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雖然自小常遇打罰,那次初入殿時的掌掴也刻意羞辱,但是從未遇到過像今日般要去人衣物的情況,剛才盡管要以一個極為屈辱的姿勢趴在凳上受責,青蓮深愧過錯也未曾反抗,但是王禮的舉動卻讓他感到深深的恐懼,這與娼倌又有何異?自小深埋的舊事瞬時想起,這不是早已在彤楓樓司空見慣的了嗎?為何還會如此心痛,真的可以全不在乎嗎?那一直以來母親和自己拼死堅守的又是什麽!
青蓮被人牢牢的按着,雖說歸根到底還是為了帝王之怒,但是青蓮揚起目光卻毫不掩飾的直直看向嘉瑞,愧疚,恐懼,信任,理解,痛惜……其間交織着太多的情感。這樣清亮晫目的祈盼也讓嘉瑞心中驀地一痛,擡手掩過自己目中的顫動。
“就這樣吧,拖回去,加倍,重打一百!吳德,去樓上挑一件樂器下來,罰完了考究其樂技。若是不精,則樂府修樂不誠,連坐同罪!”嘉瑞沉沉的開口,“若是過的去,此事則就此揭過,秦正清,你可聽明白了?”看着秦正清垂下了頭,不覺嘆了口氣,其實嘉瑞在心底一直都很佩服這位清傲的樂首酒宴摔琴的清正之氣,真正不負其名,哎,也算是難得的一個謹守心意的人了。
看着面前哭求的青蓮被侍衛拖去,嘉瑞現在只希望事情真的可以就這樣揭過去,還好青蓮的樂藝自己是識過。嘉瑞原本繃直了的身子又重新倚靠在座上,落下目光,那個竹板畢竟是輕薄之物,一百之數應該不會大害吧。想到此處嘉瑞心中不免嘲諷起自己,考慮這些這算是什麽,那童青蓮的确是該教訓一下了。嘉瑞思緒不定,未發覺身側的吳德大喜,飛也似的遵命去了。
青蓮又重新被侍衛按到了長春凳上,這次更是被死死的按住,青絲散落一邊,一只粗糙的手直接按在了青蓮的項脖上,這次青蓮是再也難動分毫了。青蓮的外衫已經被扯散,王禮手中的板子就這樣落在那薄薄的絲帛上。
啪,啪,啪。盡管是隔着層布,但是落刑的聲音依舊清脆響亮,王禮一開始板子落得很急,無比熟練的在側揮舞着手中的竹板,手揚過頭頂,然後又借着重勢高高的落下,發出的響聲在這又陷入沉靜的廳堂顯得格外的刺耳。
青蓮的臉緊緊的貼在實木的凳面上,絲毫不能移動,對抗疼痛只能咬牙相抗。不同于父親鞭藤尖銳的痛楚,寬寬的板子雖然落得急,但是還是可以忍受的,青蓮默默忍受,當然這只是開始而已。
一口氣三十幾板過去了,王禮似乎有些氣力不濟,停下手來,撐着駐在地上的竹板,略略休息。不停還好,這一停下來青蓮頓時覺得臀上一片熱辣辣的刺痛彌漫開來,整個都僵僵的腫了起來,貼着亵褲,青蓮都可以分明的感到那絲綢的輕涼。
啪!沒有絲毫準備,疼痛猝不及防的襲來,青蓮的身子稍稍扭動了一下,牙關中溢出。這時王禮的板子慢條斯理的落下,一下一下的,對青蓮說每一下疼痛都在無限倍的疊加,如撕裂肌膚一般,卻又躲閃不得。
即使只是竹板,我也可以讓你痛不生!王禮手中使了力氣,高起重落,每一次都幾乎落在同一處地方,且是其間留下來足夠的時間讓青蓮的品味痛苦的疊加。王禮不緊不慢的落下板子,即使青蓮總是壓抑着痛呼,但是那輕輕的任誰都聽得出受刑者的痛楚。
侍衛響亮的報數依舊高響在耳邊,疼痛非常卻神思清明,注定這一場折磨無法逃脫。臀上僵腫高起,滾燙的疼痛卻又覺得浮面濕涼,青蓮其實已經辨別不清,剩下的除了疼痛,還是疼痛,是那般無邊無際。
魑魅
王禮看着竹板下慢慢洇紅的白衫,嘴角揚起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不過才七十之數,若不是隔着布帛,一下就可以讓你起一層油皮,哼,現在便宜了!
王禮的手中的竹板越落越慢,但是板下的嫣紅卻氤氲開來,起初不過只是星星血點,但是随着無情的笞打逐漸漫成一片,即使是這樣,那每一下竹板落下的力量也未減去一分。
青蓮現在除了輕輕的顫抖其他什麽都做不了,出于習慣壓抑着,便用牙緊緊的咬着下唇,不覺間都磕出了血痕,手攥着衣袖,指節用力的微微泛白。覆在面上的頭發被淚水濡濕,貼在臉上蟄的很不舒服,但是比起那一只像是鐵鉗一般按着自己頸脖的手,這已算不得什麽。
王禮刻意的盡往一處落板,青蓮就這樣承受了在嘉瑞眼中看似輕薄的一百竹板,待得王禮仔細的打完,青蓮的身後已經被細密的血珠染紅一片。當然這些嘉瑞并沒有見,先前避開的目光重新落回青蓮時,青蓮已經被王禮殷勤的扶着跪在了地上,而那衣白血紅的傷痛被掩在了身後。
王禮小心的将竹板平放在長春凳上,然後亦複跪下,恭謹的彙報着自己順利的完成任務。青蓮不知是因為疼還是愧,伏低着身子跪在地上,謝恩請罪,以往靈動的聲音如今也變得沙啞無力,只一句話後便深深的沉默了。
“童青蓮,起來,讓朕瞧瞧你的樂技,仔細着些,若是荒廢了,則樂府同罪!”此刻帝王的命令讓青蓮不敢再有片刻的耽擱,撐着身子忍痛艱難的站起身來。剛才跪在地上不敢動,現在青蓮迅速的掩了一下衣襟,撥開散在面前的長發,絲毫不見缭亂的青絲垂順在鬓側。
由于剛之前的掙紮,青蓮的布鞋已經不知道落在了何處,一只襪子也被扯掉,剛才被王禮拖着按跪在地上不覺的什麽,但是此時青蓮站起來發覺自己這副衣衫不整的樣子,很是羞愧的低下了頭。
長發從耳邊滑落,掩住了青蓮張望恩師的眼神,悄悄的轉頭,看見了秦先生那注慈愛關切的目光,青蓮微微揚起嘴角,報以一個安慰的微笑,盡管那笑容是那然的蒼白無力。青蓮身上雖痛,但心中卻不再失落,自己果然不是一個人。
青蓮低頭回望的一切舉動自然是盡收于高坐在上的帝王眼中,嘉瑞心中有些不快,看見青蓮算是完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展開的第一注目光竟然投向的是秦正清,那剛才抓着自己衣角的舉動,毫不避忌的閃爍神情又算是什麽,難為自己剛才竟還會擔心他受不住責打,看來真是多慮!
“童青蓮,聽見沒有!”也不知嘉瑞怎麽了生出這一茬怒火,語氣分明不善起來。青蓮收回投向秦正清貪戀的目光,望向嘉瑞,這時才明白了為何先生方才的目光會是那樣的憂切。嘉瑞一臉怒色的高坐在上,身側站着的卻是一臉得色的吳德,手中抱着的是一張琵琶。
琵琶!的确是琵琶,多為正身出仕的樂師所不齒的樂器,應該說是這樣一個青樓中娼倌多用于演奏樂商曲的器件,尋常是不會有人用、也不會去學的,更何況是名門出身的公子,宮廷樂府招晉的樂史,吳德拿出琵琶,分明就是一種侮辱。
吳德很是得意的走上前去,将琵琶塞在了青蓮手中,眼中流露出挑釁,鄙視,嫉恨的神色。吳德今天第一次走上神秘的瀾臺,這樣一個滿閣珠寶,滿室馨樂的地方,本就是先王珍愛的宮中禁地,你童青蓮何德何能竟可以住在這裏,享盡一切!現在就要讓你為霸占這些本不屬于你的東西而付出代價!
青蓮抱着手中的琵琶,忡怔的站在廳中,目色中有些恍惚,又有些沉痛,緩緩的将懷疑的目光投向高座的帝王,嘉瑞,你真的要讓我彈嗎?祈求的目光迎上的卻是君王嚴厲的神色。若說方才第一眼看到吳德挑的竟是琵琶,嘉瑞心中還有些許動搖,但是現在的帝王卻已是半點憐憫也無了。
約定
青蓮懷抱着琵琶站在廳中,就這樣靜靜的,靜靜的赤足站立,注視着高座的嘉瑞,仰望着那一個令人敬畏的君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自己看到那樣盛氣淩人的眸子後掩着別樣的情緒,然而為何還要這般相逼。是小榭相交時邀約為樂的舒朗英氣,還是竹林舞劍時指天劍歌的狂疏落拓,青蓮覺得眼前重重舊影交疊,但是卻辨不分明。
好,即使現在的你遞給我的是琵琶,我也會遵守約定因你為樂,可是。青蓮注視的目光慢慢垂落,左手輕輕的撫上冰弦,母親昔日的話語仿佛就在耳邊,“青蓮,答應我,若是以後我們可以離開這裏,那就不要再彈琵琶了,我想你父親哪怕是多見到一眼也會心痛的。”那時還年幼的青蓮伏在母親懷中不明這帶着這深深眷戀與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