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場短暫的幻夢, 池顏川沒有說話,眼中的雀躍神情也逐漸黯淡心虛。
蔣野努力的摸了摸小腹部的位置,果然什麽都沒有了。
還以為…能保住呢。
池顏川不回答, 他便心知肚明,無奈于自己怎麽會問已經定下結果的問題。
脖頸用力的想要擡頭, 後頸像是被抽掉了筋骨一般動彈不得, 他額邊的青筋微小的跳動着, 掙紮一番又深陷軟枕中。
“蔣哥, 我們以後還會有的…”池顏川握緊他的手, 眼眶發紅, 聲音有些抖:“好不好?”
男人眼中擔憂的神情讓蔣野覺得好陌生, 眼皮覺得好沉重。
腦海裏仿佛只有一片荒蕪。
“蔣哥。”他試探小心的問。
看着窗外溫暖的夕陽染紅天邊, 蔣野眸中的光一點點的淡了下去, 落寞而不舍的摸着小腹部的位置。
“我困了。”
他心裏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死心。
快七個月了,都會動了,只割爛腺體的話,他就算死了說不定孩子還能活呢?
或許他若是死了, 也好一了百了。
可活着就要承擔責任, 他卻沒有了當爸爸的資格。
池顏川以為的痛苦和憤怒蔣野都沒有。
他醒來後只是問了蔣铮,問了孩子是否還在。
躺在床上的人睜着眼,看着天花板發呆, 房間裏沒有響動, 死氣沉沉的樣子吓壞了池顏川,他張口想要說話卻不知怎樣才能讨好蔣野。
心率儀一動一動的聲音在耳邊擴大好像有些刺耳。
十分鐘後常醫生帶着護士來給蔣野看刀口的情況, 可吸收的縫合線不需要拆, 刀口只有一紮長, 兩天下來沒有那麽可怕,一周後就差不多了。
言秘書派人在盛樓齋做了補身的濃湯,送來的時候溫度正好,病床搖起來,撲鼻香的滋味送進口中,蔣野默默接受着池顏川給他的一切。
任憑他擺布,空洞而麻木如同一個軀殼。
池顏川努力找着話題,他拉着椅子坐在床邊陪着,蔣野只是淡淡的一句累了。
外界的風聲可怕的轉向像謎團一樣繞着。
【池顏川疑似婚變】
【池顏川被騙婚神秘伴侶竟是心機o】
港口的事根本瞞不住,池家私生子管理的地盤恨不得能夠将這場大火燃的更加旺一些。
寰盛集團的繼承人如今連續一周缺席,所有的事務全權交給了李燃笙來處理。
縱然兄弟之間能幫上忙,可李燃笙和孫飛兩個人也只是代管集團不能決策。
“池總,股東那邊已經在催了……”言秘書小聲的走進病房提醒他要去開會。
整個集團那麽大不可能放手不管。
池顏川點了點頭,食指比在唇邊示意讓言卿小聲,怕吵醒剛剛入睡的人。
畢竟剛剛醒過來不久,養身體的階段多睡一些對身體好,白溪本以為他會入睡困難,甚至還開了小劑量的安眠?藥卻沒有排上用上。
醒來幾個小時,池顏川陪着他吃了飯,在床邊等着他睡着。
不哭不鬧,沉默而坦然的接受這樣的結果反而讓池顏川心虛到不知所措,可又慶幸着這樣的情況,好像只要将他的身體養好,接回家裏以後又可以和曾經一樣,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躺在床上的蔣野呼吸很淺,好像睡的很深。
池顏川悄悄的将病床前的夜燈關上,希望蔣野今夜有個好夢。
言卿懷裏的手機再一次響起催促的時候池顏川才拿起外套跟着他向外走,并且将門帶上。
“池董事長已經調任您弟弟到分公司任命總經理,這次藍山別墅的項目也想要讓他做,董事會通過了百分之六十。”
池顏川扭動着僵硬的脖頸,骨節咔咔作響,轉換不耐的眼神被取替,闊步向走廊的盡頭的電梯口走去。
他熬了幾天有些累,聲音略沉:“讓項目組停工,我不批,他們同意有什麽用。”
“明白。”
“樓下的媒體一直在蹲守,車在負二層的車庫。”
言秘書領着他下樓,彙報着最近公司裏的情況,幾天足夠任何一家上市集團中有風卷雲湧的變化。
在工作上池顏川向來是一個工作狂,他有些偏執也有些易怒,卻可以在文件上保持絕對的理性和冷靜。
腳步停在電梯門口頓住,言卿問:“池總?”
“你一會回一趟老宅,二樓的卧室裏應該有幾團亮色的毛線…”說到一半池顏川啧了一聲:“算了,先去公司,一會我自己去取。”
言卿聽着奇怪,一頭霧水的跟上了男人的腳步。
今天蔣野唯一和他說的話是想要家裏的毛線。
蔣野說想要織完。
池顏川沒有印象他到底織了什麽,想要回家找。
“池總,電梯來了。”
“嗯。”
叮的一聲,醫院慘白的燈光下電梯緩緩合上恢複了走廊的靜和漆黑。
在另一個遠端的病房內,蔣野的眼緩緩睜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覺,空氣中好像還殘留着池顏川的味道似的,濃烈炙熱的酒精包裹着他全身,渾身冰涼。
蔣野雙眼空洞,愣愣的看着周邊陌生而熟悉的病房。
顧及不到身上的疼,他拔掉了手上的針,艱難的移着腳步想要下床。
幾天沒有動彈,渾身沒有力氣,腿都快要沒有知覺,小腹部的刀口更是鑽心的皮肉撕裂感,他想下床找找。
小小的口水巾,不知道被放在了哪裏。
起身幾次都失敗的跌回去,他完全沒有自覺注意,後頸部的紗布滲透了血染到了枕巾。
他躺在床上起都起不來,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真是無用。
蔣野嘲弄的勾了勾唇,摸着小腹部的地方,沙啞的開口:“對不起寶寶…”
他将抑制劑劃爛腺體的時候就清楚這個孩子大概率留不住,可他必須這麽做,不然蔣铮怎麽活…
從福利院逃出來的十年裏,蔣野的每一天奔波都是想要有朝一日能夠讓所有人徹底忘記他們的存在,治好蔣铮後讓他重新幹淨光明的做人,忘記曾經的暗沉往事。
這是他十多年奔波隐姓埋名唯一的念頭。
這個孩子他想要,沒有人能比他更懂這種迫切的感覺,可兩者相撞,他會毫不猶豫的選蔣铮。
蔣野不聰明,甚至有些愚笨。
“是女兒…”他輕嘆了一口氣,悵然若失一般,那最珍貴的東西好像也被他的笨弄丢了。
“爸爸對不起你。”
“怪我吧,連名字都沒給你取呢…”蔣野破涕的苦笑着,摸着刀口的位置:“不是一個好爸爸,你不喜歡是不是……”
蔣野甚至懷疑自己要是早點給女兒起了名字,那場夢裏是不是可以叫住她。
那個夢是告別而已,蔣野苦笑一聲,眼淚滾燙,他攥着被角将臉埋在其中。
那不是告別,是他沒有資格做一個爸爸。
卑微如蝼蟻,連最親近的人都保護不了,他有什麽資格有自己的孩子。
只是累,為什麽自己不走進那個分岔口。
蔣野記得那個分岔口裏面好黑,那小不點跑進去的時候都沒有回頭,孩子那麽小,會不會怕黑呢……
四四方方的房間中抑制的淚和強忍的抽泣聲藏在被中。
現實和夢都在折磨着他。
等蔣铮好了,蔣野想要走進另一個分岔口去找女兒。
平凡的生活看似簡單,卻是蔣野拼命都觸碰不到的奢華。
——
池顏川沒有在老宅找到那被織到一半的毛線,他讓言秘書去照着相同的顏色去買一樣的,暖黃色,天藍色,還有灰色。
老宅的鋼琴看着實在是礙眼,他命人同時也搬走,院子裏的郁金香沒有人照顧,明年春天能不能開花。
郁金香是母親種的,花語是無盡的愛。
有限的時間無限的愛,其實誰心裏都應該悄悄的想過這樣的浪漫時刻。
不知不覺坐在老宅的客廳中睡着了,醫院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已經是上午了。
早上護士查房看見蔣野的腺體傷口出血幾乎都要染透了枕頭,池顏川回來氣的直接讓護士以後不用來上班了。
蔣野卻意外的開口:“和護士沒關系。”
“床邊是按鈕,不舒服要叫人,知道嗎?”池顏川擔憂的拉着他:“公司這幾天有點事,我偶爾會不在,不舒服要和他們講。”
“毛線呢…”蔣野低垂着眼眸問,昨夜哭腫的眼睛有些發漲。
池顏川将袋子遞給他:“家裏沒有找到,但是我買了一樣的顏色,你看看,是不是這種?”
明亮漂亮的顏色幾團,柔柔軟軟的,将來就算織成什麽一定都很舒服。
池顏川以為他要的是毛線,可是這不是蔣野想要的那幾團。
他悶不做聲的接過仍是客氣的說了聲謝謝,時常看着窗外發呆,找到了那個小小的口水巾總是拿着貼在胸口。
這種尴尬的關系緩解不成反而像是背道而馳兩人越走越遠。
池顏川也偶爾站在走廊外抽煙,白溪不忙的時候看見他就走過來陪着說說話。
“蔣野以前不是這樣的。”
雖然沉默少言,人卻能夠感受到的溫柔和親和,如今卻只有疏遠。
他不哭不鬧,在外人眼中正常的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白溪:“要麽就是不在乎,要麽就是太在乎。”
一個能陪着殘疾蔣铮十年的人,怎麽可能不在乎。
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孫飛打來帶着喜訊來似的電話。
池顏川手中準備繼續點燃的下一根煙都來不及抽一口,他快步的像回走:“我知道了,謝了。”
七個人如今只剩下兩個,潛逃國外大海撈針,那卻是池顏川和蔣野唯一的轉機。
護士剛給蔣野換了藥,他側躺着背對門口。
電視上放着最新的新聞播報:“曾經轟動一時的福利院買賣腺體實驗案件終于在如今破獲,潛逃多年李某某在機場被捕……”
躺在床上的蔣野背影僵硬,他有些疑惑的看向電視機,眼中逐漸被驚恐替代。
作者有話說:
我看到寶們的評論啦,蔣哥問孩子去哪裏是因為做夢醒過來有點不清楚,而且有點小私心,不甘心(大概醬紫的心态);
明天估計更的比較粗長,估計會晚一點,守了十年的秘密被曝,信念崩塌,我要錘個池狗頭洩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