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霍佑青想了好一會才從記憶裏翻出新負責人的人名, 他曾在戴亦莘身邊見過這個人,印象中這個人能力挺強。
因為是知道的人,霍佑青便沒有想太多。這種人員更換很有可能是明面上的, 真正的持股份最多者還是戴亦莘。
總之霍佑青不信戴亦莘會将好不容易攥進手裏的東西拱手讓人,可一周後,一位律師帶着自己的兩個助理上門了。
對方禮貌地自我介紹完後,将一疊厚厚的文件放在茶幾上,“霍先生,這是財産轉讓書。”
律師用平緩的語氣開始說文件所列的財産,整整三分鐘都沒有說完,霍佑青先聽得不耐煩了, 他用手壓了壓文件, “嚴律師, 很抱歉我打斷您說的話, 我想問一下您這是在做什麽?”
嚴律師面上沒有絲毫被打斷對話的惱怒, “這是戴先生贈與您的財産明細。”
人不出現, 改用錢砸了。
霍佑青松開手, 一時之間覺得索然無味, 他沒什麽表情等嚴律師終于将漫長的財産明細說完後,吐出一句話,“我不會簽字的。”
嚴律師點點頭, 像是猜到反應,“那我過一周再來,希望霍先生不要覺得我煩。”
嚴律師真的像他說的那樣,過了一周又來了, 這次他沒有念財産明細,端着霍佑青泡的咖啡淺淺抿一口, 露出笑容,“霍先生您泡咖啡的手藝很好。”
霍佑青看看對方,沒說什麽,陪着人把一杯咖啡喝完後,将人送出去。第三周,嚴律師又來了,若是霍佑青不開門,他就和他的兩位助理一直站在門口。
第三次來算得上熟門熟路了,嚴律師這次沒誇咖啡,開始誇客廳的鋼琴,然後說他原來也學過,但好多年沒練,現在都忘得差不多了。
霍佑青明白嚴律師是準備跟他打持久戰,不得不在心裏更加厭煩戴亦莘。他并不需要、也不稀罕戴亦莘贈與的財産,戴亦莘也知道他不會接受,所以故意讓別人出面,自己一直藏起來。
都說事不過三,這次霍佑青不由問:“他人呢?”
嚴律師說:“您說的是戴先生嗎?戴先生最近有些忙碌。”
意思是戴亦莘不會出面跟他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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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第一次霍佑青想見戴亦莘卻見不到他人,“那麻煩嚴律師幫我跟他帶句話,我不會要他的錢,他想忙多久就忙多久,最好以後都不用在我面前出現。”
嚴律師聞言表情有一瞬間的微妙,但還是點頭道:“我會幫您轉告,但我只能說我負責送話,其餘的我不能保證。”
霍佑青頓了下,向人道歉。
本以為第四周嚴律師不會來,結果還是來了。這一次霍佑青耐心地陪嚴律師閑聊,嚴律師是個健談的人,談起自己在國外留學的日子很是诙諧。
他已經結婚,愛人為他誕下一雙兒女,提及家人時,他眼裏是藏不住的笑意。
霍佑青本來只是敷衍着陪人打發時間,莫名的被對方的話吸引,他聽出嚴律師有一個極其美滿的家庭,并且他将這一切歸功于他的太太。
嚴律師很愛自己的太太。
天色漸漸黑了,嚴律師放下手裏的水杯,“抱歉,我今天的話實在有些太多了,霍先生肯定聽煩了。”
“沒有,我覺得很有意思。”這是霍佑青的真心話。
送嚴律師出門的時候,霍佑青由衷地說道:“嚴律師,你下次別來了,我真的不會簽字,我知道你會很難辦,但這件事我不會退讓。”
嚴律師沉默了會,“謝謝霍先生願意跟我說這些,但我的工資至今為止是戴先生開的,所以我還是需要替他辦事。”
至今為止?
“您是要跳槽了?”
“不是。”嚴律師沒有深談,霍佑青也識趣的不問,只是他覺得奇怪。随着戴亦莘的消失,他心裏的奇怪在逐漸增加。
轉眼戴亦莘竟然已經三個月沒有在霍佑青面前出現,而這段時間嚴律師風雨不斷,每周來一次,最近一次嚴律師甚至帶上了自己的小女兒。
霍佑青很少跟小孩打交道,但意料之外地招孩子喜歡。嚴律師有些無奈地看着賴在青年懷裏的小女兒,霍佑青倒是平和,和小女孩一起看童話書,小女孩偶爾問他問題,他都會輕聲細語地回答,一點不耐煩都沒有。
嚴律師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實在有些感嘆人的多面性。初次見面,霍佑青一聽他是戴亦莘的律師,渾身豎起了刺,從言語到行動都在不歡迎他,面上表情更是懶得藏起來的不耐和憤怒。
可現在面對自己女兒時,這個青年幾乎比自己高薪聘請的保姆還要耐心,他眼裏的溫柔一點不像是在作僞。
嚴律師的小女兒後面困了,她困倦地窩在自己父親懷裏睡覺,睡前還嘟囔着說下次還要過來玩。嚴律師此行的目的還是一樣的,他希望霍佑青能簽字,不過他并不抱有希望。
但霍佑青叫住了他,“嚴律師,這段時間麻煩你了,你把文件給我吧。”
戴亦莘非要讓他簽字,就簽了算了。反正這些東西他又不會去動,沒必要一直折騰嚴律師。
霍佑青根本沒看合同,就翻到最後一頁簽上自己的名字,一式三份,簽字,印手印。
嚴律師仔細看過文件後,從自己的公文包裏拿出一個禮盒,小小的,像是戒指的禮盒。
“這是戴先生吩咐我在您簽好字後送給您的禮物。”
霍佑青看着禮盒,“是戒指?”
嚴律師回:“我不清楚,我沒有資格打開查看。”
霍佑青靜默片刻,拿出手機撥出電話,他實在忍不住想問戴亦莘什麽意思,又送財産,又送戒指,求婚嗎?
如果真是求婚,他還是第一次見本人不出面的求婚。
電話那邊是關機。
霍佑青愣了下,而這時嚴律師已經起身告別,他說要帶女兒回家,合同也要盡快送去公證處,就不再叨唠了。
霍佑青有些混亂地将人送走後,後知後覺發現禮盒沒讓嚴律師拿走。他一直沒有打開那個禮盒,任由其擱在客廳,最後是表哥上門把禮盒打開。
裏面真的是一枚戒指,但形狀很獨特,不像一般的婚戒。表哥捏着戒指,左右打量,“那個姓戴的這麽有錢,我還以為他會送那種鑽石大得吓人的戒指。”
霍佑青本來對這枚戒指毫無興趣,莫名被表哥的話逗笑,于是把戒指接了過去。一拿過來,卻是愣住。
這是一枚有赫拉克勒斯之結的戒指。
赫拉克勒斯是一位古希臘神,也是最偉大的英雄。據說他力大無窮,沒人能比過他,因此以他名字命名的結也叫做真愛結,因為沒人能把赫拉克勒斯打的結解開。
金屬纏繞在一塊,就像是兩條纏綿的蛇。
無法解開的糾纏,意為真愛。
這枚戒指并沒有表哥嫌棄的那麽寒碜,相反它漂亮得出奇,至少霍佑青一眼就被這枚戒指迷住。但他并沒有戴,而是匆匆将戒指塞進禮盒,一把蓋上。
表哥看着霍佑青的動作,默契地換了話題,“今晚吃什麽?”
戒指的事就此被揭過。
晚飯後,表哥一邊跟霍佑青看電影,一邊回複自己女友消息。霍佑青餘光注意到,像是随口問:“表哥,你跟嫂子準備是什麽時候結婚啊?”
一句話把表哥的臉鬧得通紅,與此同時,臉上的笑根本藏不住,就像嚴律師提到自己的太太一樣。他收起手機,欲蓋彌彰地說:“這電影還挺有意思的。”
沒幾下,自己又主動說:“我還沒想好,想着總要再創造好一點的條件再跟她求婚。”
“她願意嗎?”霍佑青知道表哥女朋友是戴亦莘派來的人,不免問道。
表哥悶頭笑,“我也不知道。”
看來是很喜歡了。
霍佑青伸手拍拍自己表哥肩膀,“加油,争取早日求婚成功。”
又聊了幾句別的,表哥實在藏不住話了,“那個戴亦莘……最近消停了?我怎麽總覺得不對勁呢?”
霍佑青也覺得不對勁,這幾個月一切太祥和,而他也一直沒有穿回十八歲時空。如果不是嚴律師,他的世界忽然變得特別靜。
這種靜卻沒有給他帶來平和,他更覺得慌,總覺得背後藏着巨大的陰謀。
歸根究底是他不信戴亦莘。
但二十七歲時空的戴亦莘就仿佛真的消失了一樣。
時間又過了一個月,霍佑青再一次撥打電話顯示電話那邊關機以後,在他被邀請去嚴律師家聚餐時,他主動向嚴律師問起戴亦莘的去向。
“他忙完了嗎?他要是忙完了,你讓他給我打個電話,我有東西還給他。”
贈與的財産和戒指。
嚴律師沒有一口應下,停頓數秒後,愧疚道:“抱歉霍先生,我沒辦法幫您。”
“沒事,是我唐突了。”霍佑青想轉過身,但被急忙喊住。
“不是我不想幫您,是近來我也沒辦法聯系戴先生,其實之前跟我一直聯系的也是戴先生的助理。”嚴律師坦誠道,“戴先生他已經很久沒有露面過了,無論公開場合,還是私底下。”
霍佑青側眸,一種荒誕的猜想在他腦海裏浮出。他本能地拒絕這個猜想,可這個猜想卻一點點實體化。
戴家的人都是瘋子。
他知道的。
“他在哪?”霍佑青聽到自己問嚴律師。
其實不該問的。
問出口後,他就後悔了。
跟着人來到醫院更是後悔。
他聽着旁邊的人嘴巴一張一合,從中捕捉到幾個字——腦葉白質切除術。
“哦。”霍佑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