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之中,繞梁難絕,心沉難拔。此時幾乎所有人都移開了目光,不忍看那折甲滴血的手指在起琴聲。
折斷的玉甲那帶着掀開的血肉黏連在指尖上,之前兇猛的流血現在似乎也漸漸糊住,青蓮将手搭放在琴弦上未曾移開,因為哪怕是只動半分,也是痛入骨髓。可是青蓮不敢停下來啊,因為皇上沒有讓他停,而自己的手上緊系着樂府上下的安危。嘉瑞你至今未語,怕是彈奏琵琶的我還是讓你看輕了吧,這樣哀想着,青蓮的停滞的手又慢慢撫動開來。
嘉瑞眼前猩紅點點,這樣的情形竟又是似曾相識,果然是宿命的羁絆,兩個同在瀾臺懷抱琵琶的人。記得那是瀾臺初成的一個黃昏,父王邀親近之人觀湖賞樂,包括慧敏皇後領着嘉瑞生母惠妃等得寵宮人,嚴太傅領着嘉瑞,樂府林子墨領着秦正清、林素月等子弟,當然還有童屹,年少得志的翩翩童府公子已時任國子監祭酒。
那是嘉瑞第二次見到顏瀾,第一次見到這位大名鼎鼎的月國質子,映像中只剩下那一抹慘紅的影子,而這一次相見卻是真正驚為天人,那一攏長發仔細的被青絲縧帶束綁在耳後,露出那絕世的風華的面容,那時尚還年幼的嘉瑞并不明白什麽,只為那傾世容顏上的一抹和煦的微笑所傾倒,所折服,出自心底最真最成的歡喜。而一陣風起,發帶飄落,青絲弄舞,波光潋滟,落霞滿天,在衆人眼中,天地間的一切仿佛只是為了眼前的那一人。
亦是玲珑琴聲,夕陽的霞光映襯着粼粼湖波在顏瀾周身流轉,美妙的樂聲猶如天籁,年幼的皇子不禁在心中嘟囔,為何嚴太傅說着琵琶是取媚的器件呢,今日所見,原是這般美好。
嘉瑞皇子驚嘆的神色漸漸的由望天移向那起落的手指,想看看那彈奏出如此美妙樂聲的手是該是多麽的靈巧美麗啊,然而慧心的皇子的情意卻是一分分冷掉,那飛快撥轉的手竟是每一處指節都在流血,披流琴面,染紅膝上大片衣衫,原來那和煦如風的淺笑之上,也是頻頻蹙緊的秀眉,嘉瑞遲疑的轉頭看向王座,父王梓烨帝君眼中流露出的竟是讓人費解的癡迷陶醉之色。
嘉瑞當時還不明白,為何父王總要這般折磨眼前這個人,不明白時是同情,而明白了就是唾棄和鄙夷。心思反複的嘉瑞帝君在沉寂中不知為何不安起來,手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擊着扶手,可是所有的煩躁卻在這一刻被沉澱。
清清泠泠的樂聲又起,不似之前滔滔的氣勢,哀哀的悲鳴,仿佛像是晨曦中的清泉,叮叮咚咚的兀自流淌着。嘉瑞遲疑的看向青蓮,只見那斷甲的二指微微攏于手心,而青蓮僅用那拇指撥揍着琴弦,流淌着樂音。
嘉瑞的煩躁讓青蓮很不安,所以強忍着疼痛又彈奏起來,只怕帝王的不滿意又會遷怒他人。然而樂音一起青蓮就後悔了,若說之前彈奏之古樂戰歌,還能算不失節氣,可是現在這又算是什麽,然而望向高座的嘉瑞,卻又不忍再停下來。
黏合着鮮血的琴弦發出的曲子,有些澀澀的顫音,振動着嘉瑞的心弦,迎上青蓮清澈的目光,仿佛又回到了那段相交的無憂日子,帝王的神色也漸漸的溫軟下來,沉湎于回憶。
“嗯,請問這是什麽曲子,我沒有聽過呢”少言的青蓮聽着瑞嘉歡快的哼唱,被其感染也不禁開口問道。
“這個嘛,是我出去,游歷的時候在民間學的”嘉瑞此時已知道青蓮被禁足童府,刻意将“游歷”二字說的格外鄭重,十分有趣的看着青蓮眼中閃動的欣羨神采,又打趣說道,“不知道吧,這是京城蘭桂坊的頭牌花魁的成名曲呢,怎麽你想為我而奏?”
不知為何青蓮原本的神氣瞬時黯淡了下來,嘉瑞也覺得拿子與童府公子說事很是不好。看着沉默的青蓮,嘉瑞心想果真是得罪了,也就未在言語,其實他卻不知青蓮心意,只當是自己真的出言唐突了。
不經意間,青蓮指下流淌的旋律竟然就是那時嘉瑞随口哼唱的小曲旋律。然而既然當初你是那般不屑,現在卻又為何會記在心上!嘉瑞強迫自己避開目光,可是那蹙緊的眉,殷紅的血,如訴的樂,讓嘉瑞心中悸動,一種令人恐懼的心動,如同當年自己仰望父親癡迷目光一樣的恐懼。
“夠了!”驚斷琴聲,帝君拂袖而起,大踏步走出這廳堂,在衆人不知所措的時候,吳德趕忙跟随而上,然而帝王突然轉身怒斥,“給朕滾,不想見到你!”不知是對着吳德,還是對着自己,亦或是……
告誡
所有的人的目光追随着皇帝的奔走,又落重新回到了青蓮的身上,而青蓮的目光卻是直直的望向廳外回廊,從來沒收回過眼神。氣氛變的有些尴尬,原來的責罰考究到現在為止像是變成了一場無人收場的鬧劇,但是作為荒唐揚名的嘉瑞皇帝,這些虎頭蛇尾的舉動也甚是平常,當然,也會有人不這樣認為。
被帝王這樣當庭怒斥心中最不好受的就是吳德了,作為皇帝身邊的近侍,吳德在人前一直是被嘉瑞擡寵着的,在宮中也頗得勢力,哪會像今天這般被皇帝當衆訓斥,一個太監能有這樣的怒火,也可見嘉瑞素來為帝之薄懲,所以廳中留下來的其他侍衛并不理解面色難看的吳德心中之怒火,倒是真的同情起眼前樂技入神的青蓮,為何會被如此惡待,明明只不過是一個樂師而已。
然而在吳德眼中的青蓮卻不僅僅只是樂師這麽簡單,這一個人明明無德無能,卻無一處不吸引着皇帝的目光,憤怒的吳德走上前去,披手從青蓮懷中奪過琵琶,還不忘在拉扯中用琴身磕碰幾下青蓮的傷指。
失神的青蓮早已無力和吳德拉扯,原本沉浸于嘉瑞之沉痛目光的懷想中,可現在卻不得不被那滿身襲來的傷痛打回到現實。臀上的傷在之前那樣坐姿的壓迫下,已連同雙腿都疼痛的麻木,因此青蓮在吳德的推搡下站立不穩,跌倒在地上。手指上黏連着的斷甲被吳德故意的碰撞又嵌入到了血肉之中,又滲出淋漓鮮血,青蓮左手死死抓住右手的腕子,痛到極處,跪坐在地上瑟瑟發抖,站不起來。
“哼,就憑你,也糟蹋了這張好琴!”吳德惡言相向,厭棄的踩着青蓮零落的衣衫而過,抱着琵琶再往樂室處去,打算放好琵琶再好好賞玩一番,瀾臺所收藏的名家器樂向來被為樂者向往,自然也吸引着同是樂技的吳德。
“大膽,就你,也想再上這瀾臺,想違旨嗎!”不知何時王禮已擋在吳德身前,語氣不鹹不淡,卻讓一貫嚣張的吳德止步,而王禮毫不客氣的從吳德手中接過琵琶轉身上樓去了。
吳德憤憤的掉轉矛頭,因為他自知沒有能力和王禮相抗,光是那個四品朝華殿司禮監的官銜就足以可處置這裏任何一個人,更別說是前朝宮中僅留下的那幾個“王恩負義”人精,況且先帝确有嚴旨,瀾臺不奉召不得入,加之當朝慧敏更是嚴守此命,所以瀾臺收容寶器的名聲流露在外卻又不讓人接近,久而久之,宮中才會變得以到過瀾臺為榮。
無法和王禮相抗,因此憤憤不平的吳德還是只能去找青蓮的不是,看不慣秦正清和青蓮正師徒情深的相扶着,冷語奉上,“喲,秦樂首,還想留在這等罰呢?不知道這瀾臺的規矩?對了,您教的徒弟真是令人佩服啊,啧啧,琵琶彈成那樣不容易,我自愧不如啊,最後那小曲真動聽,嗯,比蘭桂坊的好聽多了,皇上以後定是會喜歡的,呵呵。”
吳德就站在秦正清身側,一副急等着趕人的樣子,師徒二人也不能說什麽體己的話。此時青蓮一只手緊緊的抓着秦正清的衣袖,什麽也不說,只是眼淚急急的落,想念的親人,已多日未親近,心中的無助,孤獨,懼怕,彷徨,愧疚,倚賴,各種感情從那眼中流瀉而出,也只有面對着師傅,青蓮才能毫不掩飾自己的怯懦的情緒。
秦正清看着眼前這個痛哭不止的徒兒,心中也是哀傷,雖說剛才皇帝和青蓮的舉動看在眼裏無一處不心驚,青蓮自堕身份演奏商曲讓他恨徒兒不知自愛,可是這會兒看着青蓮在自己面前默默哭泣,想着他在宮中的艱難寂寞,一向嚴厲的秦正清再有什麽怒火也發不出來了。
秦正清小心的避開青蓮的手上的傷處,将心愛的徒兒摟在懷裏,輕輕的拍着那單薄的背,安慰道,“還有一年你就要加冠,怎麽現在還這般沒有長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