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第十七章:
素寒衣随着禦劍山莊的侍女到了客房,本還不覺得累,一坐到床榻上就有些困了。寅時剛過,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休息一會。等侍女端着清水進屋時,素寒衣已經靠在床榻上小憩。
侍女輕輕将水盆放下,怕吵醒了熟睡的人兒。恬靜的睡容帶着一絲微笑,微微偏身,一縷青絲緩緩落于胸前。脫俗的清水容顏,淡靜的神情,勾勒出一幅安詳的畫面。侍女久居人下,見多了纨绔子弟,無論是自家的大公子,還是來禦劍山莊拜訪的其他名門。頭一次,見着這般清雅的面容。說容貌,他長的還沒有自家莊主好看,更別說跟在他身邊的那個傾國的婢子。無論和誰處在一起,第一眼望去,總會讓人忽視。可是,當見着第二眼時,總有一樣東西像鈎子一樣鈎住了自己的心。
舉手投足間,不似凡間之人。一切都很淡,卻再也讓人忘不了。就像是雪,淡雅,素淨,不染世間塵埃。
侍女搖頭,暗道自己這都在胡亂想些什麽。趕緊退出房門,蹑手蹑腳的将房門關上。
其實素寒衣并沒有睡熟,習武之人,本能的休息都處于半睡半醒的狀态。
小睡了一會兒,他便起身用清水簡單的擦拭了一下~身體,換下了一身髒衣。出了客房,見藍沫已經起床,在院子裏拿着牙粉漱口。
“先生早啊。”藍沫将口中的漱口水吐了出來,随意的用袖子擦拭嘴巴。
“寒衣。”歐陽穆也來到院子裏。“馬已經備好了,你身體真的能行嗎?”還是有些擔心,畢竟這天不似天山,而且素寒衣又一夜未睡。
藍沫瞪着一雙杏眼瞅了瞅歐陽穆,又看了看素寒衣,心裏琢磨着寒衣兩個字。什麽時候歐陽莊主和先生關系這般好,竟然直呼姓名。
“歐陽兄,你這樣婆婆媽媽不像是一莊之主,倒像是深閨未出閣的姑娘。你若在這般說,信不信我馬上帶着藍沫回天山去。”素寒衣也知歐陽穆是擔心自己,只是這樣也太小瞧他了。雪影禦妙手,天山暮寒衣。好歹自己在江湖上也是響當當的人,怎會這般弱不禁風。
“是我失禮,寒衣不要介意。”歐陽穆笑道。“那我們這就出發。”
素寒衣點頭,藍沫才緩過神來,趕緊去屋裏收拾了行裝。不一會,藍沫背着一織錦裹着的長物,懷中抱着丹頂鶴出了屋子。
歐陽穆沒有帶多少人,就帶了他的侍從林城一路。
晨風還有一絲涼爽,朝陽燃亮了天際一片。
蜿蜒的山路,傳來噠噠的馬蹄聲,踩着腳下的青草,滲出淡淡的草香。歐陽穆他們并沒有着急的日夜不休的趕路,多半是夜間趕路,白天休息。歐陽穆始終有些擔心素寒衣的身體,他也聽說過素寒衣不出天山是因為他體質寒,受不了這中原夏日的酷暑。夜間趕路,氣溫比白天稍低,也無暴曬的日光。這一點藍沫也支持歐陽穆的,素寒衣也沒法,他能拂了歐陽穆的好意,但卻拿藍沫沒轍。而且,已經耽誤了一晚,就算是日夜不休的趕路,也追不上梵天教那夥人,何必又累到自己,何況馬也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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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趕了三天的路,馬上就要進成都了。
今夜無月,滿天的烏雲被擠壓的搖搖欲墜,彷如尋一出口就要一瀉而下般。低沉的空氣壓抑着難受,好像難以呼吸一般。樹上蟬鳴聲不斷,撕心裂肺的叫着,仿佛寒蟬鳴叫着最後的夏日。
這無疑即将要迎來一場暴雨。
“寒衣,看樣子一場大雨将至,我看今夜還是別趕路了,再說也只剩下半日的路程。”歐陽穆駕馬來到了素寒衣的旁邊。
素寒衣點頭,本就蒼白的臉上顯得有些憔悴。大雨将至,沒有絲毫涼爽的意思,反倒是悶熱的很。素寒衣本就不适這酷暑炎熱的天氣,今日的大雨前的悶熱讓素寒衣隐隐覺得有些頭暈。
“怎麽了?”歐陽穆見素寒衣臉色不好,關切的問道。
素寒衣沖他微微一笑,淡淡說了句:“沒事。”
歐陽穆知素寒衣的性子,他若是不想說,怎麽也不會說,就沒多問什麽。
林城一路上都默默無語,剛出門時,藍沫本也叽叽喳喳,走了半天,實在是熱難受,就也靜了下來。她雖不是素寒衣那種體質,但從小呆在天山,受不了這炎熱天氣。一直搖着蒲扇,靜靜的騎馬抱鶴。
走了一會兒,暴雨還沒有來。素寒衣騎在馬上覺得頭暈的厲害,空氣裏好似彌漫起一股血腥味。淡淡的,一陣風吹過就消失無蹤。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麽,素寒衣總覺得有人跟着他們。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好像就在不遠處盯着他們似的。
素寒衣微微回頭,身後是才走過的蜿蜒小路,綠色的梧桐樹給了這炎熱的夏季一絲清涼。
突然,一陣狂風刮過,濃重的血腥味迎面撲來。素寒衣趕緊掩面屏氣,他怕這血腥的味道會喚起他內心的那個靈。
他的王——九梵之王。
歐陽穆示意林城去看看是怎麽回事,偏過頭就見素寒衣的臉色更加蒼白。他一只手輕輕扶住他的肩,另一只摸了摸他的額頭。
“我真沒事。”素寒衣輕聲說道,聲音有些氣若游絲。他駕馬朝前走,才走了幾步,只覺得腦子越來越暈,前面的樹影漸漸模糊,留于記憶裏的還是那刺鼻的血腥味。
“寒衣……”歐陽穆趕緊上前抱住暈倒在馬上的素寒衣。見素寒衣暈了,藍沫連忙下馬為他探脈。
脈象平和穩定,并無異常,那先生怎麽會暈?
不會是……中暑了吧?!
看着附近,別說休息的地方,連避雨的地方都沒有,如果一會在淋了雨,那是非病不可。
藍沫拿起一旁的藥箱,突見遠處山腰上好像有點火光。她趕緊拉了拉歐陽穆的衣袖,指着那點火光說:“看……那有戶人家……喂……歐陽莊主……”藍沫話還沒說完,歐陽穆抱着素寒衣施了輕功,一躍便朝山腰處飛去。
“你……我……這……”藍沫看着歐陽穆離去的背影,又瞅了瞅這三匹馬,無奈的坐上自己的馬,左右手個牽一條缰繩朝山腰走去。
身後馬蹄聲起,林城查了回來,見藍沫一人,問道:“莊主和先生呢?”
“私奔了。”藍沫沒好氣的說道。想着以前是自己照顧先生,如今卻被歐陽莊主搶了先,雖也是為先生好,但是越想越氣,就好像本是自己的東西,突然變成了別人的一樣。
這個答案林城明顯不信,但也沒問什麽,說先前那股血腥味是山家農戶打獵捕殺野獸流出的味道。
藍沫淡淡哦了一聲,沒說什麽。
到了山腰,才發現那根本不是人家,只是一間破敗的山神廟。火光是留住在山神廟的乞兒在門前烤紅薯的火星,不過也好,總算有個地方避雨。
素寒衣已經醒了,無力的靠在廟中已經掉漆的紅柱上。他本來也沒有什麽事,只是那突然撲來的血腥味讓他難受無力。
藍沫看素寒衣醒了,心情也好了不少,但還是擔心,上前坐在他的身邊,探起脈來。
素寒衣玩笑道:“你這丫頭平日裏也不好好學,手藝不精能探出什麽?”
脈象還和起先一樣,沒有什麽異常,心也漸漸放了下來,瞅着一旁在問林城情況的歐陽穆,玩心大起,打趣說道:“藍沫是學藝不精,看不出先生有些什麽,那比得過人家歐陽莊主的溫柔懷抱呢!”
……
素寒衣愣住,原先的笑意沒了,不解的看着藍沫。
歐陽穆也聽見了這邊的對話,回頭看着。
藍沫心情不錯,沒有注意到素寒衣的神色,繼續打趣道:“啧啧……婚姻撞紙鹞,便成了對也好。”話一說完,藍沫頓時呆了,她怎麽說出這樣的玩笑話來。
“藍沫,你失禮了。快向歐陽莊主賠禮。”素寒衣冷聲喝道。
“我……”藍沫從小是素寒衣帶大的,雖然有時候帶着些叛逆,但是極其聽素寒衣的話,這般也知是自己說錯了話。垂着頭向歐陽穆低聲道歉。“我錯了……歐陽莊……”
“不用這樣,也沒有什麽失禮的。”歐陽穆趕緊打斷藍沫,對素寒衣笑說。“藍沫可是個姑娘,寒衣你以後還是不要這樣兇人家了。”
“這丫頭那還知道自己是個姑娘?!”素寒衣見那如早春三月陽光般的笑,語氣也沒了剛才那麽冷。他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點藍沫的腦門,道。“你在這樣怎麽嫁的出去!”
“嫁出去就不嫁了。”藍沫滿不在乎,拉着素寒衣的手臂撒嬌。“藍沫一生陪着先生,洗衣做飯,捏腰捶背,奉茶研墨。”
素寒衣微笑,沒有在說話。他最怕就是自己耽誤了藍沫,自己一生只能伴着天山那漫天飛舞的白雪,而藍沫有自己的将來。藍沫五歲就跟了他,一共十五年了,真是藍沫走了他又怎舍得。
他與藍沫之間的關系明着是主仆,實際從藍沫才被天山老人帶來的那一刻,他就當她是自己的親人,妹妹。
歐陽穆也坐到了素寒衣的旁邊,朝他微微一笑。他知道素寒衣在想什麽,無非是藍沫的将來。
素寒衣回之一笑。
一個笑如春風,一個笑如飛雪。
一個和煦,一個清麗。
有時,不需太多語言,只需一個笑即可。
無月的夜,暴雨終是下了。夏天的雨不像春雨那般,如牛毛,如細絲。豆大的雨滴拍打的梧桐樹葉,連一絲蟬鳴聲都不在。
雨越下越大,如一利爪撕開了天邊的烏雲,慢慢的那裂口變大,積壓在雲層的雨如脫缰的馬,直奔而下。廟前已經積起了水窪,偶爾幾聲蛙叫,又被雨聲掩蓋。
藍沫已經靠着素寒衣睡着了,起先還是悶熱,這一下雨竟然有些涼快。藍沫睡的很熟,砸了砸嘴,又沉沉的睡了下去。
林城守夜,歐陽穆坐在火堆旁借着微弱的光在看着書。廟裏還有一些乞兒,他們吃飽了紅薯,也睡了下去。
突然,林城素寒衣歐陽穆三人猛地擡頭,齊朝廟外看去。
黑漆漆的夜無月,伸手不見五指,只留下嘩啦的雨聲。可是他們卻感覺到有人朝山神廟走來,只有一人,但武功絕對高強。
慢慢的在他們視線裏出現一人。屋外雖然黑,但是他們三人都是高手,即使在漆黑的夜晚,在百米之內看清東西并不難。
看身形,來着是一女子,撐着一把紅色的油紙傘走着。看似腳步很慢,卻在眨眼之間來到了廟前。女子一身黑衣,沒有任何的飾品,一頭青絲若有兩米長,拖在地上,卻還是幹的。女子帶着一個和風的狐貍面具,在狐貍面具耳朵處,挂着一段紅線。
女子直直的走進廟裏,坐到了山神廟中間的案臺處,便沒有在動。她沒有注意到廟中有沒有人,就一個牽線的人偶,走進來,坐下,就停止了,等待的是那根線何時在動。
本來是林城守夜,歐陽穆和素寒衣小睡一會,可這奇怪的黑衣狐面女子的突然出現,三人都沒敢再睡。
在女子武功極高是肯定的,荒山野嶺,一武功高強的女子偏偏出現在這破舊的山神廟,說不巧,那是不可能的。
也許是巧合,也許不是,反正三人都不敢再睡了。
黑衣狐面女子很安靜,靜靜的坐着。
漸漸的,雨小了,天邊有點光亮,一絲晨光劃破了黎明的黑暗,消失了一夜的月,探出了頭來。
卻不知是怎麽,有股淡淡的清香。很淡很淡,讓人頓時覺得身心舒适,好想睡覺……
眼前一片白色,無邊無際的琉璃景致是這般的美麗。雪景霧凇,一點藍光飄過,迎着雪,穿梭在這片琉璃之地。
藍色……
素寒衣一下子睜開了眼,他才發現自己也竟然不知不覺的睡着了。
歐陽穆和林城已經睡了下去,自己能醒全靠剛才那個夢罷了。
他擡頭見那黑衣狐面女子站了起來,輕擡左手,指尖上停落着一只蝴蝶——藍色的蝴蝶。
黑衣狐面女子微微偏頭看向素寒衣,帶着面具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素寒衣卻知道她在笑,笑的很甜。
剎那間,黑衣狐面女子指尖的藍蝶飛了出去,那女子一墊腳尖,一躍出了廟門。來不及多想,素寒衣趕緊追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