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第五章:
素寒衣坐在了那少年的床邊,用濕巾輕輕擦拭少年臉上的血污和泥土。寧神香的香氣溢滿了整間屋子,聞着這香,少年睡的很穩。長長的睫毛微顫,好像做了什麽夢般。
素寒衣的動作很柔,深怕一個力大就擦壞了一般。漸漸的少年臉上的血污和泥土都已經擦掉,少年原本的面容也露了出來。開始見他時,臉上雖髒,也看的出來是個美貌的少年,如今都擦拭幹淨了,素寒衣才發現這少年不單單是美貌,五官輪廓俊朗都帶着英氣。給人感覺是美麗,但又不是那種屬于女人的那種陰柔之美,而是屬于男子的一種美。
看着這少年面相,素寒衣不由吃驚,這孩子命宮不錯,是王者之相。天山為道家仙派,始祖呂純陽,雖素寒衣以學醫為主,但也知山、命、相。這是看這孩子面相裏到有三劫,如過了這三劫,必會登萬人之上。只是這生死之難的三劫是那麽容易能過的嗎?
“哎,想這第一劫便是現在了,我也只能盡力而為。”素寒衣微微嘆了口氣。“這雪賞的可真是得不償失啊!只願到時候別賠了我的性命,卻還救不活你,那我真是有違醫尊這一稱號了。”
素寒衣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輕輕解開少年身上的衣衫。那化膿見骨的傷口觸目驚心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任憑他也見過不少傷口,但這般殘忍血腥的傷卻是極為少見。若不是這幾天靠焰血九宮的內力,只怕這少年早就見了閻王。
也沒有時間想這些,素寒衣從藥箱裏拿出一把小銀刀,在拿出一個青花瓷的小藥瓶,從裏面抖出一些粉末在小銀刀的刀刃上。又将刀刃放在燭臺的火苗處烤了烤。刀刃的粉末遇熱發出沁人心脾的香味,讓昏睡之人稍稍有些失去知覺。
素寒衣手持小刀,輕輕刮去少年傷口上的膿水。那粉末本是麻醉散,只是用量不多。有些太深的傷口已經傷到了神經,并不能過多的緩解疼痛。當刀刃觸及時,那少年微微一動,但像是知道什麽似的,只是輕輕動了一下,便沒有在動。
看着少年這般,素寒衣不禁動容。這傷筋斷骨的雖不比十指連心,但是也是徹骨的疼,這少年不過十五六歲,竟然在昏厥中還知忍耐。
看樣子,今天若是救不了你,我便也棄了醫尊之名,從此歸隐天山罷了。
素寒衣小心翼翼的為他處理傷口,當所有傷口的清理完時,又拿出自制的斷續膏,輕輕的倒在他的傷口上,見着一些較深的傷口,便拿出銀針絲線慢慢縫合。
時間已經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天已經黑盡,雪還在下,沒有停過,客棧的屋檐上又積起了厚厚的雪。只是這外面卻是異常的安靜,安靜的讓人恐懼。
沒人知道在這悄無聲息的夜裏會發生什麽事,就好像一個活生生的人,在悄無聲息的夜裏,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外面安靜,屋裏也安靜。
素寒衣的額頭已經布滿了薄汗,治病救人是極耗體力。這還只是為他清理傷口,治療外傷,一會若是給他調息真氣,怕是會去了自己多半內力才行。
他将少年的傷口都清理完畢,縫了針,也上了藥,最後都用白紗包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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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素寒衣小心翼翼為少年清理傷口,屋外藍沫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指尖繞着天蠶絲,憑着觸感來感受客棧四周的動靜。
不過她都守了兩個時辰了,外面的天都已經黑了,卻沒有任何響動,甚至連鳥獸的都沒有。這寂靜的雪天,總會有些麻雀來屋檐下覓食。
突然,客棧北面有些微微的響動,藍沫望去,漆黑一片。她知道那不是錯覺,因為她指尖上的天蠶絲也有輕微的顫抖,她不要的從腰間的小包裏摸出一把銀針,每根銀針的尾端都挂着一個銀鈴。
“哈哈哈……我熱血的兒郎們,別躲躲藏藏了,都出來吧,你們是瞞不住這丫頭的天蠶陣的。”一爽朗的男聲從客棧外傳來,聲音不大,卻是極為的刺耳,練家子都知道這人是用內力把聲音傳進來的。
藍沫攥緊了手中銀針,死死盯着門外。就在此,客棧大門突然大打開,風夾雜着雪直撲進了。不知為何,這風如此之大,吹翻了不少客棧大堂的桌椅板凳。桌椅亂撞,挂到天蠶絲,都變得支離破碎。
天蠶絲堅硬無比,雖不至于削鐵如泥,但毀這些木頭做的桌椅卻是綽綽有餘。
藍沫暗驚,這風必是來人內力所推,如此強大的內力,自己恐怕不是那人的對手。
随狂風過後,一刀光閃爍,頃刻間,滿屋煙塵,在仔細看來,那本來就不易察覺的天蠶絲已經全部震斷,飄忽了一會,都落在了客棧的桌椅上。
“誰?”見此狀,藍沫強壓住心中的震驚,對客棧外吼道。
“啧啧……如此俊秀的一個姑娘,我倒是有些不忍心了。”慢慢的從客棧外走進一人,那人一身白衣,手裏拿着一把白色的刀。那人的衣襟衣袖處用銀線繡着鳥獸,腰間挂着璎珞玉環,腰帶鑲着玉石珍珠。同是一身白衣,素寒衣如天山的雪,而這來人倒像是十足的公子哥。而且那人手中的刀,從刀背到刀柄都鑲滿了翡翠玉石,刀柄尾處的吊飾也是那銀鈴玉環,那身打扮好像深怕他人不是他有錢似的。
當看清那人面容時,藍沫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那人長的倒是富貴,盤子臉,大眼睛,肥厚的雙唇再加上那碩大的身材和那身白衣,活像了那些孩童沒事在屋門前堆得雪人。
“你這姑娘笑甚?!”來人見藍沫笑他,也猜到了j□j分,反正出門也經常被笑,都是常事了。“這叫豐滿,懂不?”
“我說雪人哥哥,這怕是不叫豐滿,叫富貴吧!”藍沫掩面又咯咯的笑了起來。
“我說你這姑娘好沒眼力,什麽雪人!識相的趕緊把那小子叫出來,大爺我憐香惜玉,不想打女人。”說着那“雪人”摸了摸下巴,臉上肥碩的肉都顫了起來。“啧啧……這姑娘長的真他媽~的俊,比我屋裏那母夜叉看起舒服多了。我說你不如跟了我,欲~仙~欲~死不說,而且還吃香喝辣。”
“啊呸!”那“雪人”剛把“辣”字說完,藍沫一嘴唾沫狠狠的啐了過去。“你這雪人是被身上的玉石閃瞎了狗眼,你可知我主子是誰,就敢這般撒野。”本來也是先禮後兵,但這雪人居然這般無禮,縱然藍沫随素寒衣修道多年,再好的修養也忍受不了這般侮辱。
“不就是個鄉野的破郎中而已,有甚大不了的。”那人來之前也聽手下人說盧青雲去追那少年時被素寒衣攔住,雖不知具體是怎麽回事,不過最後的結果就是盧青雲被朱顏夫人扛回了離幫,少年被素寒衣帶走了。
聽來人這般說,藍沫也有些微驚。自家先生雖沒有在江湖走動,但是這江湖上正邪兩道誰不賣先生一個薄面。即使有不賣面子的,但也不會這般語氣來說自家先生。看這人衣着,藍沫大概也猜到這人是離幫白門的門主孔白石。想着盧青雲和朱顏夫人都對自家先生恭恭敬敬,這雪人居然這般出口不遜,藍沫心也不快,但是她知此時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就見藍沫微微一笑,對孔白石說道:“既然雪人哥哥說我家先生是破郎中,那就請回吧。反正那少年重傷,那破郎中也治不好什麽,等明日你來收個屍體回去就行了。我就不送了。”
“呃……”孔白石本想激怒藍沫,沒想到那妮子居然這樣說,有些反應不過來。最近這些人這些事怎麽都不按常理出牌啊。先是盧青雲這個七尺的大漢被朱顏夫人這一女流給扛了回來,然後聽說那少年五天練《焰血九宮》練到第四重,現在是這小妮子聽見自己罵她家主人,非但不氣,還對自己微笑。別說,那小妮子的笑容還真美。
“等等……不和你這妮子廢話,今天我必定要抓那少年回去。”孔白石将刀指着站在二樓欄杆處的藍沫。“我熱血的兒郎們,好戲開場了。”
話音剛落,從客棧門窗齊刷刷的蹦進來了三四十號人。每人都着白衣,手裏都拿着大刀。
素寒衣從藥箱裏拿出了一包銀針,這針和先前用的針不太一樣,每根針的針尾都是金黃色。這銀針的名字叫玉鳳尾,尾端金黃含有劇毒。施針人必須集內力于雙手,形成一雙隐形的手套才能使用這針。不然恐怕人未救,自己就先會中毒而亡。這樣做,極耗內力,但是只有玉鳳尾針尾端的毒才能抑制住體內流竄的內力。
素寒衣施針,待封完少年身上所有穴位時,他便有些支撐不住了。他臉色蒼白,有些搖搖欲墜,趕緊扶住一旁的桌腳,才勉強沒有摔倒在地。先前施針到一半時,外面開始吵鬧,他不由擔心藍沫能不能堅持的住。雖平日裏素寒衣休息時打坐,也到了不被外事所擾的境界,但藍沫畢竟從五歲就跟随他,這份情誼已不再是主仆,更是家人。如今藍沫獨守屋外,他能不分心嗎?!這一分心讓他氣息紊亂,險些走火入魔。他連忙穩住氣息,把針施完,但卻耗了他大半的內力。
外面打鬥聲起,素寒衣一時也有些無措。藍沫随他十年了,而這少年只是今日才見的陌生人。聽外面的聲響,藍沫恐怕要支持不住了。
也許只有一個辦法。
那少年內力紊亂是因為同時擁有了陰陽兩種的內力,江湖上不是沒有擁有兩種內力的人,只是少,因為同修兩種相反的內力極易走火入魔,必須要控制兩種內力均衡。而現在那少年體內純陽的《焰血九宮》明顯比先前藍沫教他的極寒的自家心法要強許多。本想為他散出體內寒氣,看樣子是沒有時間了,如今只能助他兩種內力均衡。
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将自己的內力過渡給他,同時将自己的血液喂食給他。
素寒衣沒有時間多想,挽起右手的袖子,用小刀割開自己的手腕,将血輕輕的擠入那少年的口中。
眼前一片黑暗,渾身無力,而且好累好累。
慢慢的,鼻尖嗅到一股清香,淡淡的,讓人心神寧靜,和先前的簫聲一樣。飄飄渺渺,莫名的舒心。
微涼的指尖觸及在自己的身上,應該是那人在為自己治傷。
要是擱在以前,他必定以為那人是有所圖,這世界怎會有這般只為他人着想的人。名利二字早已經腐蝕到人們的心,救人一命不在是為了七級浮屠,而是為了金錢或者地位。
他也聽過素寒衣的事,總覺得那人是僞善,不過是為了讨個仁心仁術的醫尊稱號而已。可是當見到他時,他便知道自己錯了。
八角玲珑亭中,那人一襲白衣如雪,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雖無傾國傾城之容,也無閉月羞花之貌。但只是一眼卻讓人難以忘懷,淡眉如水,氣若幽蘭,就如一位下凡的仙子,只為了普度衆生。
銀針入體,他只覺得身體舒活了許多。也不知多久,外面打鬥傳來,他不由的關心素寒衣會不會因為擔心藍沫而分神,要走火入魔便遭了。
心雖關心,但無奈根本無法睜開眼。慢慢的有股清涼流入口中。微甜帶着腥味,只覺得那液體入體後,原先那壓在心口那股炙熱開始消失。
身體似乎便的很輕,兩股內力在體內不像剛才那樣互相排斥,慢慢的開始融在一起。
床上的少年眼眸微動,慢慢的睜開了雙眼。陌生的屋子,旁邊擺在藥箱,床邊地上散落了一地的銀針。
“你醒了……”聲音清亮卻有些無力。少年回頭,就見素寒衣坐在自己的身後,額頭布着虛汗,臉色煞白。他伸出手握住了少年的手腕。“我看看你好沒……”
話沒說完,素寒衣覺得頭暈目眩,最後望了眼門口,唇齒間擠出一個名字“藍沫”,便暈了過去。
“先生……”少年趕緊扶起素寒衣,發現他如玉的皓腕帶着一抹血痕。想起剛才覺得一股甜腥的液體入口,難道是他用自己的血來救自己。
“寒衣,你這何必呢……”少年将昏迷的素寒衣放在床上,伸手握住他的柔荑,還是那般的冷,如雪一般。少年埋頭,輕輕吻住了素寒衣皓腕上的血痕,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做,也許自第一眼見到他時,便種下了情。
少年松開了素寒衣的手,回頭瞅了瞅門口,眼中劃過一絲狠戾。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