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池顏川突然很讨厭醫院。
這無盡的長廊中等待的時候曼如刀割, 消毒水和慘白色。
蔣野的眼淚,貼在他的耳邊幾乎是彌留之際的在央求着自己“放我走....”
真正的離別都是預謀。
蔣野讓他回老宅抽屜中的禮物,不過是在結婚那天就注定了的結局。
離婚協議。
時間久到池顏川自己都已經忘了, 他們的形婚是要在一年夠作廢的,在離婚協議上蔣野早就已經簽署好了自己的名字。
底下藏着一個小本子, 蔣野的字跡不算好看, 勉強工整, 認真記錄了結婚的日子, 他愛吃菜, 曾和他要的每一筆錢。
不算是日記本, 倒像是傾訴冊。
【7.6:他不喜歡溏心蛋, 蜂蜜水酒後喝。】
【7.14:少說話, 以後會好的。】
【8.6:孩子好小, 醫生說現在只有橙子大,希望以後能舍得。】
裏面的東西記錄的很散,他一頁頁的略過,中間夾雜着幾張黑白色的B超照,翻找到最後一次的時候, 他們還是好好的。
蔣野寫道:顏川生日快樂, 希望你今天吃了長壽面。
可惜池顏川從小到大都沒有吃過一次長壽面。
他不常回家。生日自然是和朋友過,卻不知在老宅中當時有個人早早下了一碗面,盼着他長壽健康。
唾手可及的幸福, 就這樣被親手摧毀。
一場劫難來臨時躲不過的, 或早或晚。
笨拙的毛衣勾線教程,他不愛吃的菜譜和挑剔的口味,
蔣野不僅僅是蔣野, 他總是将別人看的比自己重要很多。
那個孩子生長在他的腹中, 融着他的骨血長大,誰會不在乎?
空洞麻木的眼神,一心向死而生的期盼。
當年是他親眼看着蔣铮,現在又是自己親眼看着他。
世上輪回實在可怕,報應不爽。
蔣野的三十年實在是太苦。
如今蔣铮離開他才明白,這是他們之間特有的情感。
病房裏,那條灰色的圍巾已經織好了,針腳很密,最後一針是昨天他親眼看着蔣野完成。
他說想要顏川有一個溫暖的冬天。
拿着那張離婚協議書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蔣铮是他生命的起跑線,撐着他助跑,那女兒就是終點,他覺得自己已經到了終點,想要去領取一生的獎勵。
這個可憐的男人這輩子只有兩個最重要的人。
那是他的全部。
而因為池顏川,已經都沒有了。
他錯的離譜,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時間只會推着人一步步的向前走,在痛苦中折磨的更加深刻。
蔣野崩潰的眼淚可以在他的心上砸出一個洞,曾以為會麻木不仁一輩子的池顏川卻也陪着他痛。
真正愛一個人的時候,想念着他的過往唯有心疼。
這次的失血量太大,輸血都快要來不及,他一心求死,那把水果刀是唯一的敗筆沒有直中心髒,偏離的分毫是最後的希望。
搶救的難度并不大,而蔣野的身上又重新多了道疤。
他不哭不鬧,就連想離開這個世界都卑微的想要求了。
重度抑郁,創傷後應激障礙這兩個字眼終于是落在了病例單上,這種時候需要服用大量的藥物來保持冷靜,轉移到有玻璃的病房中觀察病人動态。
池顏歡是下了飛機便趕過來,僅僅憑借昏睡中的人無法斷定是否需要幹涉電刺激。
她這些年經手的病人少說也有上百,可仍舊驚訝于蔣野的病例,割去腺體就算是普通人的身體都難以承受,還有失子之痛最為傷人。
池顏歡和哥哥并不相熟,只是知道這人曾是他的omega。
男人生澀的開口:“他怎麽樣。”
“在他清醒的時候你們最好少見面,我需要确定他的狀态才能确認下一步的方案,說真的,現在除了用藥物控制和人工幹預以外确實很難出現扭轉。”
站在門外看着裏面的人,他有些嘆息,無能為力的感覺是那樣清晰。
“他打了麻藥還沒過時間,明早我會再來,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池顏歡站在他旁邊準備離開。
她的手腕被拽住,回頭看見的是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第一次狼狽模樣。
在池顏歡的記憶力,這個池家唯一名正言順的大公子永遠都驕傲從不低頭。
Alpha紅着眼,下巴冒出了一些青色的胡茬,淩亂的發絲擋住了神色,疲憊而頹敗的像是衰傷的玫瑰。
“我請你幫我救救他…。”
池顏川抿着唇,卻沒有猶豫:“什麽條件我都會答應,我知道你可能有辦法。”
池顏歡的眼中閃過一分驚,面前的這個男人竟然用了求這個詞從他的口中說出。
“放心,我既然來了,他就是我的病人,我們之間的事和這個beta無關,讓你少見他是因為我認為他現在對你應該有很嚴重的排斥,心理身體雙重影響。”池顏歡真誠的對視着他的眼睛,聲音好聽如美妙的音樂。
聽她肯這樣講,池顏川緩緩點頭放開了手。
“哥。”池顏歡猶豫了下還是說:“上次見你這麽難受還是幾年前靜姨去世的時候。”
“如果真的喜歡,為什麽相互折磨呢?真心是永遠都不會錯的答案,實在太遲也應該盡力去填補,不是嗎?”
池顏歡轉身離開在走廊的盡頭被白溪接走。
而池顏川擡眼在玻璃中看見自己深陷難過的雙眸,透着望進去是蔣野。
多年前,他倒是真的在醫院裏呆的時間久了一些,母親也是同樣的方法倒在了浴缸中,年幼的池顏川在衛生間門口敲門很久,最後跟着穿白大褂的醫生去了醫院病房,又輾轉到停屍間。
女人是美麗的,熟睡的時候帶着解脫的微笑。
那時候父親身邊的秘書從國外回來處理後事,池顏川就坐在長椅上晃着腿,看着腳尖,同樣落寞。
自己被綁架父親沒有來,母親去世他也沒有來。
他們母子的緣分向來很淺,池顏川從小到大生活的環境裏仆人們對他恭敬,玩伴們因為他不夠活潑也有些畏懼,母親總是把婚姻的不幸攬在他的身上,最後等到她都去世了,這世上卻連一個在乎他感冒發燒的人都沒有了。
池顏川後悔,心痛難愈,他更難過的是因為蔣野所有的傷都來自于他。
一個男人最重要是責任,那種被迫墜入深淵無能為力的失重感,已經讓他徹底難熬。
護士說,在他沒有清醒之前還是可以陪床。
他握着蔣野的手,不敢哭出聲音,自責淹沒他無法呼吸。
是溫熱的,蔣野還活着。
他的指尖描繪着男人的眉眼,最後停留在斷眉處。
“那是我們的孩子…我知道沒有辦法彌補了,我知道的太晚了……”
心理醫生讓他們短時間少見面,不然蔣野的情況可能會持續惡化,這個人已經禁不起任何風浪了,池顏川不敢用自己的固執去賭。
他這輩子為止從未怕過任何事,蔣野是例外。
十指相扣,池顏川的心髒劇烈的顫抖,他聆聽着床上殘喘男人的脈搏才會安心。
“如果早一點,會不會不一樣?從來沒有人可以這樣對我,蔣野……你別丢下我好嗎?我寧願你恨我一輩子,怨恨我一生,你在這……就在我面前,你要我怎麽放手?”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在意,我還沒有給你一場婚禮,甚至都沒有給你一個騙人的鑽戒。”
夜色悄悄,池顏川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屋裏,走廊中慘白的燈光混着月影,像是冷漠的看着世上一切的愛恨。
曾經一度恨着蔣野的人是他,如今在病床前祈求上天的人也是他。
他再也聞不到自己喜歡的葡萄,只能親眼看着蔣野被自己越推越遠。
“是女兒的話,應該多像你一些,這樣她可以哄着你,原諒我…我做不到放手,蔣野我真的做不到,你還能不能看我一眼……”
池顏川坐在床邊,哭訴着不公和恨。
愛人在前他卻無助的模樣,像極了曾經的蔣野,為了一些信息素苦苦哀求着他溫柔的一吻。
Alpha附身下去,生澀小心的吻落在蔣野的唇上,“身上的疤都是因為我,如果我讓你這麽疼,如果我離開你真的開心…”
或許,他将來也會嘗試放手。
空氣中濃烈的信息素酒香積攢着迸發的情緒,床上的人已經再也聞不到這一股香。
從此以後得易感期他池顏川也要硬熬。他不怕,因為這是報應,如今唯一能夠讓他懼怕的便是蔣野的離開,見不到這人半秒鐘,他就要心慌。
床沿邊的人終于離開,屋內的安靜悄悄。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他不明白池顏川為什麽愛,為什麽不肯放過他,
蔣野已經累到不想動彈,随人擺弄逐流。
池顏川離開病房的那一刻,床上的緩緩睜眼,他的手還是下意識的去撫摸小腹,心口好像被戳開了一個大洞疼到呼吸都覺得難受。
睡一覺,或許這都是夢呢。
——
連續一周,池顏川真的沒有再出現。
而蔣野失血過多,整天都是渾渾噩噩,最近兩天才逐漸清醒,白溪說給他找了一位新的醫生,或許他會喜歡。
發呆時,眼前映入的是一張精致的臉,女孩長的很可愛,嬰兒肥的臉頰配着大波浪的卷發,穿着亮色毛衣和寬松的牛仔褲,像極了跳級躍入大學的高中生,只是眉眼間讓他覺得很熟悉。
這是他的心理醫生,池家并不名正言順的大小姐。
“蔣哥好,我叫-池顏歡,以後要常來煩你啦。”
“你好。”蔣野被女孩甜甜的笑弄的一愣。竟然不知道怎麽回答:“我…”
池顏歡的模樣可愛甜美,卻是一個高階Alpha,眉眼間笑起來藏着幾分銳利和池顏川極像。
按照她的話來說,他們池家只有Alpha。
作者有話說:
全文唯一的反派人物也就池顏川自己了,其他都是助攻,這次開始虐池狗了。
池怨婦即将上線。
後期估計會和隔壁《老婆總想帶球跑》裏面有互動,因為蔣哥對別人家的女兒欲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