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宋幼文的話音一落,崔思道和莫玉笙都被他這樣的神來一筆驚得心神大震,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房間裏氣氛安靜又凝滞,像一潭幽深壓迫的死水,讓人覺得心頭壓抑。
崔思道靠着床頭,突然朝着宋幼文冷淡的笑了笑,嗓音裏卻洩露出幾分壓抑不住的怒意酸氣:“宋公子方才說了什麽?你可否再親口同本王說一遍!”
他修長白皙的手指無意識捏着旁邊的床柱,力道之大,使得他指尖發白,手上青筋崩緊。
宋幼文心性最是單純,他醉心醫術,于人際交往就差了許多,但現在他好像能從攝政王唇邊的淡笑,壓低的嗓音裏,察覺出若有似無的戾氣于暴怒。
他縮了縮脖子,心裏害怕起來。
越是害怕,他越是想自己要是因惹怒王爺而死了,那可怎麽辦?他還沒有買到那些自己眼饞的珍惜藥草,也沒有去南疆去北漠,走遍大江南北。
可是做這些事情,都是要盤纏錢財支撐的。
宋幼文悟了!
他果然還是需要錢啊,要是沒有錢這些通通做不了!那他和死了又有什麽區別?
可他也害怕攝政王的威勢,宋幼文只好僵硬緩慢的扭頭,用求救可憐的眼神看着莫玉笙,求她別拆穿自己,多護着自己的同時,又将方才的說的那些話,結結巴巴重複了一遍。
“草民,草民方才說,說自己與笙笙早已互生愛慕,情比金堅了!所以,所以想求王爺成全我二人。”
宋幼文心裏怕得半死,只盯着莫玉笙的小臉,根本不敢轉頭去看崔思道的臉色。
莫玉笙見他怕極了,只能安撫.性的朝他笑了笑,心裏滿是無奈。
既然他都這樣害怕了,何苦還要将自己牽扯進她和師兄的事情裏。
他這性子未免也太執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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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思道将眼前這一幕看在眼裏,只覺得心裏的火氣,已壓抑不住的往上燒。
這宋幼文真是好狗膽!他先是大言不慚的說了這一番令他怒火中燒的話,如今他竟然還敢當着他的面,同師妹眉來眼去,胡亂勾連于她。
當真好不知羞恥!
再看到莫玉笙還對宋幼文露出笑容時,崔思道往日的沉熟穩重,悉數化為了飛煙。
他冷冷的看着宋幼文,嗓音如同結冰了一般:“宋公子眼睛往哪裏看呢?”
“既然是本王在問你話,你何不看着本王說?還是說你宋家的禮儀,便是如此不敬。若當真如此,改日本王碰到宋太醫,定要親自詢問他是不是如此教你的。”
崔思道說完,就見宋幼文控制不住的打了個哆嗦,又強撐着笑扭頭看他,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懼怕。
崔思道見狀,他忍不住冷笑了一下,看着宋幼文眼神裏,滿是自己不曾察覺的刻薄與挑剔。
莫玉笙聽着師兄的氣話,又見宋幼文都快被吓哭了,她只好硬着頭皮幹笑了一下,對他道:“師兄何必這樣吓他?幼文一向心思單純,你這樣說話,他定然是吓壞了。”
崔思道臉色全沉了下來,眼角眉梢處的酸澀、氣憤、委屈再也掩藏不住。
他看着莫玉笙,控制不住提高了聲音,自嘲道:“他心思單純,他經不起吓,師妹倒是關心他!可見像本王這樣心思深沉之輩,倒是越發惹人厭惡了!”
他沒想到,她竟然如此護着宋幼文。她這樣做,又将他放在哪裏呢?難不成他的一舉一動,他對她的绻绻情深,都是他在自取其辱?
莫玉笙怔住,她看着崔思道晦暗受傷的表情,突然有些不忍,她連忙道:“師兄龍章鳳姿,貴氣天成,乃天下最好的男兒,沒有人會厭惡你的,你怎麽能這樣說自己呢?”
崔思道不依不饒,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宋幼文,逼迫莫玉笙:“那師妹覺得,我與宋公子比起來如何?”
宋幼文聞言,一臉緊張的看向莫玉笙,還小聲的無意識拱火:“那又有什麽可比性,殿下是她兄長,而我是她的心上人。”
什麽心上人,憑他這扶不起來的樣子,也配肖想自己小心呵護,仔細嬌養多年的珍寶?
崔思道怒極,他幾乎咬牙切齒:“你給本王閉嘴!若是你再胡言亂語一句,想必你定然想嘗嘗本王的手段。”
“殿下恕罪,草民這就閉嘴了。”宋幼文吓到一般,連忙走到莫玉笙身後,臉色發白,戰戰兢兢的說:“吓,吓死我了。”
崔思道見狀,越發看不起宋幼文,說什麽他心思單純?分明他就會裝可憐,來博得師妹的視線,勾得她護着他。
莫玉笙也覺得宋幼文這張嘴,很有些氣死人的本事。
她瞧了瞧師兄的臉色,不敢再火上澆油,只能勸說:“師兄消消氣,你千萬別和他一般見識,他就是一向不會說話,這點你也了解的……”
崔思道聽她語氣裏依然在維護宋幼文,他心裏冷了下來,只覺得五髒六腑都浸泡在酸苦非常的味道裏,令他欲嘔。
“你還是護着他。”他勉強冷靜了一下,直接打斷莫玉笙的話。
因想要她親口告訴他答案,崔思道不去看宋幼文,直接詢問莫玉笙:“我想聽師妹告訴我,你當真傾心于宋公子嗎?他就是你口中那位心上人?”
宋幼文拉拉莫玉笙的袖子,文雅俊秀的臉上,滿是請求。
莫玉笙沒有理會他,只是看到師兄焦急忐忑的神色,她心裏除了有些心疼他外,竟也覺得這是一個同他徹底斷了念想的機會。
她袖子裏的手下意識握成拳,語氣卻很平靜的承認了:“對,我那位心上人便是他了。”
崔思道驟然坐直了身子,他腰腹處剛止血的傷口,因為這一牽扯竟然疼痛濕漉起來。
傷口裂了,血流了出來。
他面色不變,心裏卻覺得眼前的一幕可笑至極。他到現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聽到了師妹親口承認的話。
崔思道不甘心,他好像走進了幽深黑暗的死胡同裏,煩亂醋意不斷在他心裏糾纏。
他不斷反問自己,為何她口中的那個心上人不是他呢?
崔思道刻薄又冷漠的看向宋幼文,語氣卻冷淡的詢問莫玉笙:“師妹是喜歡他哪一點呢?”
不等莫玉笙回答,他又用平靜的嗓音冷嘲道:“宋公子無心科舉,想必他将來前途并不遠大。雖然他醫術高明,可是他性格過于直白純粹,所以他适應不了太醫院。若是讓他安分呆在醫館坐診,他又呆不下去。”
腹部的疼痛,越發刺激的崔思道言辭刻薄起來:“如此看來,作為宋家唯一的男丁,宋公子說好聽點是心思單純,說難聽點是能力過差。他上既擔當不起門楣,不能護住自己姐姐,下還不能腳踏實地,照顧別人,只能成為別人的累贅,讓別人為他操心。”
站在莫玉笙身後的宋幼文聞言,俊秀文弱的臉顯得微微發白。
他縱然感情遲鈍了些,但這些直白諷刺的話,他聽了也覺得難受得緊。
崔思道從未如此多話,但他今日好似不吐不快,鐵了心要将心裏的煩郁怒氣,全數傾吐一般。
他看向莫玉笙,緩緩道:“師妹喜愛他,但往後卻不能得到他的理解,更不能得到他的呵護。他好似長不大一樣,心性稚弱,只沉浸醫術卻忽略現實,所以反過來,你日後還要事事照顧他,配合他。這不是累贅是什麽?“
崔思道沉聲問莫玉笙:“所以師妹你當真喜愛他嗎?他哪裏值得你喜愛?”
宋幼文呼吸一滞,他神色難堪傷心,忍不住将心裏的話說了出來:“我竟然這麽一無是處嗎?”
莫玉笙覺得師兄是将自己心裏的氣,全都撒到幼文身上了。
他這樣一番話,若是真的被幼文聽進心裏去了,只怕依照他執拗的性子,非得把自己纏死其中。
她将幼文當成弟弟,自然不想他徹底否定自己的一切。
“師兄不該如此傷人的。”莫玉笙一臉正色的看向崔思道,認真反駁他,“幼文喜愛醫術,心性澄澈,縱然他于情感上遲鈍了一些,但他也會照顧旁人,在家裏也是幫阿箬将重活做了的。”
“他也孝順長輩,并非完全不會照顧人。況且他與我志趣相投,往後還要陪我看遍山川河流,去南疆定居。我喜愛他,好像也沒什麽不能理解吧?”
宋幼文聞言,心裏好受起來。
崔思道卻錯愕道:“你要回南疆?竟然還要與他一起回去?”
莫玉笙點頭,肯定道:“我要回去的,父親和母親都埋在那裏。京城雖好,卻終究不屬于我。”
崔思道再也壓抑不住心裏的暴戾,他一向身居高位,他掌權慣了,也籌謀慣了,就習慣将事事都控制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所以他真的半點也無法忍受,在師妹未來的計劃中,他是空白的存在。
崔思道重新靠着引枕,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他不再看莫玉笙和宋幼文,只用平靜卻滿是不可辯駁的語氣道:“師妹就要回南疆,也只能同我一起。若是你想與旁人一起走,那斷斷不可能。”
莫玉笙想起,這本是她上輩子就想好的事,只是後來被師兄專權獨斷的将她嫁給了林淵。
她看師兄半點不容置喙,強勢非常的态度,心裏漸生出一股反抗的欲.望來。
她被師兄管得是多,可是她也應該有自己做決定的自由,不應該,也不能事事由着他支配調度。
莫玉笙不着痕跡的吸了一口氣,堅定反駁他:“若是我非要和別人一道回南疆去呢?”
崔思道淡淡轉過頭,朝莫玉笙溫和淺笑,眼裏卻沒什麽溫度:“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雖然孤只是個王爺,但卻是可以調動私兵,手握權柄的攝政王。”
他說話時,神态如同冰雪雕成的人一般,沒有半點生機,只顯得冷酷。
下一刻圖窮匕見,莫玉笙聽到了師兄極其平靜的語氣下,那不再掩飾的,透着森森寒氣的殺意。
他道:“孤自己也劍術不錯,我那寶劍渴血久了。若是到時候,孤捉住了那只拐帶師妹的老鼠,孤定然是要手刃了他的。”
莫玉笙忽然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只覺一股寒意從頭頂蹿到了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