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動月黃昏

第31章 ：

第三十一章：

一出屋子顧雲緋就見着蔔算子雙手抱胸，背靠着雕欄紅柱看着自己。

“你怎麽了？”顧雲緋被看的渾身不自在，便好奇問道。

蔔算子不語，依舊盯着顧雲緋，那表情似笑非笑一般。

“你看什麽呢？”

“你。”蔔算子開口了，只吐出一個字。

“我？”顧雲緋指着自己。“我怎麽了，是閉月羞花，還是傾國傾城？”顧雲緋說這般自戀的話也不臉紅，反正這也是長聽他人對自己容貌的評價罷了。

蔔算子搖頭。

顧雲緋也懶得和他多說了，蔔算子經常這般神經兮兮，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讓人想猜都難。他要緊的事是趕緊幫素寒衣拿到藥箱，在把藍沫送回梵天教中安頓好。

蔔算子這回總算是回過神來，看着面前情窦初開的教主，含笑說道：“我只是看今個桃花開得正豔呢。”

“桃花……”顧雲緋愣了一下，桃花不是三月迎春嗎，今日都七月了，別說桃花了，連桃子都熟透了。

“面帶桃花，嘴角含春，你說今個的桃花是不是開的正豔？！”

顧雲緋這才明白過來，敢情這小子在打趣自己。說實話自己對素寒衣的心思他們幾個人都知道，只是沒想到今個這小子竟然玩笑自己。

“你可真是這段時間沒事了，也閑大發了，是不是讓你去後山守夜幾日才高興。”顧雲緋鳳目一挑，露出一副半嗔半怒的表情。

“我哪敢，只是怕教主你氣悶才想着逗你開心罷了。”

“寒衣的事我能不氣嗎！”顧雲緋猜想蔔算子是知道素寒衣中了迷魅香的事，不然也不會在這裏等着自己說這些話。

迷魅香無色無味，就算蔔算子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看出素寒衣中了迷魅香，只是他隐約覺的有些不對，退出房門後便沒有離去。心中始終有些擔心，也就在門口稍稍偷聽一些。

當素寒衣說了迷魅香的時候，蔔算子的确吃了一驚。顧雲緋聽了沒有多少吃驚是因為他不知這是何物，也只當是普通的媚藥而已，蔔算子也算是熟讀醫書，自然知道那東西的厲害。

只是想不到連一向心如止水的素寒衣也能中了此毒，看來情之一字，真能擾人清修啊。

“好了不和你多說這些了，我先出去一趟，你幫我看着點寒衣，等會回來後，寒衣只指名要你幫忙煎藥呢。”顧雲緋話音一落，正欲離去時，衣袖被人拉住，回頭就見蔔算子含笑看着他。“又怎麽了？”

“我和你一路去。”蔔算子也在門口聽了一些，這時候放顧雲緋一人出去，那不是去危害人間嗎。

“不用了……”

“教主你難道不相信素先生。”蔔算子打斷了顧雲緋的話，素寒衣又不是小家女子，要真論武功，素寒衣在江湖排名至少在二十名之內。

顧雲緋還要說些什麽，但擡眼就對上蔔算子的眼睛時，他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蔔算子的眸子雖不如素寒衣那般幹淨清澈，但是帶着靈氣，好像看透了世間的一切。

最後顧雲緋還是帶着蔔算子去了客棧。

倆人來到了客棧，發現客棧裏已經人去樓空。青石鎮不大，白天的事不到伴晚就已經傳開了，也許是因為客棧掌櫃的怕殃及自己，帶着全家離開了青石鎮，躲到別處去了。畢竟顧雲緋将江湖中的口碑不是君子之列。

對于這點，兩人沒有多少在意。不過他們找了整個客棧都不見藍沫的影子，一種不好的感覺油然而生，但是他們還是暗示自己也許是藍沫不見先生，出去找人去了。

不過這個想法沒過多久就被否定了。

顧雲緋來到一間屋子裏，屋子裏的蠟燭還亮起，蠟燭已經點了很久了，燒掉了多半，只剩下一點點燭心。在燭臺旁邊放着一封信，上面落字——顧教主親啓。

是寫給自己的信，顧雲緋毫不猶豫的撕開了信封，拿出裏面的信展開來看。信紙上的字很漂亮，沒有十幾年的功力是寫不出這樣好看的字的。

那字就如那寫信的人一般，和煦溫柔。

信上內容如下。

顧教主臺鑒：

我知入夜之時教主定來客棧，故備好燭燈，為教主方便。今日之事實屬無奈之舉，我并無惡意，只為了喚醒九梵之王，得罪之處，還望見諒。不過話雖如此，我還會再來，希望那時寒衣能想通這事，不然傷了他也非吾之所願。

藍姑娘我先行請回禦劍山莊休息一時，轉告寒衣大可放心，我曾經應了他為藍姑娘尋得一戶好人家，必會遵守，不會傷她分毫。

寒衣的佩劍和藥箱放在床上，隐寒劍随身，寒衣還能抑制心神一段時日，還望教主轉交。

九梵之尊，吾之神明。

歐陽穆留

顧雲緋看着書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随手将信紙合起又放回信封之中。

歐陽穆果然是你。

顧雲緋鳳目微合，掩藏不住眼角的冷冽。

“信上寫了什麽？”蔔算子看出了顧雲緋眼角劃過的一絲殺意，顧雲緋雖然不是正道的君子，但也不是嗜血殺人之輩，蔔算子跟了他五年，從未見過他眼中出現這般兇狠的殺意。

而今日，顧雲緋的确生氣了，也許對自己這樣他也不會這般生氣，但是歐陽穆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素寒衣出手。

顧雲緋不知九梵之王是何人，但是神明？九梵之王——已經死了的人還算什麽神明。

顧雲緋把信封遞給他，蔔算子抖開了信紙，目光迅速的掃過了信上的內容。

難怪顧雲緋會生氣，如果不生氣那才怪了。

不過蔔算子此時心裏也不痛快，壓抑着的——九梵之王這四個字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蔔算子的心頭。

喚醒九梵之王？江湖中這一代的新秀中知道九梵之王的人不多，歐陽穆即使知道九梵之王，但是他怎麽知道九梵之王在素寒衣的體中？九梵之王……蔔算子琢磨着這四個字，突然恍然大悟，趕緊又展開信紙來看，上面寫着——只為了喚醒九梵之王，那意思是歐陽穆以為在素寒衣體中的是九梵之王，而不是他的幻靈。

不過他為什麽要把隐寒劍還給素寒衣，此劍極寒，伴在素寒衣左右對他是百利而無一害。只是素寒衣素來不喜兇器随身，即便是自己的愛劍，他也不願，故平日才由藍沫收管。

蔔算子拿着信沉思，想了一會擡頭對顧雲緋說道：“明日一早必須送素先生回天上。”

“我知道。”雖然不舍，但是顧雲緋也不是一個任性的人，這一切都關系到素寒衣的生命。“藍沫的事不能告訴他，不然他一定不會回去的。”

蔔算子點頭，将信裝回信封中，然後放到燭心旁，點燃了信封。看着火苗慢慢覆蓋着整個信封，然後又慢慢的消失只留下灰燼。

“回去吧。”顧雲緋拿起了床上的隐寒劍和藥箱，便離開了客棧。

是夜，明月之思，樹影斑駁。

顧雲緋将藥箱中的檀木盒子交給了蔔算子，讓他去廚房煎藥。蔔算子好奇那檀木盒子是什麽，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只黑黝黝的蟲蛹。

夢魇！

這物其毒無比，但也能解百毒，用他自然能解迷魅香。

顧雲緋帶着隐寒劍到了素寒衣的屋中，也不扣門，直接推門而入。素寒衣沒有睡，輕靠在床頭，面容有些寂寥，也有些感傷。

“為何這般表情？”顧雲緋不願見素寒衣帶着愁緒，他始終什麽都不願給自己說，一切都自己承擔。

“沒什麽，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罷了。”顧雲緋走後素寒衣想了不少的事，包括的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他不是一個矯情的人，喜歡了也就認了。只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喜歡人，故而想寫其他，沒想到卻勾起了自己的愁緒。

“以前的事可說給我聽聽嗎”顧雲緋坐到了床邊，将隐寒劍遞給了素寒衣。“藍沫已經送回來梵天教了，這劍是她讓我轉交給你的。”說着謊話也不臉紅，好像有這回事一樣。

“謝謝了。”素寒衣道謝，接過隐寒劍，輕輕摸着劍身的紋路。“隐寒，這些年也是苦了你了，從此我日日将你留在身邊可好？”

隐寒劍似乎有靈性，發出了輕鳴。

臉上還帶着那淡淡的愁緒，眸子裏有一絲落寞。顧雲緋看着心疼，輕輕握住了玉人撫摸着長劍的香荑。被握住手的素寒衣微微一愣，并沒有抽出手來，擡眸看着顧雲緋。

兩人相視，靜靜的，都沒有說話，卻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突然素寒衣覺得心頭一疼，抽出被握住的手，捧着胸口，提起所剩不多的內力強壓制住心裏那蠢蠢欲動的力量。

那股力量似乎在試探着，尋得一契機，一舉沖破封印。素寒衣這些時日內力消耗的不少，雖然這次又壓制住了那股力量，看似簡單的一瞬，他卻已經精疲力竭了。白玉般的額頭上布滿了薄薄的汗，略微帶着愁緒的眸子裏瞳孔有些渙散，靠在床頭有些微喘。

“寒衣……”顧雲緋不由的喚起了素寒衣的名字，這樣的寒衣讓自己心疼不已。想起初見他之時，容貌雖不驚豔，但是那似雪般的氣質卻勾走了他的心。

他是仙子，九天之上，可望而不可即的。可是現在的他，心魔纏身，卻又無可奈何。他還是仙子，不過不是位于九天之上，而是下了凡塵為世人受苦受難。

“我真沒事。”素寒衣右手撐着床榻，左手靜靜攥着自己的衣襟。擡頭看着顧雲緋，強顏歡笑的說道。

“你別這樣，我真的心疼。”顧雲緋輕輕攬過素寒衣的肩頭，拿出懷中的絲巾，為他擦拭額頭上布滿的薄汗。“不要把我當外人好嗎？我只想給你一個可以依靠的地方。”

作為一個男人，聽到這話的确有些怪異，但是素寒衣此時靠在他的懷中，感受着他身體的溫柔，心頭莫名的湧出一絲甜蜜。

依靠，真能尋得一處可以依靠的港灣該有多好。

在那裏種滿了梅樹，待到初冬第一場雪來臨之際，寒梅怒放，梅香雪海。

“我只想要一片梅林，疏影橫斜，暗香浮動。可是我不知道今生還得見嗎……”素寒衣垂眸低語，聲音竟有了絲哽咽。

“怎麽不得見？！你若在這樣說我便把你關在我梵天教中，反正憑你現在的內力也逃不出去。”顧雲緋佯怒，将懷中的人兒抱的更緊了。

如果一個人已經絕望了，那便是死了，活着的也只是一副軀殼而已。想不到素寒衣竟然也有這樣的想法，顧雲緋有些着急了，如果他真這般，那自己只有強行把他留在這裏，相信憑自己的本事要守護他也不是什麽難事。

“我不是這意思，只是決計今生在也不下天山，那裏終年白雪，這梅花卻是不得見了。”素寒衣見顧雲緋誤會自己的意思了，不由覺得好笑。自己是修仙之人，雖不怕生死，也不留戀凡塵，只是自己寧願多活一年，多救一些人。

見素寒衣這個意思，顧雲緋不由的松了口氣，他捏了捏素寒衣的臉；“你在這般我絕對把你關在梵天教裏，管他勞什子的九梵之王還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咯噔！

素寒衣心頭一驚，望着近在咫尺的顧雲緋，原本白皙的面容此時有些蒼白，他不知道為什麽九梵之王四個字會從他口中說出。

看出了素寒衣的不對，顧雲緋微思了一下自己剛才說的話，頓時明白素寒衣為何這般了。

似乎九梵之王這四個字對于素寒衣還是蔔算子都是一個禁區，他們都不願自己知道這些。

顧雲緋也沒有沒多問其他，輕輕擁着那瘦弱的身軀，柔聲說道：“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陪你身邊，如果不見那初雪的寒梅，那我每年就為你采摘第一枝梅花快馬加鞭的送到天山。”顧雲緋埋頭覆在了素寒衣的耳邊。

月影流動着，屋外有些輕微的蛐蛐叫聲。有四個字，在整個寧靜的夜裏只有素寒衣一個人聽見——

“我喜歡你。”

喜歡你，為你守住那片梅林。

初冬白雪紛飛，卻是一片香雪海之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