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第二十章:
沒一會,柳姨出來了,臉上挂着從容的微笑,朝歐陽穆微微颔首道:“歐陽莊主久等了,教主這在樓上廂房等候,老身這就帶幾位上去。”
歐陽穆道了聲:“有勞了。”就随着柳姨上了樓,素寒衣也跟着上了樓。等他們都上了樓後,姑娘們紛紛開始竊竊私語。
“先前一看,就知這幾位定不是逛窯子的,這般看來,那溫雅男子竟是禦劍山莊的莊主,真是年少有為,只可惜啊……”一綠衣女子随意的坐在了窗邊的凳子上,香荑托腮,嘆了口氣。“我們出生卑賤,人家是連看都不看我們一眼。”
“有什麽好可惜的,綠意,你莫不是看上人家莊主了。”衣着紫衫的女子看似與這名叫綠意的女子甚是親密,坐在了她的旁邊打趣道。“不然一會我去說說,收你做個婢子應該還是可以的。”
“紫翹你休得胡說。”綠意頓時臉頰緋紅,強撐着面子說道。“我才沒有看上人家莊主,只是……只是有些感嘆罷了。我們和他們終不是一路人,你看看和歐陽莊主一起來的人就知道了。”綠意看着窗外,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真是什麽樣的人,才能和什麽樣的人結為朋友,便就是那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和歐陽莊主一起來的藍衣姑娘,眉黛青颦,蓮臉生春,真是傾國之容。還有那黑衣男子,面容俊朗,輪廓分明,是一身正氣。再看看自己,濃厚的胭脂塗抹在臉上已經遮住了原本的清麗,舉手投足間都帶着濃濃的風塵之氣。想着,卻又是嘆了口氣。正準備起身時,就見樓道間有一抹白色。
清華淡雅,脫俗似雪般。青絲滑落在胸前,一雙似水般淡藍的眸子正看着自己。綠意有些緊張,起身~下意識的退後一步,卻撞到了腳邊的凳子,這一聲響,綠意更加的緊張了。就在這時,綠意見着一抹淡淡的笑。
笑容很柔,不似春日般和煦,不似夏風般涼爽,卻是很淡,很雅。如飄零在山間的一片雪,映着冬季的梅花,帶着微微的清香。
一時不該做出如何的反應,就這樣愣愣的看着。
“寒衣。”樓道間歐陽穆見素寒衣停住了腳步,回頭就見着一抹淡淡的微笑,順着望去,大堂窗邊站着一綠衣姑娘。濃妝之下帶着稚嫩的面容,應該還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這一看,便知素寒衣那抹淡雅的笑容是給誰了。
雪影禦妙手,天山暮寒衣。
不只是救人,也在救人心嗎?
“我們上去吧。”聽見歐陽穆喚他名字,也回之一笑。看似冷冷淡淡的一個人,仿若對何事都漠不關心般,卻是極其心慈。适才上樓時隐隐覺得身後有人看着他們,憑着感覺,知那眼神裏沒有惡意,帶着的是一點羨慕與自卑。稍稍回頭,見着窗邊坐着一綠衣姑娘,水綠色的衣裙,帶着初夏的氣息,略微稚氣的容貌上塗抹這濃厚的胭脂,雙眸有些黯淡,落寞的看着窗外。
萬物平等,本無貴賤。卻有好些人,不知道這些。心病還須心藥醫,素寒衣只留下了一抹淡淡的笑,能不能看透這一切,也只能靠自己了。
歐陽穆點頭,走了一步,想起了一些事,回過頭來對站在窗邊的綠衣姑娘展顏一笑。
就這簡單的一個笑容,站在窗邊的綠影愣住了。美麗的眸子裏流轉——黯淡,不安,自卑,無奈——也就只是短短一瞬,眸子裏劃過一絲光芒,轉而光芒帶着喜悅。本來就稚氣的臉上帶着孩子般的喜悅,等她在反應過來時,他們已經消失在樓道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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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二樓,柳姨帶他們到了北面的一間客房外。站在屋外,清楚的聽見屋內傳來絲竹管樂和女子的低笑聲。柳姨沒有說什麽,先輕輕的叩了叩門。随後,屋裏傳來慵懶男聲,就兩個字,若有若無,有些空靈,如空谷回音般。
“進來。”
聞聲,素寒衣一怔。只是一瞬,便又恢複常态。這點點的神色,卻沒瞞過歐陽穆的眼睛,剛才素寒衣的表情說明了他認識這聲音的主人。久聞天山老人識人不看容貌,一聽聲,二嗅氣息。江湖上易容高手不少,聲音有也多變,但是聲音在變也發于自身的聲帶,萬變不離其宗,若懂了這些,聞聲識人自是易事,而且人的氣息是不會變的。
有聞香識人,這天山老人便是聞聲識人。素寒衣是天山老人嫡傳弟子,這聞聲識人,也是不在話下。
的确,這聲音很熟。
雖然沒有以前那般清澈稚嫩,但依舊是那麽熟悉。
與他相處不長,也只有短短半月,甚至後來都遺忘掉這個人了。可不知為什麽,這次下山,卻突然的想起了。
五年前那個躺在自己懷中氣若游絲的美麗少年,那個昏迷中喚着自己的名字,輕聲說道:“寒衣,你便真是這白雪化身嗎。”
道家思想是我命由我不由天,但有時候,終究也是逃不過的。也許這一切早就注定,不止是五年前那場大雪紛飛的日子,也許更早。
無數的絲線纏繞着,定格在那個雪天中,越拉越緊,掙紮只是徒勞,羁絆的生成,一起都是枉然。
即使是這般,縱使是飛蛾撲火,都想搏命一次。
從下了天山開始,素寒衣就知也許這次就是飛蛾撲火——他命中的死劫。
柳姨回頭對歐陽穆施禮說道:“歐陽莊主請,老身我在屋外恭候。”
“麻煩柳媽媽了。”說完,歐陽穆推開房門。剛一開房門,撲面而來的是一陣濃濃的胭脂香氣。香氣迷人,樂曲動人,舞姿撩人。香氣撲面,就瞅着屋中一女子腳腕帶着璎珞翡翠,纖細的腰肢上挂着銀鈴彩貝,抹胸紗衣,正在翩翩起舞。見有人進來,并沒有停下,只是微微看了一下來人,便又專注的舞了起來。
舞女左側,一姑娘姑娘手撫古筝,悅耳的曲子裏卻是帶着重重的青樓氣息。有時候同一首曲子,不同的人,不同的心境,撫出來的曲調不一樣。
屋子中央的貴妃榻上,睡卧一人。紅色的華裳上用金絲繡着丹鳳朝陽,翡翠裝飾的衣袖上,零零散散吊着珠環玉翠。華麗的衣袖裏,一只白皙纖長的手托着一只紅瓷酒盞。顯得慵懶又傲慢,卻是這華裳中,到沒有讓人覺得俗氣,倒是覺得美麗。的确是美麗,精致絕色的容貌,一雙鳳眼微合,絲毫沒有注意到進來的人。靠在身邊美人兒的酥胸上,輕輕抿了口酒,好像根本沒人進來一般。
他身邊的那女子是美人,绫羅衣衫遮不住凝脂般的白皙肌膚,一張小巧的瓜子臉上配着櫻桃小口柳葉眉,一颦一笑帶着嬌羞與媚态,手拿着一把輕羅小扇,扇柄下端系着玉石吊墜。女子含笑,有一下沒一下的為華裳男子扇着,玉石吊墜也随着左右擺動。只是女子雖美,在那紅色華裳男子身邊,就顯的有些平常了。
也許對于一男子用美這個詞并不合适,但是對于他,也只能用美來形容。素寒衣是雪,淡雅。歐陽穆如春日的陽光,和煦。蔔算子是一書生,帶着溫雅的外表,卻又不似素寒衣那邊冷淡。用這三人來說,都不能說美。藍沫倒是美女,傾國傾城,卻是個女子,舉手投足間,始終帶着陰柔。可這人美,卻是容貌,手持紅瓷酒盞,帶着微微的邪氣與霸氣。
不止是美,是美的讓人害怕。
越美的東西,往往越毒。
不用多猜了,這紅裳男子就是梵天教教主顧雲緋。
對于他不知是有意還無意的無視,歐陽穆并沒有生氣。正欲開口時,站在身邊的藍沫卻“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她聲音并不大,但是在這間也不大的屋子裏,卻是都聽見了藍沫的叫聲。
“雪天……”随後藍沫不敢相信的說出一個名字,一個想忘卻又忘不了的名字。
靠在美人身上的顧雲緋聽見這兩字愣住了,手中的美酒從酒盞中散落了幾滴出來。這輕微的動作屋中人都看見了,舞女識相的停住了舞蹈,退到了一邊。顧雲緋有些怔住的朝門口看去——是他,一個讓他魂牽夢繞多年的人。
“寒……”想叫出他的名字,卻吐出一個字時趕緊住了嘴,轉而笑道。“多年不見素先生可好?”
“多謝挂念。”素寒衣輕聲說道,随後就沒有在說什麽了。
顧雲緋微微一笑,看着素寒衣身邊的藍沫,說道:“五年不見,藍沫是長的越發的漂亮了。”
“雪天你是……”屋內的情況很明顯,當年素寒衣在盧青雲手中救下的那個少年便是如今梵天教的教主顧雲緋。藍沫不敢相信,當初那個被追殺命懸一線少年竟然是如今梵天教的教主。
顧雲緋嫣然一笑,不置可否。
歐陽穆回頭瞅着素寒衣,他臉上沒有藍沫那般驚訝,因為在屋外時,素寒衣就已經知道這屋中的人是誰了。雖是如此,歐陽穆還是問道:“寒衣,原來你和顧教主是舊時?”
寒衣!
顧雲緋目光一緊,鳳目微合。歐陽穆直呼素寒衣的名字。
卻此時,素寒衣淡然道:“曾經救過顧教主而已。”他沒有像藍沫一樣叫他雪天,淡淡然的說着一件在平常不過的事。
顧雲緋臉上的笑意沒了。才見到素寒衣時,心裏那股喜悅與高興頓時煙消雲散。可不是嘛,只是救過我而已,在素寒衣的眼中自己就和他救的其他人一樣。
“不知歐陽莊主來這找我有何事?”顧雲緋挪了挪位置,讓自己在美人懷中靠的更舒服些。
他身側的美人輕輕為顧雲緋理了理有些淩亂的頭發,輕搖羅扇為他扇着涼風。
“不請自來,顧教主見諒。”歐陽穆淡淡一笑。“顧教主你讓人來我禦劍山莊奪了屍首,望教主能把屍首還給我禦劍山莊。”
“呵呵……”顧雲緋低笑,眼中帶着邪氣。“你說我搶你們山莊的屍體,證據呢?”
“這……”歐陽穆頓時啞言。第一,他沒想到顧雲緋竟然這般厚臉皮的說自己沒有搶,第二,當時自己的确不在場,是聽李伯他們說梵天教來大鬧禦劍山莊。“我莊上下都見了是貴教的弟子……”
歐陽穆話沒說話,顧雲緋開口冷冷打斷道:“那他們人呢?是素先生看見了,還是藍姑娘看見了,難不成是你身邊那個跟班。何況我怎麽知道他們不是被你們買通了來陷害我梵天教的。”
“……”這完全是強詞奪理。
“無言以對還請歐陽莊主回去吧,蜀中氣候不好,歐陽莊主可別做了病。不過病了也沒關系,身邊不正好有個大夫嗎!”顧雲緋抿了口酒,又緩緩道。“不知素先生現在還救人不,我家的寵物可有些病了。”
“寵物?”藍沫瞪着眼睛,又看了看自己懷中的丹頂鶴,難不成說的是莫莫。
“也都是些十三四歲的孩子,沒了家人賣給我當寵物,以消磨晚上的時間。”顧雲緋說的很慢,聲音沒有了剛才的空靈,低沉帶着暧昧。“你懂得吧,春宵一刻可是值千金。”
“你……”藍沫瞪大了雙眼,沒想到雪天竟然說出這般不知廉恥的話。
歐陽穆看着素寒衣,他臉上并沒有太多反應,是不懂顧雲緋話中的意思,還是不想回答這問題?
藍沫看着,頓時心痛。想着以前,雪天也是離幫幫主家的娈童,沒想到今日他也這般。她拉着素寒衣的衣袖,開口說道:“先生我們回去了吧。”藍沫心中百般滋味,他還是當初那個小哥嗎?!藍沫垂下了頭,盡量讓自己不要哭了出來。她喜歡他,可是他卻喜歡他。纏繞起的絲線,越發的理不清了。
“歐陽兄你看呢?”素寒衣沒有回答回去與不回去,這事是禦劍山莊的事,還是歐陽穆決定要好。
見這般,顧雲緋心裏是越發的不好受。雖然他知道自己在他心裏也只是匆匆過客,只是他久居天山,能得到他取的名字,便已經很高興了。
雪天,真是一個不錯的名字。
還記得那晚,蒼茫的一片白色。聽着素寒衣說着希望有一天,也能過着閑雲野鶴的日子,在屋前種着白梅,等每年冬天白梅吐新蕊時,坐在屋前,撫琴賞梅。便是那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便那時起,他想為素寒衣尋得那片梅林,守着那株梅花。
一轉眼,時光荏苒,五年了。
憑着自己的努力他奪得了離幫,在離幫的基礎上建立了梵天教。也在自己所住之處種滿了白梅,可是他卻不敢去天山找他。
當初離去時,自己若算是一張白紙,可如今,自己上面都染着黑色。
梵天教不是正派,而自己的手上染了不少的鮮血。
今生能認識寒衣就已經很好了,自己怎麽還能去打擾他的生活。他是九天的仙子,而自己是地獄的修羅。如果在去找他,只是将仙子玷污,徘徊于地獄。
和他,終不是一路人。
可如今,自己夢中的人兒就在面前,只是他眼裏,自己只是一個被救過的陌生人。而歐陽穆卻喚着他名字,他也稱呼歐陽穆為兄。
自己算什麽。
也該恨自己,當初那般不堪的出現在他的面前,如今又是這般肮髒。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