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第十五章:
屋內的燭光有些暗,圍繞着燭心有幾只蛾子,縱然知道飛蛾撲火将化為灰燼,也要尋得一剎那的光芒。
素寒衣來到窗前,打開方才藍沫送過來的藥箱,拿出一把小銀刀。刀不大,刀刃很薄。
“你要做什麽?”趴在床上的歐陽琪側過臉見素寒衣站在窗前,月光之下,一襲白衣勝雪,如玉般的手中持着一把小銀刀。若是平時,這真是一幅美景。只是現在歐陽琪見那手中的刀,不由的有些害怕了。
都說素寒衣心慈仁術,但自己辱了他的侍婢,他還會救自己?!想起他先前說的話——我會救人也會殺人。歐陽琪就更有些怕了。
聽見歐陽琪說話,素寒衣回頭微微一笑,點點微笑,映着這清涼的月華,讓人有種莫名是安心。
“蠱蟲已經入體,只有取出方可。”素寒衣坐到了床邊,将銀刀緩緩放在一旁,又從懷中摸出針包,用銀針封住歐陽琪背後的幾處大穴位。“也不知這蠱是幾日,恐是第百天就遭了。只好先行取蠱,我這也沒有準備多少麻醉散,如果疼就先忍着可好?”
素寒衣的聲音很幹淨,如山間的雪,沁人心脾般。瞅着素寒衣這樣子,也不像是要殺他的,歐陽琪也便安了心,趴在床上開口說道:“我好歹也是堂堂七尺兒郎,怎會這點疼痛也忍不了。也別婆婆媽媽了,你動手便是。”
聽這話,素寒衣對歐陽琪的印象稍加改觀,沒想到他也有這般豪氣的一面。他輕輕把麻醉散倒在刀刃上,看着歐陽琪背後那條拇指粗般的黑線微微蹙眉。
真已到了九十多天了,實話說他也沒有多少把握能夠成功取出白日散。不過如果不試一試,那到了百天,歐陽琪必死無疑,而且魇蠱真的養成,那就真是一場血雨腥風了。
素寒衣持刀輕輕從歐陽琪的腰椎處往上剔除背上那已經染黑的肉,黑色的血緩緩流出,發出惡臭的腥氣。
歐陽琪疼的咬牙,額頭上豆大的汗水流下。沒想到竟然這般疼,當刀刃觸及皮膚那一剎那,就如同撕心的疼。整個人侵入了火焰,充溢的只有死亡的氣息。
素寒衣這邊也是滿頭的汗,染黑的肉都已經壞死帶着毒素,必須全部剔除,可是這染黑的爛肉在脊椎附近,若是一不注意,很容易傷到了脊椎上的經脈,如果毒素侵入脊椎經脈中,恐不死,也癱瘓終身。他也知剔除這骨旁的肉,必定是鑽心的疼,他盡量放輕動作,一點一點的小心翼翼。
燭光忽亮忽暗,幾只蛾子已經為了光芒化為了最後的灰燼。夏夜的風微涼,幾聲蟬鳴擾不了伊人的清夢。月上柳梢,指尖點點流逝着今夕的時間,已不知過幾更哪時?
中途藍沫進來換了幾盆水,見歐陽琪趴在床上疼的滿天大汗竟是沒哼一聲,心中有些佩服,也泛起不忍,回房拿來一個布包遞給了他,說道:“咬着吧,也能減輕少許的疼痛。”
歐陽琪望了一眼藍沫,燈下女子一襲藍衫,眉黛如畫,雙瞳剪水,低眉颔首讓人起了憐惜。窗外雲起,微微遮住了皓月,竟勾勒出一幅閉月之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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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在側,賞花賞月,歐陽琪竟然覺得疼痛減輕了不少。
平日裏在天山,藍沫已經養成了早起早睡的習慣。到了時間,困意就來了,今日裏是鬧了這事,才沒有回房歇息。不過事情結束了,加上連日裏趕路也甚少休息,藍沫早已有了困意。她站在燭下,是哈欠連天。
素寒衣知她的确累了,就讓她先回房休息,明個一早還要趕路去蜀中梵天教的事。藍沫看了看天,差不多到了子時,還有三四個時辰天就亮了。想了想,也就回屋休息一會,若自己都休息不好,明日上路誰來照顧先生?
歐陽琪的背上已經布滿血污,隐約可見白深的骨頭。素寒衣已經将脊椎附近染黑的肉清理結束,只有最後那點。他劃開歐陽琪身後的脖頸,隐隐見有一蟲蛹,他從鑷子輕輕将頸椎處睡卧的蟲蛹拿出。
蟲蛹渾身漆黑,看不清頭尾,像是一塊燒焦的木炭,可是他知道這就是白日散,也許應該稱之為魇蠱要合适些。已經成型,若不取出,不出五日便化為魇蠱。素寒衣小心翼翼将蟲蛹放到随身帶着的小木盒了,這物還是活的,日後也許會有用。魇蠱雖是毒物,但是萬物相生相克,它也是許多毒蟲毒草解毒的良藥。
将魇蠱放好後,素寒衣拿出銀針為歐陽琪縫合傷口。看着近在咫尺的素寒衣,歐陽琪緩緩開口:“素先生。”
難得歐陽琪語氣恭敬,素寒衣也不由一驚。
“何事?”素寒衣語氣輕柔,一針一針縫合着歐陽琪背上的傷口。
“我并不是想冒犯藍姑娘,只是想告知你們一聲,不要相信歐陽穆,卻無意闖到藍姑娘在沐浴。”歐陽琪淡淡說道。“也許你不信我,在整個山莊人看來,他年少有為,俠肝義膽,是未來武林的領軍人物。而我,酒囊飯袋,一無是處。”說到這,歐陽琪的語氣有些感傷。
素寒衣沒有說話,靜靜的縫合着傷口。
“呵呵……”歐陽琪自嘲的笑了起來,笑了幾聲,又繼續說道。“可惜他們都被歐陽穆給騙了,我雖是酒囊飯袋,但是我至少不會傷天害理,而他……”歐陽琪猛的起身,扯到傷口也渾然不知疼痛。他雙手緊握住素寒衣的肩,臉色漲紅。“不要相信他,趕緊回天山去,這事不會那麽簡單的。相信我,趕緊回去。”
素寒衣看着歐陽琪背上扯爛的傷口,絲線纏繞,鮮血順着那線汩汩流出。他嗅覺極敏,淡淡的血腥味讓他有些不适。無奈之下只好扔掉手中的銀針,掙脫出來,退到窗邊。歐陽琪似乎愣住,轉而又低笑起來。
“我知你也不信我。”歐陽琪有種被世間遺棄的感覺,臉上帶着傷感的笑。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這禦劍山莊的事與我無關,我今日來此也只為了驗屍一事。”本就與世無争,素寒衣實在不想牽扯到其他事情中來。
聞此,歐陽琪的情緒漸漸穩定,他緩緩睡下,背上還挂着絲線銀針,傷口已經扯大,不住的流着鮮血。
素寒衣見此,心頭甚是煩悶,修仙之人本就不喜血腥。素寒衣拿出止血藥,坐回了床榻旁,先為他止血再說。嫣紅的雪染在了素寒衣雪白的衣袖上,如紅梅傲雪般,只是少了梅花的豔麗,多了血腥的詭異。
“一直以來,都想你給道聲謝,也許你救人無數,已經忘了七年的那事,可是我卻忘不了。”歐陽琪又緩緩開口。“本來清兒才是禦劍山莊的少莊主,他自幼聰慧,骨骼奇佳,只可惜十歲那年被人所害毀了雙目。七年前我帶着清兒去天山求醫治眼,本來都沒抱多少希望,沒想到竟然治好了。我還記得清兒睜開眼的那一剎那,心中的喜悅與高興。”
素寒衣微微一怔,似乎記得有個與藍沫年紀相仿的少年來天山治過眼疾。那少年失明的原因好像是因為中毒……中毒……
素寒衣思慮間,突然恍悟,那少年中的毒就是魇蠱的毒。被魇蠱的毒液傷到眼睛,從而導致的失明。
“清兒說過他很喜歡那個穿白衣服治好他眼睛的哥哥,像雪一般的純淨,竟然不似那麽的冷,帶着絲絲的溫柔。真的好喜歡,以後也要成為那樣的人。”歐陽琪自顧自的說着,甚至覺得眼睛有些濕潤,語調帶着哽咽。“只可惜那只是清兒的夢了,只好雙目回來沒多久就死了,死的很安詳,一夜過去就沒有在醒來。再随後的幾天,父親白了頭,母親也哭啞了嗓子。都不知道是為什麽,但是我知道——是他。”歐陽琪攥緊了身~下的床單,口沸目赤道。“就是他,歐陽穆,是他害死的清兒的……為什麽……”說着,歐陽琪竟哭了出來。“清兒才十五歲,還只是個孩子……”
男兒有淚不輕彈,歐陽琪七尺男兒在剔肉削骨時都未哭,此時竟然哭的像個孩子。素寒衣雖然冷淡,但素來心慈,最見不得他人流淚,可如今,他竟然也不知道該怎麽勸了。歐陽琪口中的清兒他還記得,是歐陽清,前任禦劍山莊莊主的小兒子。素寒衣記不清是誰送他來天山求醫,只記得他在天山住了三個月,是一個很懂事的孩子,知書達理,而且他的笑容很甜。和他處在一起,素寒衣不經意間也會笑。
只是沒有想到那孩子竟然死了。
素寒衣拿出懷中的絲絹,輕輕擦拭掉歐陽琪眼角的淚水。他沒有說什麽,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是禦劍山莊的家事,與他無關,他沒有權利去過問這些。只不過……為什麽歐陽琪會說是歐陽穆害死的清兒。
雖然有些好奇,但是素寒衣依舊沒有問什麽。
臉上帶着柔色,輕輕為面前的男子擦拭流出的淚。
不知哭了多久,漸漸的有些累了。眼前清麗的容顏有些模糊,鼻尖還帶着那淡淡的藥香。他知道為什麽清兒會喜歡那白衣服的哥哥了,他的确很溫柔,不似外界傳言那般冷冷淡淡。
看着漸漸熟睡的歐陽琪,素寒衣輕輕的為他蓋上了薄被,就退出了房間。
…
雲已經退去,一輪明月挂在枝頭,淡淡的風拂過,劃動了院中的青竹。藍沫已經睡下,那只丹頂鶴立于青竹前。
青竹白鶴,月影浮動。卻是數徑幽玉色,曉夕翠煙分。聲破寒窗夢,根穿綠藓紋。
望着天色,已經快到五更天了。素寒衣的睡意早已沒了,何況現在屋子有讓給了歐陽琪。只是身上這件染血的白衣有些讓他不适,生性~愛潔,有些潔癖,好在也不拘小節,待雞鳴之時問李伯尋的一間屋子在換掉一身髒衣也可。
左右無事,想着先前歐陽琪說的清兒的事,說不在意,那是假的。想起好似昨日,清兒那臉上無邪的笑容,而今日得知的便是他下山沒多日就身亡的消息。心頭莫名的煩悶,便出了小院,随意走走。
清兒下天山時,自己為他探過脈,身體強健,無病無災,怎會這麽早就離了人世。難不成真有他人迫害,如果是歐陽穆,那可真是道貌岸然了,竟然連手足也忍心。只是——這些時日與歐陽穆相處,他知他身上沒有血腥的味道,臉上總帶着微笑,如春日裏和煦陽光般的笑。
“呵呵……”想到這,素寒衣不由一驚,随後竟笑出聲音。“素寒衣啊素寒衣,你本無心他事,今日是怎麽了,竟然為他人之事煩心。”
他不願再想,等見到了那些屍首,若不是他所為,便就回天山上去,從此再也不下天山了。
“九梵之王,但願別真的是你。”素寒衣雙手捧胸,淡藍的眸子半合帶着愁緒。“我只願平淡的過完這一生。”
突然,一陣茶香傳來。淡淡的茶香帶着微苦,煮茶人似乎在煮茶時放了幾味中藥。遠遠望去,湖心一處八角小亭裏,一人紫衣華裳,靜靜的賞月品茶。
月明星稀,也許對常人來說,這月色還是有些黯淡,但是素寒衣從小習武,本身也是高手,卻在這月下看的一清二楚。同樣,對于煮茶之人,在這月下,甚至不用掌燈也可。
煮茶之人正是歐陽穆。
略思片刻,素寒衣走了過去。
都是習武之人,素寒衣還未走進,歐陽穆就已經察覺到了。便放下自己手中的茶碗,翻起另一茶碗,手持茶壺,斟滿了一杯香茗。
“不知素某有沒有打擾到歐陽莊主賞月的雅興。”素寒衣也不客氣,坐到了歐陽穆的對面,拿起了剛才斟滿的茶碗,微微一嗅。“加有金銀花、烏梅和黃連。”
“這天暑氣大,在茶裏加些中藥可以解暑。”寒夜對鏡,明月相照,歐陽穆臉上挂着和煦的笑。他低首輕撥茶葉,卻沒有喝茶,又将茶碗放下。“我兄長他……他怎麽樣了?”
“已經沒有大礙了,等一月之後,找一大夫取了他背上的絲線便可。”瞅着歐陽穆,素寒衣始終不覺得這人會是道貌岸然,傷天害理之人。
“我知道兄長不喜我,的确,我這一外子繼承了山莊,而他作為長子卻要寄人籬下。”歐陽穆苦笑。“你也別笑我什麽,今日我說這些是當你是朋友,不然,我也不知可向誰說。”
聞此,素寒衣倒是愣住了。歐陽穆這是何意?
作者有話要說: 國慶了,小二也開始更文了,小二是不會棄坑的~~~話說有米有重慶的孩子去西漫~~小二在西漫游場時看見一帥哥~~~帥哥~~快到小二的床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