒有見到那襲紅衣,也許真是多慮了。
還有半日就到錢塘了,素寒衣也不想休息,騎着馬,慢慢的走在小路上。
素寒衣有些倦了,這暑天的太陽曬的有些頭暈,他緩緩合上雙眸,想小憩一會。
這白駒通靈性,知道主人要去何處,一步一步的朝錢塘走去,好讓素寒衣能好生休息一會。
素寒衣真的累了,但他只是小憩一會,也沒有熟睡。這路走過一次,他合上雙眸隐約也知道路線,感覺馬兒沒有走錯,就任由它走吧。
待他緩緩睜開雙眸時,白駒已經駝他到了錢塘城外。
他翻身下了馬,牽着馬走入城中。
城中很熱鬧,道路兩邊沒有小販,家家戶戶都洋溢着喜氣洋洋。河畔的青柳挂着紅巾,亭臺樓閣都挂着琉璃燈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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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的氣氛明顯和素寒衣第一次來時不同,記得上次來這,小城中給人的感覺是溫馨與溫暖,這次卻讓人感覺一種喜氣。
這讓他隐隐覺得有絲不安。
他雖然長居天山,但也知中原的節氣,今日并非節日為何城中這般景象?
素寒衣走到一位老翁的面前,輕輕鞠了一躬道:“敢問老先生今日是何節日,為何城中這般喜氣?”
老翁正在自己屋門前挂紅燈籠,見有人說話,放下手中的活,上下打量了一下說話的人。面前的男子眉清目秀,一襲白衣,身後牽着一匹白馬。
老翁笑了一笑,道:“公子外地人吧?”
“我從蜀中來。”素寒衣自己都不知道為何他會說蜀中,也許心中想着的是那個地方吧。
“公子不知道也難怪,今日的确并非什麽節日,只不過也是一個大喜的日子。”老翁似乎很高興,索性拉着面前清秀的男子唠起了家常。“今日啊是禦劍山莊的莊主招親啊,你知道禦劍山莊吧?”
素寒衣點頭,自己怎麽可能不知道禦劍山莊。招親?歐陽穆要娶親?
老翁繼續說道:“禦劍山莊的歐陽莊主幫自己的朋友招親,那是一個姑娘,小老兒我曾經見過一次,那姑娘長的才叫一個水靈呢。”老翁想起那日歐陽莊主身邊跟着的那藍衣姑娘,開始還以為是未來的莊主夫人,卻沒想到歐陽莊主說為這姑娘招親。
那藍衣姑娘站在歐陽穆的身邊,斂眉低首,卻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是一朵蓮花,和歐陽穆站在一起是般配極了。
不過歐陽穆話已經說出來了,不少人為之惋惜,好一對金童玉女,又是有緣無分啊。惋惜歸惋惜,這也說明這姑娘是歐陽莊主的摯友。
雖然歐陽穆沒有說這藍衣姑娘的家世,但是來應征的人不少。廟堂官員,江湖俠士,一時間不少年輕有為的男子聚集錢塘。
一個姑娘的婚事能讓禦劍山莊的莊主如此上心,可見這姑娘的家世一定不差。即便這姑娘沒有什麽家世,但是歐陽穆在這招親,這便是第一山莊禦劍山莊招親,不沖別的,不少人就想借此攀上禦劍山莊,何況那姑娘長得本就是閉月羞花。
“那邊的擂臺已經搭建好了,歐陽莊主說要為那姑娘找個文武雙全的夫君,一會下午就是擂臺比武。”老翁看着素寒衣,清水容顏讓人覺得有絲文弱,不禁又有些惋惜。“我看公子不錯,到和那姑娘多般配的。可惜你是個書生,不然也去比個武,說不定就攀上了那門親事也是不錯。”
素寒衣歉意一笑道:“我是修仙之人,不問情事。”說這話時,素寒衣心中微微一顫,若真是不問情就好了。
老翁又打量了一下素寒衣,眉目間有些憔悴,臉上蒼白,讓人不由起了憐惜之情。即使這樣,也掩飾不掉骨子裏那股淡雅之氣,就像一片雪,留落人間,不染塵埃,谪仙般的氣質。
“小老兒說錯話了,公子莫怪。”老翁趕緊賠笑道。
“老先生多心了。”素寒衣朝老翁告辭,往擂臺那方向走去。
老翁口中說的那姑娘無疑就是藍沫了,為藍沫招親,素寒衣不由苦笑,當初是自己拜托歐陽穆為藍沫找戶好人家。藍沫随她多年,雖然不舍,但是他不能耽誤她。
如今歐陽穆大擺擂臺招親,是真為了當初的話,還是一個讓自己上當的計謀?
素寒衣不知道,他發現自己真的不知道歐陽穆,甚至不知道他是誰。九梵之王的幻靈封印在自己體中這事,世間知道的人只有武林盟主楊科林,南北二老,師尊和雪妻。蔔算子也是過後才知道的,而歐陽穆好像早已經知道了。
一切的一切都早已經繪好,自己在怎麽掙紮就好像蜘蛛網上的蝴蝶,進入了,最後能不能掙脫掉都不知道。
即便這樣,素寒衣已經沒有退路了。
對于生死他早已經看淡,大不了兵解,轉世修仙。
只是……
素寒衣停住了腳步,右手牽着缰繩,左手緊緊的攥着自己的衣襟。
“我不能放你出來,所以我不能死,哪怕魂飛魄散。”
……
擂臺已經搭建好了,紅紙燈籠挂着兩旁,蔓延至三米之高的雕龍木柱上。歐陽穆一身帝紫華裳,頭戴着紫玉銀冠,臉上挂着他那抹和煦溫馨的笑容。
林城站在歐陽穆的後面,一身黑衣。在林城旁邊靜坐着一個藍衣女子,女子杏眼黛眉,面容似乎有些傷感,眸子微垂,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如弱柳扶風,更勝西子捧心。
這般嬌弱,讓不少應征的人心疼不已。
素寒衣站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見那藍衣女子就是藍沫了,他捏緊了手中的隐寒劍。
歐陽穆微微擡頭看了看天色,正午已過,臺下應征的人已經開始迫不及待的摩拳擦掌,準備大展身手。
若是贏了,不止和禦劍山莊攀上了親家,還娶得這樣一個花容月貌的人兒,何樂而不為呢。
“多謝各位前來捧場,吾妹藍沫能得到衆位俠士的青睐,感到不勝榮幸。可惜吾妹身體不适,要先回山莊休息了。”說完歐陽穆對林城使了一個眼神,林城會意的扶起了藍沫,從後面離去了。
臺下衆人望着藍沫離去的背影,美人離去有些不願,但是歐陽穆已經說清楚了,藍姑娘身體不适,再不願,都沒有多說什麽,只願一會贏到最後,取得美人歸。
比武很簡單,就和往日開的比武大會一樣,不過這個争的不是江湖排名,而是美人歸處。
素寒衣對這些一點興趣也沒有,他只想救回藍沫早日回到天山。
那邊比武已經開始,素寒衣望着歐陽穆,那臉上挂着的和諧的笑容讓人感覺刺眼,就像一個面具,你永遠不知道那面具下面的容顏。
瞅着歐陽穆正專心看着比武,素寒衣悄悄退出人群,跟在林城的後面。
林城沒有把藍沫送回禦劍山莊,送到了城北的一處別院裏。別院不大,安靜雅致,前院種有梅蘭竹菊。後院有一處小池子,池子裏種了幾窩蓮花,盛夏時節,池中的蓮花是蓮開并蒂,嬌豔可人。蓮葉之下,還有幾尾錦鯉。
天氣有些熱,錦鯉游到水面上,呼吸了幾口空氣,又甩着那如稠扇的尾巴沉到了水底,只留下湖面上的沉沉漣漪。
藍沫的屋子在後院,林城把藍沫送回屋子裏後就走了。整座別院沒有他人,只有一個掃地的老媽子。
素寒衣不敢大意,躲在屋頂等了一會後,感覺出四周真的沒有別人的時候,一躍下了房頂。他輕輕的推開門,藍沫靠在床頭上,聽見有開門的聲音,微微擡起了眼——就是一瞬,藍沫先是一愣,有些茫然,慢慢的她好像想起了以前,眼圈酸楚,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進屋的人。
還是那身白衣,也許因為趕路的原因,衣擺沾有泥土,有些發黃,不在像以前那樣如雪一般。脫俗的清水容顏有些憔悴,如迎雪的寒梅,待到春陽一縷,終是敗了。
藍沫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但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來。手指微動,卻也是擡不起手來。
“藍沫……”原先有些遠,素寒衣隐隐覺得藍沫有些不對。剛才一進屋,素寒衣就聞到一股花香,再看藍沫這般,素寒衣了然——藍沫被下了蠱。
要想控制一個人,下蠱是最好的辦法。蠱蟲入體讓你不得不聽養蠱人的話,而且慢慢的連心也會侵蝕掉。
本來已經忘了,藍沫已經忘記自己是誰了。
可是看到先生的那一剎那,腦子一片空白,慢慢的飄起了雪。
那時候她才五歲,戰亂硝煙毀了她的村莊,她随着村裏幸存的人一起逃了出來。她很相信他們,可是他們背叛了她幼小的心。為了活命,不得不把她抛棄在雪地了。
倒在雪地裏,她一絲力氣都沒有了。
映入眼簾的是永無止境的雪,和徹骨的冷。
就在她本以為自己就這樣死去的時候,她被救了。救她的是一個男子,後天她知道那個男子醫聖天山老人。
天山老人長的并不老,只不過頭發全白了,像雪一樣。
在那裏還有一個小哥哥,小哥哥長的清秀俊雅,淡藍的眸子像水晶一樣漂亮。
以後的日子,她過的很開心,雖然終年相伴的只有無止境的雪,可是真的很開心。
而此時的自己,似乎忘記了以前,忘記了那開心的時光,忘記了那個小哥哥——自己一直随着的先生。
藍沫哭了,淚水順着臉頰滑落下來,滴在地上,宛如一朵水晶小花。
嘴唇翕張,已經發不出聲來。
“別說話。”素寒衣輕聲說道,他來到藍沫的身前,挽起她的袖子,食指和中指放在她的脈搏處。
素寒衣閉上了眸子,專心為藍沫號脈。
脈象很正常,慢慢的素寒衣發現在她體力還有另一股力量壓制着她的神經。
果然是噬魂蠱。
只是歐陽穆怎麽會有噬魂蠱?!
噬魂蠱是三百年前從西域那邊傳來的,養殖方法早已失傳,要非說這世上有人能養出噬魂蠱,那人能養出這蠱蟲的人,只有自己的師尊天山老人。
天山老人……
素寒衣猛的一驚,一個他想都不敢想的想法出現在他的腦子裏。
天山老人,養蠱,夢魇,屍蠱,歐陽穆……
素寒衣不敢多想,當前之事就是救回藍沫。
他輕輕的擦拭着藍沫眼睛的淚珠,柔聲說道:“沒事了,我們這就回去。”素寒衣橫抱起藍沫,瞅着屋外沒人,一躍上了屋頂。
剛一上了屋頂,素寒衣停住了腳步。這些時日內力消耗雖然過大,可是他人近身,他已經察覺的出來。
素寒衣回頭,就見花穰站在自己的身後。
還是一身黑衣,兩米長的青絲托在地上,臉上還戴着和風的狐貍面具。
素寒衣提高了警惕,緊緊抱住懷中的人兒。他有些擔心,他知道自己最近身體虛弱,若是打起來,自己不一定能占到上風。
也許是素寒衣多慮了,花穰只是微微偏頭瞅了素寒衣一眼,她帶着面具,不知她面具下到底帶着什麽樣的神情。
瞅了素寒衣一眼後,花穰腳尖一墊,順勢從素寒衣身邊一躍離去。
在她經過素寒衣身邊的時候,一陣寒風襲來,那種感覺——似曾相識。素寒衣回首一看,花穰已經離開了,在眼簾裏的只有那漸漸消失的背影。
“雪……”
素寒衣只說出這一個字,腦子裏卻想的是一個人。
大雪紛飛之際,白衣白發,月白色的眸子看透了世間的悲涼。
雪妻,是你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