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白米粥 懂了,一元債務,代代繼承
傍晚。
晚霞漫天, 一望無際的火燒雲讓行人們紛紛駐足仰望天空。
市區的一座別墅小院內,郭季平正安安靜靜的坐在椅子上,渾濁的眼睛向上望着, 雲彩倒映在他的眼瞳裏, 仿佛眼瞳也漸漸淨化得幹淨澄澈。
郭鳴換了身衣服走出來,又順手拿起一件薄外套戴上, “爺,走吧, 帶你去喝粥。”
毫無反應的郭季平一聽到“粥”便動了, 轉頭看孫子的眼神有些陌生,好半天才有些清醒。
他扶着郭鳴的手站起身,粗糙的手掌像磨砂紙一樣,刮得人有些微疼。
“喝孫國棟做的粥。”
上了車,郭季平眼神又變得游離,但似乎心裏藏着執念似的,握着拐杖再三強調。
郭鳴耐着性子幫他爺整理領口,嘴上不斷應着好好好。
他爺現在是越來越小孩了……
人家孫國棟早去世了,哪裏還能找得到他做的粥。喝人家孫女做的就差不多得了, 別這麽挑剔。
此刻傍晚五點半,郭季平得到明确答複後不再鬧了, 而是安安靜靜坐着,就連安全帶也乖乖系上。
老人發須發白,臉上溝壑縱橫, 老年斑也不少。只是那雙眼睛如同懵懂兒童一般,望着窗外風景,也不曉得心中在想些什麽。
從市區進入風景區,天色漸漸變暗, 周圍的環境由熱鬧的大街變成鄉野風光。
郭鳴将車上空調關了,再把窗戶給打開,微熱的晚風帶着山裏的味道拂面而來,讓郭季平的神色變得愉悅不少。
車輛進入望天村,緩緩停在飯店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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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正是熱鬧之時,門口擺得跟個大排檔似的,郭鳴瞧着好些人在門口吃得也很高興,酒吹了一瓶又一瓶。
廚房內,接到郭鳴電話的孫寶寶就已經把粥給煮下去了。
熬粥也是有講究的。要不怎麽有人開一家粥鋪就會火呢?
猶記得她大學附近就有一家砂鍋粥鋪,那裏簡直就是早起選手和熬夜患者的天堂。
孫寶寶就常常在冬日裏的大晚上跑去打□□蛋瘦肉粥。
熱騰騰的米粥吹兩下,再輕輕喝一口,粘稠滑糯的米粥滑過喉嚨下肚,夾帶着香綿的皮蛋黃,簡直要把身體的寒氣全部理清!
她今天幫郭鳴煮粥的時候就有些饞了,不由得多煮了一碗。
煮粥的米她用的是爺爺們種出來的米,先泡半個小時,然後放入沸水中。
砂鍋咕嘟咕嘟作響,孫寶寶坐在一旁攪拌,等煮開後,再将砂鍋放到炭火上慢慢炖煮。
炖煮大半個小時,期間攪動十分鐘,再放一點油,這樣白粥就會變得濃稠鮮滑。等到砂鍋中的大米開花後,白粥便做完了。
做完時郭鳴還沒到飯館,不過砂鍋的保溫效果強悍,等孫寶寶把砂鍋端出去時,白粥還燙得很呢。
外頭的郭鳴帶着爺爺進院子,也真是奇了怪了,他爺爺自從生病後一到陌生的環境便鬧騰。可是一到了孫家飯館,倒是一點兒都不鬧人。
院外熱熱鬧鬧,酒仙院中卻頗為安靜,小亭子中有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坐着喝酒講話。
“呦,小郭今兒又來啦,這是?”趙天德轉頭問道。
趙天德此刻正拿着剪子在小花園中修理花木,腳邊還放着花灑。他在家裏跟着園藝老大爺學過幾手,現在搞得還有模有樣。
并且絲毫不覺花錢來飯館幫老板修剪花草有什麽不對勁兒。
郭鳴笑笑介紹,“這是我爺爺,我今天帶他來吃飯。”
趙天德瞧着兩人也像祖孫,趕緊洗洗手走過去問好。
可……
趙天德伸着手,疑惑的看了看郭鳴,郭鳴無奈道:“不好意思,我爺生病了。”
生病了?
趙天德立刻反應過來,握住郭季平的手燦爛笑道:“老哥,來來來,我今兒請你吃飯。”
他也是上了歲數的老人,自然很快反應過來郭鳴他爺得的應該是癡呆症,心裏頭不由得嘆口氣。
說罷,帶着郭季平往他的包廂走去,郭季平竟也安安靜靜跟他走。
郭鳴趕快跟上去,連忙說道:“算了算了,我們也預定包廂了。”
這也不是幾百塊的事兒,幾千元的房間怎麽能蹭呢。
“沒事兒,剛巧我孫子今天也來看我了,你倆年紀差不多,坐一塊也有話聊。”
趙老爺子是個喜歡熱鬧的,特別是這個郭小友特別對他胃口,說的話可比他孫子說的好聽多了。
嗯,主要是品酒這一塊,兩人共同語言賊多……
趙天德帶着郭季平進自己房間,推開門,向孫子介紹兩人。
天還沒聊熱乎時,濤子端着菜走了進來。
跨入門的那一刻,他不由得轉頭看了眼門牌號。
奇怪了,這兩對祖孫怎麽聚在了一起?
“菜這就來了,今天的菜還挺快的。”趙天德說,然後招呼濤子放下菜,擡頭道:“濤子,今兒郭老哥就在我這裏吃了,你那個什麽脫沙肉和蛤蜊黃魚羹再給我上一份。”
濤子點點頭:“好。”
就是寶寶姐又得抓狂了,聽她說脫沙肉這道菜麻煩得很,也不曉得剛剛有沒有多做幾份。
走出門,正巧看到孫寶寶端着砂鍋而來,濤子沖她招招手,“寶寶姐,郭鳴在三號包廂。”
包廂中的趙思衡聽到“寶寶姐”三個字又有些不自在了,控制不住地想起中午那個犯蠢的自己。
走到岔路口的孫寶寶拐個彎,一邊走一邊問道:“三號?那個不是趙老爺子的房間嗎?”
“趙爺爺請郭鳴吃飯呢。”濤子解釋說道。
孫寶寶點點頭,絲毫不意外。
這兩人雖然隔着幾十歲,但是卻在短短的幾天內成為無話不談的酒友了。
也真是奇了怪了,自從趙老爺子來到飯店後,飯店中就常常出現一道靓麗的風景。
一老一少搭着肩膀,一個說着Whiskies,一個講着老白幹,周圍人聽得一臉懵逼,關鍵這倆還聊得熱火朝天。
這對老少的“說酒”,都快成了飯店每天的必備節目了都。
若是哪一天沒看到這兩人,常來的顧客都會忍不住問上一句。
“晚上好,這是你的粥。”
孫寶寶輕輕把砂鍋放到旁邊桌子上,然後舀些到湯盆中,再把湯盆放到桌子上。
郭鳴沖孫寶寶不好意思的笑笑,“麻煩了。”人家店中沒做粥的,忽然讓人家幫忙做一份,可不就麻煩了。
說着,舀一碗放到爺爺面前,拍拍他爺的手:“爺,你一直想喝的孫國棟粥來啦。”
孫寶寶:……
其實“孫國棟粥”和“孫國棟做的粥”意思是不一樣的。
郭鳴還真夠機智的,他爺的意思明明是後者,他卻硬給他掰成前者。
只是硬給白粥扣個名字可還行?
原本安靜坐着的郭季平一聽,眼睛立即有神,眼神也不由得移到白粥上。
片刻後,肯定的搖搖頭,“這不是孫國棟的粥。”
郭鳴無奈唉一聲,松松握着拳頭扶額,“爺,這就是孫國棟粥,你喝喝看就曉得了。”
哎呦我的天,祖孫倆做的粥再怎麽樣,味道也是相近的。
郭季平卻對粥這個事兒十分固執,愣是坐着不動,肯定搖搖頭:“不是!”
旁邊的趙老爺子也開始勸導:“老哥哥,粥嘛。味道都差不多,而這粥還是人家孫女做的,肯定連味道都一模一樣。”
郭鳴極力點頭,苦口婆心的勸導着。
孫國棟都去世了,他難道還能去把人抓來做粥不成。
可說來說去,郭季平只有一句話:“不是!”絲毫不妥協。
倒是在一旁的孫寶寶看出點眉目來,她回憶起前段時間國棟爺給她講的故事……
不由得問道:“您說的粥……是雜糧粥吧?”
郭季平依舊搖着頭,不厭其煩重複着“不是”這句話。
不可能啊,孫寶寶蹙眉想了想,頓時靈光一閃,放下托盤坐在桌子前:“你那個粥,是不是好多家米一起做的?”
郭季平這下沒說話了,準确識別到“好多家米”這四個字。
孫寶寶緊接着又問:
“是不是你大晚上,餓着肚子一家一家敲門要的米?”
“是不是放在衣服裏頭的袋子中,給你媽帶的?”
郭季平眼神慢慢與孫寶寶的眼神對上,終于有了反應。
郭鳴看他這頓時松了一口長氣,不由得擦擦額頭上的汗,他這幾天可被折磨得太慘了!
最近也不知道怎麽了,每天到了早上六點整,就自個兒爬起來,将每個人的房間門敲一邊,硬是喊着要喝粥。
他這幾天一天的好覺都沒睡過!
不過,這事兒孫寶寶是怎麽知道的?
孫寶寶眨眨眼,臉不紅心不跳的胡亂編造:“我爺爺把你爺爺饑荒年代暈倒在我家門口,然後我爺給你爺喂了一碗粥的事兒記得特別緊。曾經跟我爸說過這事兒,我爸又對我說過這事兒。”
懂了,樂于助人,口口相傳。
在場幾人隐隐點頭,饑荒年代還給人喂一碗粥,這可難得了。特別是趙天德,他是經歷過大災荒的人,更加清楚那時候一碗粥的分量。
郭鳴頓時對這家飯店的好感度突突突升,原來人家飯店曾經救了他爺的命啊!
延伸一下就是救了他們全家的命啊!
“并且……”
孫寶寶清咳兩聲,尴尬的咬着下嘴唇,坐直了身體,臉頰微微發紅。
“并且,呃……呃并且你爺還欠我爺一頓飯錢。”
“不過也不多!”孫寶寶趕緊解釋,迅速伸出一根手指頭。
“就一元!
救你爺的那天給他喝了一碗粥,我爺說了,一碗粥一元錢,這一元得要!”
所以不是她摳!是他爺,死了還記得這筆錢。
包廂頓時寂靜,衆人略有些懵逼。
懂了,一元債務,代代繼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