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的話語,但是當自己被童屹接回童府之後,青蓮卻是真的再也沒彈過這琵琶,因為他牢牢的記住了母親的約定,不想讓自己的父親心痛難過。
別樣的情緒在沉默中流轉,連王禮都忍不住擡頭偷偷望向廳中靜默的二人,看到的卻是青蓮轉身時眼中滑落的淚水,那是失約與守約的無奈哀傷,因為注定是要辜負。
青蓮抱着琵琶轉過身,向長春凳走去,因為琵琶不可以站立演奏,而青蓮也不想再以那彤楓樓跪坐屈辱的姿勢在嘉瑞面前彈奏。可是當青蓮轉身邁開步伐,身後如割裂般的痛楚便襲的青蓮幾乎站立不穩,原本黏貼在傷口上的衣料每一次扯動都會讓青蓮痛的皺眉。
看着青蓮坐上那長春凳,蹙着眉慢慢的擱起腿,架好懷中的琵琶,嘉瑞心中一片恍惚,因為他剛才分明瞧見了那被染的白衫,那一處嫣紅刺眼,仿佛猶如那玄英居映在湖中火紅的餘輝,思緒飄遠。
“青蓮”
“嗯”
“青蓮,你又不說話了,你幹脆讓玉笛代你說話好了”
“嗯”
“哎,又是這樣,我總不能常來這裏,那你以後還會為我演樂嗎?只要我願意”
“嗯”
“答應了呀,這可是君子一諾哦,你看,這天上地下的夕陽,亘古不變的她便是這約定的見證,青蓮”
“嗯,瑞嘉,我記住了。”
嘉瑞不會忘記那日自己拉着青蓮的手,倚欄望天指水的種種,那一刻他忘記了自己昏庸帝王的身份,也不再去探究青蓮隐于童府的秘密,相交的二人沒有身份的挂礙,一切原本是那般美好,只可惜日近黃昏。
嘉瑞往事的沉思被幾聲泠泠的樂音驚破,只見青蓮端正坐在長春凳上,衣衫平整的搭在膝上,赤足玉白在前,琵琶抱在懷中。青蓮的頭微微的側着,發絲順着鬓邊滑落,遮着顏面看不清神色,但是隔着絲絲縷縷嘉瑞還是能夠看到得到,那緊緊抿着的嘴唇,嘉瑞回想起方才所見,青蓮這樣坐着豈不是雪上加霜?
剛受完責打的青蓮這樣坐着當然是疼痛非常,但是也只好咬牙忍着,專注于手中的琵琶,畢竟是多年未彈了。青蓮回想了下方才的音色,輕輕的旋了一下轸子,然後微攏手指,信手輪掃起來,一波一波,由慢漸快,右手也試着辨認了音調。
瀾臺所藏之琵琶自為名器,音色上佳,青蓮不過是尋常調試卻已是未成曲調先有情,如落珠玉的琴聲,如那水波潋滟,折射出一片霞光,而那愈加娴熟的手法也吸引了廳中所有的注目。
吳德站在嘉瑞身旁,一臉得色的看着青蓮試音調琴,心中竊喜,因為他知道,無論怎樣做這位和自己争寵的新晉樂師都是不會好過的了。青蓮若是不會彈琵琶,那便是樂府連坐同罪,可以讓平時自傲清高的樂府中人受責,吳德自然是高興。可是看樣子像是會彈的嘛,吳德看着青蓮懷抱琵琶端莊的樣子,嘴上揚起一絲冷笑,既然這樣,那你便從此失盡身份,為人所唾!
為樂
青蓮懷抱着琵琶端坐在長春凳上,短暫的調音之後手撫着琴弦竟沉默起來,看的秦正清心中着急,不知這位徒兒又在想什麽。若說是不會彈這琵琶倒也正常,最多樂府獲罪,罷去自己樂首和青蓮樂史的身份,況且若是青蓮可就這樣脫出宮廷秦正清更是高興。但是眼前的青蓮如此懷抱琵琶端方正坐,剛才的試音更是讓秦正清懷疑,青蓮的來歷他很清楚,可是自己教導的近十年來的确是沒有見過青蓮演奏這下作的樂器,難道想勉強而為之?
青蓮撫着琴弦的手有些顫抖,因為真的很疼,不光是身上,還有心裏。琵琶在懷的感覺依舊是那樣撚熟,随之而來的記憶無奈的清晰起來。跪在地上被逼在酒色中掙紮着彈梅花三弄?還是倚在霓虹裏求着恩客放過母親而彈着阆苑情歌?不,盡管自己那時還年幼,但那這不是借口,現在還能再彈那些嗎?不!我再不要!
嘉瑞高座在上,看不見青蓮細微顫抖,但也不打破此間的沉默,玩味的看着這一個世家公子懷抱琵琶的樣子,赤足在前分外撩人,不禁又回想起初見誤會青蓮是出逃男倌的光景,心中冷笑,哼,若是和顏瀾那厮扯上關系,會彈個琵琶倒也是不奇怪!
由于青蓮随母被童屹從彤楓樓被救出,童屹以迅雷之勢扳倒胤疆最大最黑的青樓,然後接這對青樓母子進禮樂童府,這些都是曾經轟動帝京的大事,但是由于童屹和慧敏的某種默契,這些事被禁言了,那時尚還年幼的嘉瑞自是不知道這些舊事,因此也不知道青蓮的來歷。
嘉瑞未明的情緒被破空而起的裂帛之聲驚破,只見片刻前還低頭沉默的青蓮忽然擡起頭來,晶瑩的淚水劃空而落。那樣氣勢奔騰的樂音簡直無法想象是從那柔弱無骨的纖纖玉指下迸出,而那樣超絕的樂技不見絲毫生澀,幾乎可以斷定,名家子弟童青蓮絕對是早已習得這琵琶媚音。
青蓮像是傾注了全部氣力于手中的琵琶,而嘉瑞原先輕蔑玩味的情緒漸漸被牽引的沉澱下來。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霸王卸甲,原是如那滔滔江水氣勢,卻漸漸的如楚歌絕境,烏江蕭風瑟瑟生寒,兵甲抱暖,美姬淚舞,風華,霸氣,得意,失敗,蕭索,一切都是宿命的無奈,不可争,因為命運不是在自己手中麽?
一室的的情懷舵着青蓮的琴聲跌宕起落,由風發意氣到孤憐情潇,沉浸其中,輾轉思緒,不能自拔。很多人聽不出這什麽曲調,在場能分辨的只有秦正清和嘉瑞,而現在只有嘉瑞了。
這一古曲戰歌霸王卸甲,是青蓮在瀾臺所收集的古譜曲集中無意翻到的,仔細的推敲過,因為琵琶這樂器近百年來都作取媚邀寵之用,因此這一古曲已經很少有人知曉了,除非是讀過譜或是譜作他曲,藏家嘉瑞則是前兒善樂的秦正清則為後。
但是現在的曲樂之調卻已脫出曲譜,秦正清為青蓮所彈而展露出的琵琶技藝憂心難過,此刻偷換了調子也沒在意,畢竟現在已經很少再去研究琵琶古曲,但是高座的帝王卻是一改原先的散漫随意,虛身向前,目中神色迷離而怆然。
青蓮,你竟是這樣明白,才這般為樂?嘉瑞眼中流露出的是那種沉痛目光,原以為這世上所有的人都認為自己是那般荒唐無道,而你卻能夠深知我的未得與不争的孤寂落寞,因為此時此刻青蓮信手而得的,正是那日在竹林嘉瑞劍舞吟唱的曲調,疏狂不羁,蕭索落寞。
忽然青蓮的手中的調子拔高一調,原先的失志落寞的情懷再不見分毫,取而代之的卻是豪情風發的意氣,青蓮的眼看着高座的帝王,眼見仿佛重現那執劍問天的英姿。雖然青蓮修樂天賦極高,之前研讀過樂譜,但是作為一首樂技超絕的古曲,久矢練且未曾彈過一遍的青蓮自是記不住那洋洋灑灑的全套曲子,所以不知不覺的竟自己轉了曲調,一切是那般自然,連青蓮都未覺,或許那相接處的哀傷是那般的相近吧,青蓮懷想着母親教自己琵琶時提過的這首古曲背後那凄楚的故事。
青蓮兀自忘情的彈奏,但是身側的秦正清卻是萬般擔心起來,不再是起先身份名聲的顧慮,而是一種對徒兒本身的擔憂,如此這般,必定難以為繼啊。秦正清很清楚,青蓮左手已失勁道,雖說是不要向右手那樣急切的撥弦,但如這般高亢急進的曲調,更何況此曲跌宕起伏,時而如浩日當空,時而又如臨淵絕境,像是熬瀝着心血在譜奏,青蓮在這裏到底是遇上了什麽,怎會彈出曲風如此盈沛卻也哀絕的曲子。
秦正清憂切的望着自己愛徒傾盡心意的演奏,仿佛是要用盡自己全部的氣力,果然,樂入高處時的一聲哀呼驚起衆人,望去,只見青蓮右手二指血流如注,滴滴紅淚順着琴弦滑落,聲斷甲斷弦未斷。
失心
青蓮體弱,指甲薄軟,那微留的纖細的長甲根本承受不住那澎湃的氣勢,樂到高處,青蓮竟生生挑斷了兩枚指甲,十指連心,哀呼出聲,殷紅的鮮血順着琴弦流到琴面上,再順着琴上絲絲蓮花刻紋嵌入其中,那盛開的蓮花仿佛吸收着鮮血的精氣,勃勃生姿。
樂聲斷,幾未聞,嘉瑞有些忡怔的看着滴滴鮮血順着琴弦滑落,或蜿蜒在刻紋中,或滴落在白衫上,仿佛周圍的事物都失了色彩,眼前唯獨留下了那刺目的血色。
聲樂岑寂,廳中的每一個人都仿佛深深的沉浸在了那超絕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