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崔思道那日在瓊宴樓對莫玉笙的話不錯,他接下來确實十分忙碌。
首先是北漠大王子格修和公主依娜給他下毒,并在攝政王府門口挑釁之事,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接下來陛下就順理成章的将北漠的大王子、依娜公主并其餘北漠人,通通都軟禁在了驿站之中說要嚴查。
這消息又被崔思道推波助瀾的送到了北漠,送他們一條開戰的理由。北漠王也被有心人一鼓動了一番,後來他讓人給大肅送來了戰書。
其中不乏惡劣言辭,叫嚣着讓大肅向北漠稱臣的話。這戰書一出,便是一向主和的沈相一派為了不惹衆怒,也只能妥協了。
随後崔思道自請挂帥,他點了先鋒楊斌、大将常尋一并出戰。
邸報上已然有言,陛下已經應允攝政王的奏疏。
想必攝政王不日便會點兵,前往北漠迎戰。一時間,朝堂民間議論的人多了起來。
茶樓裏更是連夜說起了,崔思道昔日自南疆奔赴京城,斬殺叛軍,扶持陛下登位的舊事。
崔思道率兵與北漠交戰一事,莫玉笙自然是知道的。她心裏雖然有些擔心師兄,但也沒有太過焦慮,因為她清清楚楚的記得,上輩子師兄是凱旋而歸的。
莫玉笙有些擔心的是此世的變數,因為有些事情的軌跡已經與之前不同。
師兄以前未曾中藥,現在他前不久卻中了合歡蠱。此藥需要與人交.歡三次才可以解,師兄卻只與她有過一次。
莫玉笙不怕別的,她只是擔心師兄全心全意在前線打着北漠的時候,還被這藥給拖累了,導致延誤了戰機,也耽誤了他的性命。
不過此藥只要欲.念上來,便會發作,若是師兄一直不動妄念,光憑她一人又能如何?難道她還得豁出面子,去引.誘他不成?
莫玉笙臉色微紅,她可做不來這事。
她正煩惱着之後的事情應該怎麽辦,紅藥就領着膽怯緊張的寶珠走了進來。
寶珠頭上戴了一頂大一些的帽子,那帽子遮住了她由左半邊,臉蔓延到身子的燙傷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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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一身半舊的深色棉衣棉褲,這正是莫玉笙送去給慈幼院的那一批冬衣,雖然不時特別精致,但勝在耐髒耐磨,保暖舒适,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莫玉笙見到寶珠怯生生的站在一邊,不敢擡頭往四周看的樣子,她不由笑着拉過寶珠的手,軟聲道:“寶珠怎麽來找我了?你是不是想姐姐了?”
寶珠聽到莫玉笙溫柔含笑的語氣,她這才擡起頭來,鼓起勇氣将自己手心裏攥着的一條絲線編成的鏈子,小心翼翼的捧到她的面前。
莫玉笙看到寶珠手裏捧着的,是一條用紅褐二色,以打梅花絡子的方式,編成的一條簡但質樸又不失精美的梅花手鏈。
上面還綴着兩個漂亮的銀鈴铛。
這兩個銀鈴铛,是之前寶珠生辰的時候,莫玉笙綴在一條發帶上,一并送給她的。銀鈴铛不大,也不打眼,但好歹是銀制的,可以等急需錢的時候當了,或直接當成錢用。
莫玉笙讓寶珠好好收着,不要随意給了旁人。
寶珠一向珍愛莫玉笙給的東西,她把銀鈴铛貼身藏着,除了自己時不時看上一眼外,再不給旁人知曉,也不給旁人看。
這是她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但她現在又作為鏈子的點綴,送給了莫玉笙。
莫玉笙有些感動,她摸了摸寶珠手裏的手鏈,柔聲詢問她:“這樣漂亮的梅花鏈,是寶珠想要送給我的嗎?”
寶珠眼睛一亮,她朝莫玉笙點了點頭,又輕輕的抿唇笑笑。
這一笑,使得她左邊臉上,被燙出的疤痕扭曲起來。
她還是不會說話,但能露出笑容,莫玉笙已然覺得開心了。
寶珠以前受欺負多了,導致她現在不僅失語,而且不敢笑,生怕自己面部的瑕疵會吓到旁人,更怕別人因此欺辱嘲笑她。
“謝謝寶珠。”莫玉笙沒有拒絕,她同樣珍惜的将那梅花鏈接過。
細致的撫摸後,她擡手揉了揉寶珠微黃細軟的發,真誠贊美:“不知是誰那麽心靈手巧,這梅花鏈真是編得太細致漂亮了。”
寶珠很少被人誇獎,她臉色紅了紅,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
莫玉笙故作驚訝道:“竟然是寶珠親手編的嗎?你的手可真巧!”
莫玉笙驚訝:“竟然是寶珠親手編的嗎?你的手真巧!”
紅藥也笑道:“這小丫頭心靈手巧着呢!我聽楊嬷嬷說,姑娘讓送去的棉布絲線,她們還用剩了少許顏色鮮亮而不常用的。于是便打算把它編成絡子、手鏈、頭繩拿到集市上賣。她說自己教慈幼院的女孩兒編織,就寶珠最靈巧,看了一遍就會了!”
紅藥一邊回想今日的場景,一邊娓娓道來:“我帶人送炭到慈幼院的時候,就瞧見這小丫頭緊緊跟在我後面。我問她是不是有事,還是她有什麽需要的東西,她都搖了搖頭,只給我看了看這個鏈子。于是我就想她肯定是想送姑娘禮物,這才帶了她進府裏。”
莫玉笙将那手鏈子帶到手腕上,她皮膚白皙瑩潤,帶上褐色花枝紅色梅花綴銀鈴铛的手鏈後,顯得她手腕處肌膚越發清透雪白。
莫玉笙将自己手腕遞到寶珠眼下,憐愛又高興的贊美她:“這手鏈好看,戴上去後我的手也好看了。寶珠真好,還記得關心姐姐。”
寶珠也覺得莫玉笙戴得好看,她羞澀的眨眨眼睛,滿是信任的由她拉着自己坐到一旁。
莫玉笙推了幾碟子糕子到寶珠旁邊,喜滋滋道:“你有點瘦,快吃點糕子先墊墊肚子。”
寶珠瞧見那些價格好貴的點心,只乖巧的搖了搖頭。
她怯怯的看着莫玉笙臉上的笑容,心裏好像也暖了起來,總覺得這些笑容關愛,值得她小心珍惜。
莫玉笙看在眼裏,心裏卻越發心疼寶珠。她只覺得寶珠小小的人,卻命運多舛,吃盡許多人一生也吃不到的苦頭,嘗到了旁人有心或無心的惡意對待滋味。
莫玉笙知道,上輩子她死後,師兄肯定會幫她繼續照料慈幼院的孩子。
可是寶珠心房緊閉,對誰都畏畏縮縮,警惕無比。她唯一對她有些信任,能流露出點情緒,對旁人卻是麻木瑟縮的。
莫玉笙不敢想象,她死以後,寶珠又會變成什麽樣子。
她心裏酸澀心疼,親手拿了糕子喂寶珠吃,輕聲道:“這糕子好吃着呢,你快嘗嘗!回去的時候,姐姐幫你收拾一些,讓你帶走慢慢吃。”
寶珠心裏卻覺得自己本身卑陋,是不配吃這樣好吃的糕點的。
所以她慌亂的躲避,半點不敢沾那白生生,軟綿綿的糕點一下。
莫玉笙熟門熟路撕了一小塊糕點,放到寶珠嘴巴裏。
她嘗到甜味,這才遲鈍而緊張的咀嚼起來。
莫玉笙看到寶珠眼裏流露出來的心疼和後悔之色後,她不由疼惜又好笑的捏了捏她的小臉:“心疼什麽呢,你吃了我才高興。只希望你能多吃一點,大膽一點,身子康健點才好呢。”
寶珠聽了眼眶有些發紅,她很是懂事的将莫玉笙撕壞的糕點乖乖吃了,然後局促不安的坐在原地。
莫玉笙見狀,心裏嘆氣。
并非她沒有能力将寶珠帶到身邊,只是寶珠唯一适應了的環境,還是慈幼院。若是一換環境,她又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吓得手腳不知道該怎麽放。
因此今日見到寶珠能大着膽子來找她,她才會感到如此驚訝驚喜。
莫玉笙心裏想,她果然還是應該回南疆去,順便帶着寶珠一起。南疆風氣開放,百姓善良淳樸,在那兒住一陣子,或許寶珠有朝一日也能開口說話。
快到了用午飯的時候,莫玉笙留了寶珠一起用飯。本來她想留小姑娘幾天,只是見她是在手足無措,如坐針氈的樣子,只能讓紅藥送她回去。
不過她又包了幾盤點心、肉食、并打絡子的絲帶,還重新給了寶珠兩個銀鈴铛。
寶珠瞧自己送東西沒送出什麽,反而又連吃帶拿的要帶走這許多,她着急得快要掉眼淚,只手腳比劃着說不要。
莫玉笙卻笑着摸了她的頭發:“帶回去給你楊嬷嬷,讓她分給慈幼院裏的人吃。”
她說完就讓紅藥親自送寶珠回去,自己則坐到院子裏的梅花樹下,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鏈子發呆。
她心裏猶豫,最近師兄對她越發好了,作為回報,她要不要替師兄繡一個荷包?
莫玉笙女紅一直不行,繡荷包對她來說難度有些大,所以師兄手上除了她給繡的一條發帶外,就沒什麽她做的繡活了。
那條玄色繡如意紋的發帶永久了,好像也有些磨損了。
她漫不着邊際的想着,因太過入神,竟沒有注意到,已經散朝的崔思道輕輕走到她的身邊,将她擁入懷中。
“笙笙在想什麽?怎麽想得如此入神?”
莫玉笙被摟進熟悉的懷抱中,她一回頭就見到是師兄含笑的看着她,還伸手揉了揉她微蹙的眉尖。
他關心道:“你在煩惱些什麽?連眉頭都皺起來了。”
莫玉笙早已打定主意,打算在師兄與她分道揚镳之前,同他減少争執,在穩住他不要找宋幼文麻煩的同時,也讓他們過一段較為舒心的日子。
她态度一軟化,崔思道越發對她千依百順,有求必應。
莫玉笙近日習慣了,師兄用了比以往還要親熱的态度對待她。
她順勢倒進崔思道懷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師兄也知道我自小生長在南疆,父親養大的我,父親便不曾讓我學過繡活。我這許多年也只繡得了一條發帶。現在我想繡一個荷包送你,又怕自己手藝粗梳,針腳松亂,惹你嫌棄。”
女兒家繡荷包給男子是愛慕之意,崔思道心裏驚喜異常,哪裏會拒絕這樣的好事。
他道:“笙笙願意繡給我荷包,我求之不得,又怎麽可能會嫌棄?若能得你親手所繡的荷包,我就要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佩戴着它,要年年不落,日日不落。”
莫玉笙對自己的手藝沒有半點信心,她只覺得師兄言辭誇張,就忍不住笑道:“若是我繡松柏、青竹不僅沒甚風骨,還繡成了一團雜草,這樣師兄還願意戴出去給旁人取笑嗎?”
崔思道笑着親了親莫玉笙彎彎的眉眼,然後一本正經道:“此乃心上人所贈的愛物,我恨不得日日戴着它走遍街頭巷尾,走進皇宮朝堂,又戴着它騎馬殺到北漠,讓人人都知道,我同你情投意合,我們必定要成為夫妻。”
這情話說得情深如許,若師兄将此番話對旁的姑娘說,想必也少有人不動心的。
莫玉笙聽得不好意思,她埋進崔思道懷裏,悶笑道:“我竟不知師兄何時學了這些花言巧語,你就哄我罷!”
崔思道淡淡一笑,他越發摟緊了莫玉笙,眼裏滿是真情流露:“俱是肺腑之言,不敢有半句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