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身上來侍候,重新遞上美酒。“陛下,奴婢已經教訓了童青蓮二十板子了,您看現在?”吳德小心探問着。
嘉瑞撇了一眼青蓮現在難辨本色的臉頰,心中也有些不忍,青蓮少言自己本就知道,現在人家又無大錯,無端受了自己心內的邪火恨意,讨個饒便好。嘉瑞目光示意了一下,似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嗯,帶上來吧”
“童青蓮,還不謝恩賞罰?”吳德陰柔的說道,心中已是明白了帝王的心意,順着帝王的赦罪的心思問話。青蓮被帶到王座前,其實已近青蓮所受的遠遠不止那二十之數,更何況吳德手中是使了暗勁的,所以此時青蓮高腫着雙頰已是一句話兜不出來了,怔怔的望着高座的帝王,然後俯身下拜,然後依舊只是沉默,沉默。
這樣的沉默讓嘉瑞微微有些不快,不是給了臺階了嗎,居然還在拿喬。嘉瑞站起,想着要不親自扶青蓮一把,今日之罰也該揭過去了,畢竟還是有着幾日情誼的。誰知酒意盛濃的嘉瑞一個踉跄,被貼上來的吳德一把扶住,耳中嗡嗡,可身前分明寂靜。
這種感覺讓嘉瑞很不舒服,嘉瑞看了一眼跪伏着戰栗的青蓮,身側一臉媚笑的吳德,殿中若無其事的笙歌,這熟悉的情境又讓心恨燃起,不再看向青蓮,無情的說道,“扶朕回內殿去,吳德,讓他好好明白些規矩。”然後轉身行。
青蓮忽然跪直了身子,怔怔看着曾經的英氣逼人的瑞嘉步履不穩的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嘴角翕動,終究還是未言一句。而嘉瑞分明聽到了身後衣衫拂動窸窣聲,卻沒有回頭面對,心中竟不知是不屑,不忍,還是不敢。
折翼
驟雨像是橫蕩沙場的大軍,以沖鋒的速度,侵襲着他的戰場。不過是夏雨一場,皇庭院內卻已花葉離落,秦正清徘徊在滴水如線的樂府檐下,看着暗的天幕依舊濃雲翻滾,心中越發焦慮起來。還有小半會兒就要酉時二刻了,到時宮門下鑰就出不了宮,為何青蓮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樂府,即使皇上試樂也從沒有理由會逗留這麽久的,要知道哪怕是宮廷供奉的樂師,沒有宴樂晚上是不可以留在宮裏的,所以秦正清此時萬分焦急。
遠處的沉雷依舊一陣緊似一陣的傳來,預示着下一場即将的暴雨,濃雲,驚雷,庭中被摧虐的花木,青蓮消失在高階盡頭的衣角,童屹昨夜鄭重囑托的神色,各種情景交織在的心頭,讓他不堪煩亂,秦正清終于再也等不下去,略想了下,朝宸禧宮處去。
朝華殿位于整個皇城最北邊,若現在從樂府前去那兒,定是在宮門下鑰前趕不到了,到時遇上宮衛怕是會糾纏不清,所以秦正清選擇去了較近的宸禧宮,童景瑜是一等帶刀侍衛,在宮中有自由行走的權利,由他帶引着去朝華殿,總會好很多,況且景瑜也是青蓮的兄長。
秦正清心中焦急,行色匆匆,轉過一處回廊,擡頭看見一個年輕的侍衛正帶着在兩個捧着文書錦盒的小太監跟随在身後,腰間的長劍更襯着那英武挺拔的身姿,那不是童景瑜是誰,秦正清大喜,立刻快步趕上前去。
童景瑜看到秦正清焦急的樣子有些驚詫,要知道秦正清也是童景瑜的教樂恩師,不過是他不善此道,恩師也未曾嚴逼過自己,但秦正清方正嚴謹的形象早已印在童景瑜心中,哪似今天這般揪着自己氣急敗壞訴說的樣子。不過當童景瑜聽聞恩師對青蓮的擔憂時,童景瑜也變了神色,快步向朝華殿趕去。
童景瑜內心焦急,因為他知道青蓮滿身的傷痛,父親無奈的隐忍,太後的無端的猜忌,帝王不明的居心,以及自己之所以能成為皇太後近随的深意,今天父親稱病未朝,皇太後就讓自己拿着這樣的奏折去朝華殿請皇上用禦印,那可是讓帝王自稱無能辭請朝政的诏書啊,童屹只覺的皇帝這些年都已如此退讓,慧敏皇太後還這樣實在有些欺人太甚。好在父親稱病,交卸了京畿防備的軍權,算是可以暫時搪塞過皇太後的猜忌,這樣總能好一些。不過二十年掌軍,那各種滲透的力量和培植而成的羽翼又豈是說斷就斷的,沒了家世的庇護,青蓮在帝王身側又會有怎樣的遭遇。
越是盤算童景瑜越是感到心驚不已,自己不比少谙朝事的青蓮,作為重臣權貴童屹的長子,童景瑜很清楚朝中各種糾纏的厲害關系,所以就更擔心起來,大步如飛的朝華殿趕去,直濺得袍角一片地上的塵水,身後的秦正清和太監們都快跟不上了。
當童景瑜并秦正清一行人盡快趕到朝華殿時,站在階前所見到的景象,讓擔心青蓮的二人心中猛的揪痛了一下,竟淩虐至此。只見青蓮正跪在朝華殿前,低頭散發,對着那開一扇的殿門,還未掌燈的大殿就像一個晦暗幽深的大口,就要把青蓮吞滅。
其實嘉瑞回內殿休息後吳德并沒有再用責打來讓青蓮明白規矩,帝王維護的意思很明顯,吳德怕現在打重嘉瑞若以後翻悔自己并無好結果,所以也沒下狠手,但是吳德也并沒有輕易的就放過了青蓮。
伺候嘉瑞走後,吳德和吳信就架着跪伏在地上的青蓮拖出了朝華殿,讓他在殿門外長跪思過,開始二人還拿着竹篦子在一邊監視,當青蓮跪不住的時候用力抽打兩下,順便再冷嘲熱諷兩句,後來看青蓮咬牙挺着,覺得無趣二人也就自行離去,把青蓮獨自留在凄風冷雨中。
其實青蓮跪在檐內本也不能淋到雨,不過吳德陰損,将青蓮摁跪在檐下漏水處,冷雨順着檐角獸嘴打在青蓮的背上。混合着塵土的雨水将青蓮原本素雅的白衫浸染的失了本色,緊貼在青蓮背上,印出深深淺淺痕跡,那叢叢嫣紅刺痛了童景瑜的雙眼,不禁失聲哀呼。
那樣極盡忍耐壓抑的呼喚,透過驚雷沉雨,讓青蓮從混沌中得一絲清明,遲疑的回過頭來,渙散的目光吃力的凝聚了一下,看到了敬愛的兄長,儒慕的恩師,心中略定,想報以微笑,可牽動的唇角扯到了臉上傷處,一絲血跡順勢流下,遲來的疼痛卻徹底擊潰了青蓮的意志,是那樣無助而又無力的倒在了衆人面前。
看着青蓮青紫斑駁的臉上猶自帶着的那一抹薄薄的微笑,秦正清的眼角一下子就濡濕了,這還是不久前那個輕握嫩柳,愛不釋手,輕笑欣喜的青蓮嗎。此時倒在一地雨漬中的青蓮,就像是一只原本栖在九天蓮池的白鶴,還未展翅翔游卻被突然的狂風吹折了羽翼,生生墜落在這滿世塵滓之中。
驚鎮
下墜,身無着處,那樣惡毒的聲音是來自哪裏,鬼殿?青蓮像是堕下冰火相間的地獄,耳邊萦繞的話語讓他內心撕痛。
“還算是秦正清的弟子呢,看手上也沒幾分貨色,果然皇上看不上眼”
“真是侮辱了當朝樂首的師名”
“人家哪是來做樂師的呀,瞧那副小模樣,勾魂着呢”
“也是,最看不慣秦正清那老匹夫的假清高,不然哪裏會有這樣的弟子?”
“果然嬌弱,又沒罰什麽就跪不住了,還真真楚楚可憐”
“你客氣着點兒喲,以後他怕是皇上身邊的新貴人了,雜家可是惹不起的”
“啧啧,都這樣了,還是色如桃花啊”
……
那天初出府門的遭遇是青蓮心頭千轉難解的結,是一種難以啓齒的羞辱,深埋在心中的痛楚現在卻被兩個太監的嘲弄又血淋淋的剝脫出來,青蓮心中難過,自己不堪倒也罷了,怎好讓師傅也被辱罵了去。
守着心中的信念,青蓮一直在堅持,才失力昏倒片刻就又轉醒,卻發現自己身在一片溫暖中,勉強的睜開眼,對上的原是兄長關切的目光。不能哭,要振作,不可以再讓別人為我擔心了,青蓮告誡着自己,掙紮着想要從童景瑜懷中起來。
童景瑜跪蹲着身子,将青蓮的頭輕輕的枕放在自己的手臂上,顧及着青蓮身上的傷不敢放開懷抱,只是讓青蓮靠着胸膛輕輕倚着。即使青蓮再怎樣強自振作,在童景瑜眼中都是無助的顫抖。
一只手輕輕的撥開粘合着血淚的散發,撫上青蓮的額頭,入手的滾燙讓童景瑜心驚,懷中的身子分明是那樣冰冷。不想再這樣,分明早已就立誓不讓青蓮再受到傷害的,可為何今天青蓮還是這樣無力的倚在懷中。
那個誓言有多久,童景瑜已經記不清楚了,只知道很多年前,童景瑜也是這樣托抱着青蓮,滿手是血,那樣的刺目的紅色彌漫着他來去的整個人生,恩怨交纏,無法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