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莫玉笙心裏不怎麽好受時,他們方才點的菜被送了上來。
菜色豐富,熱氣騰騰,每一種都是她與師兄喜歡的。
莫玉笙強迫自己忘記剛剛發生的小插曲,拿起筷子看了眼崔思道:“好飯好菜,還有什麽煩惱的呢?師兄何須計較我說的那些話,快快吃飯罷!”
她說着迫不及待夾了一個酥香軟爛的糟鵝掌鴨信,小心咬了一口,只覺得鴨掌浸透了醇香味美的汁水兒,肉質鮮香,讓人筷不能停。
冬日漫長,如今還會下點雪珠子,吃這東西最是合适。
崔思道見師妹吃得香甜爽口,他不由無奈的笑了笑,低聲道:“小沒良心的,當真是沒心沒肺極了,剛剛還說了那一番激得我怒火中燒的話,此刻你反倒吃得這麽香了。”
莫玉笙用舌尖舔去嘴唇上的醬汁,她朝崔思道笑了笑,讨好道:“是我不對,師兄別生氣了。我以後再不胡說了,美食當前,你就不該還記着我那些不中聽的話。”
她眉眼彎彎的催促崔思道:“你快吃呀!”
“知道了。”崔思道點了點頭,他舉起玉箸朝魚羹而去,然後親自将魚腹處最鮮嫩無刺的一塊魚肉夾起,輕輕沾了湯汁後放到了莫玉笙碗中。
“冬日天冷,難得出門,你愛吃便多吃一些。”
崔思道姿态優雅,慢條斯理的吃着菜,對莫玉笙道:“等過了這幾日,師兄就會很忙了,恐怕沒時間再帶你來外邊兒吃喝玩樂。”
莫玉笙嘗了那口細嫩的魚肉,也夾了塊鵝掌到崔思道碗裏,笑着道:“那更要好好平常美味了,若是因為些許小事,就失去一次品嘗佳肴美馔的機會,那豈不是讓人難受?”
她說着,便全心全意專注用飯。
崔思道看她吃得歡快的模樣,不由啞然失笑,眼中全是顯而易見的喜愛寵溺。
莫玉笙只知道好好吃飯,等她滿意的填飽肚子,緩了一會兒後,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色澄澈,茶香醇厚溫潤的紅茶。
她慢慢将那盞茶喝了,這才滿意的嘆息:“茶足飯飽,還騙師兄給我買了一對好镯子,我今日盡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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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思道溫笑,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莫玉笙:“我也騙了你的一個玉冠,這個可比你的手镯貴多了。笙笙和我算不算是‘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他嗓音低緩纏綿,如同附耳向她說着情話,自有一股溫柔悱恻的感覺。
這的确算一首情詩,下一句便是“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莫玉笙下意識覺得師兄在等自己的回答,她想雖然到初秋之後,所有事情都會成定局,此刻她就算暫時全了師兄的心意,讓他此時高興高興也沒什麽。
總比冬去春來,他們都在互相拉扯糾纏對方,互相難受得好。
莫玉笙輕輕起身,朝桌子對面的崔思道彎身過去,清而淺的吻了他的眉心,學他一般柔聲将後邊的詩念了出來:“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不是為了報答你,而是想與你永遠相好。
崔思道身子微微一僵,他幾乎下意識放輕了呼吸,生怕自己呼吸一重,便将師妹方才近乎承諾一般的話驚散了。
莫玉笙說完便重新坐了回去,她注視着崔思道,卻只見師兄眼神怔怔的坐着一動不動,他的眼尾耳廓竟不知不覺洇出些透紅。
如同她今日塗抹的口脂顏色,顯露他極為罕見的純情。
莫玉笙輕笑出聲,她得意驚奇道:“師兄你害羞了?沒想到你竟然會害羞,真是太少見了,或許我該讓街上賣字畫兒的秀才,将你現在的模樣畫出來,然後挂在我屋裏細細觀賞。”
崔思道也不惱她的取笑,他只是一把抓住莫玉笙的手,親昵的捏了捏她的指節,大方承認道:“我是沒想到,師妹果真想與我永結同心。”
他眉目灑然,開懷一笑,身的上清冷疏離,穩重嚴肅感頓消,只剩下了真心實意的愉悅。
“今日我也盡興了,笙笙不如與我一同回家,師兄教你将方才的情景畫出來,挂在你的房間。”
崔思道眼底露出幾分期待:“等将來你我成親後,看着那圖,想到今日你我親訴衷腸的場景,心中也會覺得歡愉萬分。”
他确确實實是高興的,莫玉笙卻知道自己在哄騙師兄,也知道今日的諾言來日定然成了鏡花水月。
但她心裏還是生了些許欺騙師兄的愧疚,莫玉笙沒有掃興,而是從善如流道:“好,我們回去作畫!”
崔思道同她起身,閑适的往外走去。走到一半,他忽然看到林淵正站在對面的欄杆邊,朝他們做了個揖。
崔思道心裏一動,他裝作未見一般,當着林淵的面,突然拉住了莫玉笙的手。
莫玉笙站定,她一臉疑惑的仰頭:“師兄怎麽不走了?”
崔思道移動了下角度,他眉眼含情的朝莫玉笙笑了笑,忽然微微低頭,打量她豔如桃李,玉面粉頰的小臉。
莫玉笙頗感疑惑,崔思道卻擡手輕輕撫了撫她的唇瓣,道:“笙笙之前沒有擦幹淨嘴唇,上面有點醬汁,師兄給你擦一擦。”
莫玉笙臉色微紅,她尴尬細語道:“那師兄快幫我擦擦,萬一我出了瓊宴樓,被人看見這樣不整潔的模樣,豈不是太過丢人。”
崔思道點頭,他白皙的指腹慢慢擦過莫玉笙幹淨污垢的唇瓣後,他還挑起了她的下巴仔細打量了兩眼,這才滿意點頭:“這下幹淨了。”
林淵站在對面的欄杆處,從他的角度,只能瞧見位高權重,端肅冷酷的攝政王,此刻溫柔纏綿的同他的師妹親密的湊到一起。
看動作,他們好像是在親熱互吻。
林淵本來想去送他們的,見了此情此景他不由停住腳步,心裏莫名其的妙浮現出幾分悵然來。
不知為何,他分明與莫姑娘不熟悉,但依然覺得她很面善。
莫玉笙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果然沒摸到什麽髒東西,她不由松了口氣,有些不好意思道:“謝謝師兄幫我擦嘴,那我們回家吧。”
崔思道餘光瞧見呆站着的林淵,他擡手揉了揉莫玉笙的頭發,笑意深了些:“嗯,我們回家。”
林淵瞧見攝政王崔思道與其師妹親熱完後,他們聯袂走出了瓊宴樓。
攝政王走時,甚至還親昵的牽了牽莫姑娘的手。
他有些無神的看着他們已經消失的背影,肩膀卻突然被人用力勾住。
兵部尚書家的公子徐斌笑道:“好啊,你說幫我洗塵,怎麽吃着吃着,自己出來了不說,還呆頭鵝一樣站着發怔,難道你瞧見哪家和你心意的姑娘了?不過還是你魅力大,我妹妹徐曼,還有裴禦史的女兒都對你有意思。”
林淵立即否認:“你別胡說,女兒家名節重要,豈能由你這般打趣?便是你妹妹,你言辭也該注意一些。”
徐斌喝了酒,他自知好友一貫守禮,也不反駁他,只探頭朝林淵看着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忍不住咂嘴道:“外邊兒什麽人也沒有啊,阿淵你到底在看什麽?還看得如此入迷。”
總不能說,他剛才看見攝政王和他的師妹在大庭廣衆之下,沒有分寸的親熱互吻吧?
林淵無奈的扶正他東歪西倒的身子,漫不經心道:“沒什麽,我剛剛只是想別的事情入神了。既然你醉了,那我們稍微歇一歇也走吧……”
被這醉鬼一打斷,林淵心裏淡淡的悵然,就已經如同煙霧一樣散去,再沒有留下什麽痕跡。
他半扶半拖的帶着徐斌,走進了他們包的雅間裏。
崔思道和莫玉笙坐着馬車剛剛到了攝政王府門口,甫一下車,他們就發現不遠處,竟停了一輛華貴的馬車。
馬車旁邊站着的侍女穿着北漠的服飾,所以馬車裏坐着的人,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莫玉笙看到依娜下了馬車的時候,她方才還頰生笑靥,唇角邊還有着梨渦,而此刻她臉上的笑容卻已散去,眼神不由冷了下來。
莫玉笙沒發覺,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崔思道的言行影響了。
往日她一向活潑随和,笑意深深,此刻緊繃着一張臉,眉眼間微冷的神态,竟有些像她身邊的崔思道。
依娜一見到莫玉笙與崔思道靠的很近的樣子,她快步走了過來,棕色的眼睛不着痕跡刺了她一眼,心裏對這個壞了自己事情的,攝政王的師妹恨得牙癢癢。
她壓下心裏的氣,擡起一張美豔絕倫的臉看向崔思道,飽滿的唇張合笑道:“殿下,我已等候您多時了。我今日來尋殿下,是有些肺腑之言想與殿下私下談談,還望殿下能給我個機會。”
崔思道漠然的看了她一眼,眼神如同看死物一般:“本王與公主沒什麽可以談的。若是你想聯姻,那根本不可能,本王已有了心愛之人。”
依娜看向莫玉笙,心裏恨她摘了自己的果子,面上卻露出嬌媚的笑來。
“難道殿下的師妹就是您心愛之人?我真的心悅殿下,且我們北漠人一向心胸寬廣,若是殿下願意同我聯姻,那我也願意與妹妹一同侍奉殿下。”
莫玉笙聽她此話,終于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公主你願意侍奉他就侍奉,牽扯我做什麽?你也別叫我妹妹,我聽得心裏渾犯惡心!”
依娜早打聽過了,這莫玉笙不過是個南疆來的村姑而已,什麽身份都沒有。她心裏氣她竟敢對自己甩臉色,她柔媚的臉色也冷了下來。
崔思道卻一把拉着了莫玉笙的手,柔聲安慰她道:“你又何須聽狗吠呢?我們家一向是我侍奉你的,你和誰侍奉過我呢?笙笙也無需聽了外人胡說八道,然後對我冷臉。”
莫玉笙聞言,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眼裏含着責備:還不是都怪你,淨惹爛桃花!
她掙紮一下,沒有掙開崔思道的手,便冷哼了一聲,扭頭不說話了。
崔思道心裏卻有些欣喜她為自己吃醋,他冷冷看向依娜,不顧她滿臉怒容,繼續道:“公主說笑了,本王一向愛潔成癖,除了本王心愛之人,其餘女子一靠近,本王便萬般不适。”
他移開目光,冷淡的語氣裏帶着殺意:“更何況,宮宴那日的事情,本王可記得清楚,還請公主日後不要再出現在本王眼前。”
他說完便拉着莫玉笙往前走去。
依娜突然轉身,朝崔思道的背影揚聲道:“殿下有經天緯地之才,治國□□只能,只是自古人心易變,而攝政卻難長久,您就不為了自己做做打算嗎?”
她此話萬般惡毒,因為自古以來,日漸成長的小皇帝與攝政之間,必然存在權利的争奪。
時日一久,再多的君臣相得都會生了嫌隙,有了怨恨。
帝王多疑,若坐上的不是崔珉而是旁人,只怕也會因依娜的話,對崔思道這個攝政王心生忌憚。
依娜是故意喊出這話來的,其用心如何可見一斑。
崔思道回頭看了她一眼,涼薄的眼裏已經滿是殺意騰騰了。
他語氣卻很是平靜:“孤真希望,公主日後還能有同今日一般咄咄逼人的機會。”
他說完,便拉着莫玉笙往府裏走去。
留在原地的依娜,突然控制不住的打了個冷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