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不見人也無人見,所以青蓮就這樣披散着長發并不在意,也實在是束綁不住。
青蓮行至窗邊,輕卷竹簾,露出雕花窗格,窗上覆着淡青色的蟬翼宮紗,仔細看去,竟還用銀絲勾勒出熟悉的蓮花圖紋,精細無比。透過薄薄的窗紗看去,便是那朦朦胧胧的煙水柳色,青蓮想打開窗格眺望,卻發現所有的窗子竟全被釘死,将滿目秀色阻隔,而青蓮卻起了興致,輕喚了幾聲,發現王禮不在身邊,便想去外面看個真切。
想青蓮也被禁在這裏十多日了,平時在王禮的照看下,也就只能悶在樓內,而今天也是第一次下樓去。原來居所的一樓是一個寬闊的廳堂,一色青磚上放着僅放着幾張紫檀木的交椅,窗格未開,看上去甚是空落暗沉。
青蓮跨出高高的門檻,走出屋外,擡頭回望,自己近日所居住的屋子竟是八角樓臺,獸角飛檐,金瓦紅牆,極盡風采,牌匾上的确書有瀾臺二字,筆勢疏狂。展目四望,一片煙波包繞臺周,皆是清新水汽。面前是一條長長的回廊,蔓延到那藕花深處。
那條長廊來時走過,青蓮還記得清楚,故而看着遠處蓮荷卻不敢向那處去,便繞着瀾臺向後行去。青蓮繞行到樓後,發現一條青石回廊,兩旁的護欄已經坍圮,僅餘下青石路板隐在水上,由于有着和湖水相近的顏色,之前青蓮在高臺上眺望的時候也未曾發現。
四周都是漫漫水聲,看着那蔓延到湖水深處的走道,青蓮不由自主的踏了上去,很小心,因為兩旁,沒有護欄,湖水不知深淺,不多時青蓮回望,方才瀾臺已孤立在身後,而湖風泠泠,自己置身于滿目微瀾之中。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遠,風吹亂了發絲,水染濕衣角,但是青蓮卻無回意,依舊執着的向那湖水深處尋去,也不知走了多遠,直至眼前一片碧翠竹林。
盈亮的日光下,那滋潤着湖中水汽的竹林翠綠滴,一陣風過,層層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混合着些許蟲鳴,一片幽靜。青蓮自小沒有去過什麽地方,玄英居縱然園林精巧,但很多花木石山,亭臺樓閣卻做點綴之用而設,從未像今天這樣看以見到這樣開闊的湖水和竹林,青蓮陶醉其間,手輕輕的撫上每一根翠竹,向林間走去。
但聞林間傳來一聲清嘯,透過滿目翠葉望去,似乎有舞動的身影。青蓮屏住呼吸,輕輕的走近,是他,竟是他!嘉瑞,一個诏我即來,卻又棄置不顧的人,青蓮心中忐忑不安,卻又難以收回目光。
只見嘉瑞散下玉冠,取一緞帶将頭發高高的豎起,袍角系于腰間,指劍而立,英氣逼人。且看他抱劍滿胸,青松萬壑,劍花粼粼,口中吟唱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接着使一招河流大川,俯身下探,接着吟到,“下則為河岳”,而後手捏劍訣,長虹貫日,仰面指天,“上則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嘉瑞念一句,青蓮也輕輕的随着念一句,那翩若驚鴻的劍招青蓮自是不明白,但是那翠葉飛舞周身,卻半點塵土不沾的身姿,卻是牢牢地吸引住青蓮的目光,半分也離不開去,仿佛真的是有那浩然正氣充塞環宇,盈盈其間。
慢君
話說旭日初升,嘉瑞就乘坐步辇回到了他長居的朝華殿,完成了皆大歡喜的問晨之任,默然的回到自己的殿宇,嘉瑞心情依舊激蕩,适才賜劍的那一刻,才覺得記起來自己原還是君王,但真是一個可悲的皇帝啊。
嘉瑞遣退衆人,獨自一人繞着北海湖堤漫步,隔着拂亂的柳絲,湖心的樓臺讓他望而卻步,或許自己的留戀僅是在那月夜的遙望吧。嘉瑞無法忘記那日将懷中的青蓮棄置在地時心中的恨意和恐懼,怕自己靠得太近,心頭壓抑的怒火會熔掉那殘酷事實上的純淨的冰晶。
望着那從碧蓮深處蜿蜒而出的廊橋,和那盡頭的瀾臺,嘉瑞轉身繞過。也不知在這環湖柳堤上行了多久,待到回過神來,眼前只餘浩浩煙水,青青翠竹,這樣僻靜的地方,嘉瑞還是第一次來到。
踏上那松軟的泥土,空氣中彌漫着青澀的香氣,翠竹錯落,顯然有人悉心照料,原來還有此處幽境,嘉瑞探訪入林。竹色翠得逼眼,昭示着勃勃生機,年華當好,本就該如此吧,嘉瑞低頭嘆了口氣,方才發覺自己得意從童景瑜手中奪過的佩劍還在手中。
嘉瑞心中澎湃,散冠束發,掩袖系袍,拔劍棄鞘,輕彈一指,果真只是普通的侍衛佩劍,既無清澤,也無吟嘯,但是這又當如何!嘉瑞胸中浩氣盈佩,一聲清嘯,指劍當天,縱然時不與我,我亦是真性情的堂堂男兒。
那樣酣暢淋漓的舞劍只怕多年來都未曾有過了吧,曾幾何時自己也在那獵場追風,可是現在卻只能獨自對竹舞劍。不對,不是獨自一人,林間有一雙清亮的眸子正在注視這裏。以嘉瑞武者的敏銳感,自是發覺了那隐在翠竹林中青蓮忘情的舉動,白衣倚竹,相隔層層翠色,嘉瑞駐劍而立,心中百感,卻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背離的步伐越走越遠,但是嘉瑞就是知道,他還在那裏,那執着追随的目光。
夏氣漸盛,端陽即至,這是一年中與春年、清明、中秋并列的傳統大節,故而朝中有着重大的祭祀活動,胤國嘉瑞帝君在這一天要率文武百官、皇室宗祠為民去惡祈福,焚香告天,為保夏日雨水充沛,挂艾熏香,以求人生驅惡辟邪。
這國之大祭,自然少不了禮樂相稱,因此在樂府謹思過,束弟子的宮廷樂首秦正清,也算是因着祭祀禮樂之名,帶着樂正二人,來朝華殿觐見帝君,上呈祭祀樂單,這當然是為了青蓮,因為往年即使要呈報也自是向宸禧宮去,這次秦正清不過是先向宸禧宮上呈了樂單之後,尋個借口來朝華殿見君王,畢竟宮廷樂師雖是朝廷封制,說到底也不過是在後宮披着高雅華彩而已的演樂技師。
秦正清心中有些忐忑,不明白為什麽嘉瑞會在瀾臺傳召自己,瀾臺,那一個葬送了華夏最耀眼的樂者的地方。穿過荷塘,走在那曼曼廊橋之上,秦正清心中哀嘆,那一個精通百器、風華絕代的質子顏瀾,曾經就被囚禁在這裏,折盡羽翼,零落成泥,但卻依舊馨香如故。這本是宮中隐秘,但秦正清卻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因為他們都是宮廷中樂者,顏瀾、林子墨、自己和她,林素月。
秦正清走入瀾臺樓內,方才還是湖風清爽,可是入室卻是一片陰暗,僅開了樓門,廳堂內所有的花格排窗全都閉着,雖然上面附着的也是透亮蟬紗,但是總覺的這空落的廳堂一片暗沉。
秦正清帶着樂正觐見叩拜,呈遞樂單,一切都小心翼翼,端坐在前的帝君看不清楚顏面,但是語氣清淡,皇帝賜座,秦正清總覺得在這樣氣氛下久坐心中不寧,連身後兩個樂正,原本那興奮之情也被現在壓抑的氣氛而扼滅。
一室凝寂,每一個人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因為在這寂靜中誰都能感受到君王的怒氣,就在這時兩個侍衛擡着一張長春凳進來,至于廳中。秦正清也不知是什麽事,但是心中甚是挂念愛徒青蓮,見皇帝有了些許動靜,忍不住開口問道,“陛下,愚徒青蓮,上次不敬,有幸得于聖上留教,不知可有悔改,姑且讓微臣帶回樂府消值察留,再親自調教。”
“喲,我也很想知道你的好徒兒有無悔改呢”嘉瑞那陰沉的語氣讓秦正清心中驚寒,“王禮,朕讓你去傳在瀾臺悔過的童樂史,這都要一個時辰過去了,怎麽,你還沒找到童青蓮嗎?”直到這時才發現跪伏在陰影裏的王禮,秦正清頓時感到芒刺在背,青蓮一向謹慎,怎會竟慢君至此?在廳堂再次陷入沉寂前,秦正清撩袍跪倒在地。
邪火
不提還好,秦正清的那聲聲青蓮勾起了嘉瑞心中的竄竄邪火,隔着明滅不定的怒火,嘉瑞看着眼前跪伏的衆人,覺得都是一般的陰暗,不知其心,青蓮,哼,青蓮,若不是你們,朕會向今日這般忍氣?
方才慧敏在寧書房對着童景瑜刻薄的怒罵直到現在還刺在心頭,“不要給你三分顏色就不知天高地厚!記住誰給你的身份!做好自己本分的事!不該做的事情就不要做,不過是個侍衛而已!”果然還是因為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