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徐舟來到這個世界後就已經在後宮了, 雖然根據劇情她知道徐舟在宮外有家人,甚至一家人在她的支持下還在京城開了個鋪子,加上她時而的接濟, 在整個京城裏可以說都算得上是小康之家。
但要論社會地位,士農工商, 商賈之家也不能求的太多, 可比起徐舟進宮前的窮困潦倒, 如今一家子生活不說大富大貴, 但至少吃喝不愁, 甚至還能雇幾個下人伺候, 也算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了。
可不久前她卻收到了一封家裏寄來的信,信中讓她有時間回家一趟,家中有事相商。
徐舟進宮八年, 出宮的次數一只手都數的過來,若非要事,她這樣的身份是不能無緣無故出宮的。
但她還是向皇後請了一天假。
猶記當年進宮的原因, 是恰逢逆王造反, 天下時局動蕩, 百姓流離失所, 整個京城都萦繞在沉重氣氛之下,集市鬧區放眼望去無比蕭條, 後來進宮後,她偶有出宮也大多為主上辦事, 何來心情去觀察城內倒底有什麽變化,最多知曉大家安居樂業, 如今天下太平。
馬車一路駛出皇城, 徐舟側手掀起簾角, 頓時世間百态皆入眼簾,人群熙熙攘攘,時而路過小攤還能聽見攤主與客人的講價聲,此起彼伏,千姿百态。
徐舟看了許久,不知為什麽她總覺得這一幕分外熟悉,好像在很久以前她就見過,那時的她大約也是十分歡喜且興致勃勃吧,不然為什麽如今再看她依然十分喜愛呢?
她喜歡看別人說話,看人來人往的街道,看千姿百态的人群。
這是有別于森嚴宮廷的美妙自在,就像……另一個世界。
馬車踢踏踢踏的走過朱雀街,穿過街道,轉過小巷,終于停在了下來。
并不新的木門泛着歲月留下的滄桑,這是一處普通人家,鄰裏街坊皆相熟,乍然看到一輛馬車停駐,所有人都有意無意看去。
隔壁剛剛搬來的周婆子忍不住對自家兒媳婦道,“那是徐老二家吧。”
“好像是嘞!這是誰來他家了?瞧着馬兒,可真神氣!”
周婆子兒媳婦一邊納着鞋底一邊看熱鬧,時而伸長腦袋想看看馬車裏倒底是什麽人物。
住了好些年的人知道徐老二家有個在宮裏做事的女兒,便開始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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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他家大閨女回來了?”
一旁不知舊情的人便開始叽叽喳喳問起來。
“他家鈴姐兒不是一直在家嗎?聽說過幾日便要辦喜宴了。徐老二還讓咱過去吃酒呢!”
“可不是!他還喊了我家!”
“不是,他家不是一向只有一個閨女嗎?”
知情人忍不住開始科普。
“他家以前有兩個閨女,只是當年大女去宮裏當了宮女,全家拿了舟姐兒那幾兩賣身銀子才活下來的,這幾年也不見得有消息傳來,還以為……”
鄰居止住了聲,随即又趕緊道:“這舟姐兒大概是回來吃妹妹喜酒的吧!”
說到這大家又開始八卦起來。
“聽說那新郎官家裏當官兒的,我這幾日瞧着徐家那口子尾巴都快翹上天了,不曉得的還以為她家女兒嫁了宰相呢!”
“噗嗤!我家的說不過京郊小縣的一個芝麻小官家的庶子,嫁過去可當不了官夫人!”
“真的呀!我以為她家琳姐兒嫁了高門大戶呢!”
“別說了別說了,人要下來了!”
頓時所有人止聲看去。
只見一雙素手輕輕掀開車簾,一個身着碧青色衣裙,绾着香雲髻,只簡單簪了幾支珠花的女子踩着腳蹬款步而下,行走間姿态娴雅,自成一畫。
“嘶——”
遠處看的人下意識倒吸一口氣。
遠處觀望的幾家老婆子小媳婦都是普通人,哪裏見過這一舉一動皆如畫的人物,雖然不懂,但大家只覺得這人做什麽樣子都好看的過分,就像那天上的神仙妃子,實在讓人看直了眼。
“你們都說琳姐兒長的漂亮,今兒瞧着這姑娘可一點都不比琳姐兒差呀。”
“你們說……”忽然有人低聲,“徐家大閨女不會在宮裏當了娘娘吧?”
大家一聽,真開始琢磨了起來。
“不是吧。”周家媳婦勾着鞋底道。
“怎麽就不是?你瞧着人家模樣,不是娘娘能這麽漂亮?”有人反問。
周家媳婦忍不住道,“哪家小媳婦绾着姑娘家發髻,你們眼瞎啊!”
衆人一看,果然,頓時抛卻了猜測,又開始新一輪八卦。
這邊徐舟站在門口,剛準備伸手敲門。
“是徐舟嗎?”
忽然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似乎帶着幾分不确定與試探,徐舟轉頭,只看到街旁站着一身着淺藍色素棉衣裙的小姑娘,小姑娘大約十四五歲,看上去十分年輕。
徐舟認出來了,是她的妹妹徐琳。
“是我。”
她表現的有些冷淡,可那姑娘卻絲毫不膽怯,聽到她的話反倒熱情上前一把抱住徐舟的手臂滿臉喜悅。
“你來了!你真來啦!”
徐舟乍然見人如此熱情,微微有些不适,她記得小時候的妹妹對她可沒有這麽熱情哇?
徐琳推開老舊木門高興的拉着徐舟進去,邊走邊喊。
“爹!娘!徐舟回來啦!你們快出來!!”
話音剛落,便有一對中年夫妻走了出來,那婦人上前看到徐舟先是一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漂亮姑娘是自己的女兒。
“……舟姐兒?”
徐舟點了點頭,喊道:“娘。”
那婦人眼眶一紅,忽然伸手死死摟住徐舟,大哭道:“娘的舟姐兒啊!你在宮裏可受了苦!娘這幾年日日夜夜都想着你啊!嗚嗚嗚……”
徐舟全身一僵,她十分不習慣別人接觸自己,尤其的擁抱,感受着婦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嚎啕大哭,時不時還能聽到吸鼻涕的聲音,徐舟全身一抖,勉強安慰,企圖掙紮。
“我這幾年過的很好,你們不必擔心我。”
婦人卻不放手,一直不停哭嚎,一旁的丈夫和女兒接連哄着。
徐舟不動聲色的想要掙脫開她,卻被抱的死緊,她甚至開始郁卒。
婦人哭嚎好一會兒才放手,徐舟這才松了一口氣,她組織了一下語言,直接切入話題。
“你們喊我回來是有什麽事。”
話音剛落,在場三人聲音一頓,似乎沒想到她能這麽快橫刀直入主題。
徐舟當即微眯眼,不動聲色道:
“若是沒什麽事,我還要早些回去伺候皇後娘娘,娘娘允我回來已算是天大的恩典了,我沒那麽多時間與你們敘舊。”
徐母扶着徐父擦了擦眼睛,聲音哽咽。
“……是娘的錯,若不是當年……想來如今你也已經嫁人生子,家庭美滿了。”
徐舟不答話。
徐母一看大女兒如今冷淡的模樣,連忙繼續道。
“舟姐兒可怨娘?是娘對不起你啊嗚嗚嗚……”
徐舟盯了她一會兒,直盯的徐母差點嚎不下去。
“我不怨你,你若再不說我便回去了。”
徐舟發了話,徐母趕緊把話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舟姐兒……”徐母摸着眼淚看她,“你親妹妹過幾日要成親了。”
“嫁的是縣老爺家的三兒子,娘想着你作為姐姐,該是給她添些嫁妝的……”
徐舟松氣,不過添妝而已。
“那是自然,我合該給妹妹添妝。”
徐母卻欲言又止。
“舟姐兒啊,我們家從商,你妹妹好不容易嫁到官老爺家,這嫁妝若是少了別人還不得笑話她,我想着,能不能多給她添些?”
徐舟挑眉,感情怕她給的少?
“那你們想要給她準備多少?”
徐母憨厚一笑,“我與你爹商量,想給琳姐兒準備一萬兩白銀。”
一萬兩?
區區知縣之子?
這可過分離譜。
她都忍不住想笑。。
只是接下來的話讓徐舟徹底笑不出來了。
“這,我與你爹湊了湊,統共湊了五百兩,想着剩下的你能不能添點兒,算是給琳姐兒的添妝?”
徐舟倒吸一口氣。
她在懷疑自己腦門上是不是寫着‘有錢,速來’四個字?
他們為什麽那麽自信她會有錢給別人添妝?
徐母看徐舟沒說話,頓時又解釋道:
“其實你也知道,我們擔心你日後出宮要是我與你爹都不在了,還有你妹妹可以照顧你,這錢也算是攢在她那兒,日後給你養老的。”
徐舟:……
那她為什麽不能攢在自己這兒呢。
徐舟緩緩露出一抹公式化的笑來,這是她在宮內一貫的表情,俗稱:皮笑肉不笑。
“我可以給小妹添妝。”
徐家三人一愣,随即欣喜若狂,他們沒想到徐舟那麽快就答應了!
“但是……”
徐舟緩緩道:“只有一千兩,您不會真以為我在宮裏發大財了吧?這八年來累死累活,這一千兩可是把我底兒都掀了,日後可真得指望的妹妹給我養老了。”
她一副‘真沒錢了’的模樣,讓二老也有些摸不着底。
“這……”
此時徐琳說話了,她看向徐舟腰上玉佩,忍不住道:
“你這玉佩瞧着得值一千兩吧,不如給我作添妝?”
徐舟看向腰上的瓊瑰玉佩,生生給氣笑了。
她說呢,小時候就不怎麽和她親近的妹妹怎麽今兒一見她就熱情似火,敢情惦記着她身上的玩意兒。
她為什麽那麽自信?
誰給她的自信?
徐舟這下也摸清了這一家子的底細,想來她這麽多年的接濟不但不讓他們感激,還把她當做錢袋子了?
“妹妹。”徐舟緩緩收斂笑意,她一但面無表情,少有人能撐得住她的氣勢。
“禦賜之物,給你你要有有命戴啊。”
一千兩,就當她最後的仁慈,這麽多年下來,也算是還了他們一家的養育之恩,若是沒有徐舟,早在八年前他們就死了。
離開徐家的時候徐舟頭也沒回。
只覺晦氣。
·
心裏不快,見日頭還早,徐舟便打算等會兒再回宮,走在青石小道上,也不知道哪戶人家将種着牽牛花的花盆放在牆角,還在盆裏插了一支竹竿,那蜿蜒的藤蔓沿着竹竿順勢而上,許是曬了太陽,那藤蔓上的花萎縮成一團,待到明日清晨再重新盛開。
瞧着這這一幕,她的心情出奇的好了大半,駐足看了一會兒才離去。
穿過青石小道,來到熱鬧的大街,來往商人絡繹不絕,時有挑着擔子的小販路過,徐舟走走停停,随處找個一個位置坐下,安靜的觀察着這一幕幕景象。
來往人群雖吵,卻讓她心下難得的有幾分寧靜,她待了一會兒才徹底靜下心來。
坐在角落的妙齡女子顯然比熙熙攘攘的人群更加引人注目,明明只是一張普普通通的板凳,她卻坐的端端正正,亦不在意來往人群時有的注目,仿佛獨自沉靜在一方世界中饒有趣味的觀察着另一方世界。
高閣之上的公子舉杯一口飲盡,随後倏的起身,撞的桌子一陣顫動,小盛子趕忙扶住桌子看向殿下。
“公子??”
裴熙轉身走出雅間,小盛子連忙上前跟着,卻聽自家主子冷酷無情道:
“別跟着我!”
說完噔噔噔走下了樓。
小盛子:……
·
徐舟看了一會兒,甚至還饒有興致的從隔壁買了一包糖炒栗子,一口栗子一口茶,頓時心裏滿足非常。
這大概是在宮裏永遠也享受不到的快樂吧。
“徐,尚宮。”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徐舟下意識看去,就看到站在人群中滿臉歡喜的少年,他似乎沒想到會在此處碰到她。
徐舟愣了愣,捏着一顆栗子向他揮手,甚至屁股還挪空出一塊位置讓給他。
裴熙猶豫了一秒,當即坐下。
“徐尚宮好巧,你我居然能在此處相遇。”
徐舟也覺得好巧,她看着自己手裏的糖炒栗子,覺得此時吃獨食實在有礙形象,于是客氣的往旁邊遞了遞。
“殿下嘗嘗?”
本意只是客氣客氣,但對方卻真的伸手撈了幾顆,咔嚓咔嚓剝了起來。
“徐尚宮待我真好!”
徐舟看了看手裏東西,确實不是什麽山珍海味。
這小孩……
徐舟忍不住唇角上揚。
“你要喜歡,都給你。”
說着把手裏的糖炒栗子全都塞到他手裏。
大人可不屑與小孩子搶食!
裴熙看着被塞到手裏的糖炒栗子,呆了一秒,随即忍不住發笑:“那,謝謝尚宮?”
徐舟總覺得有時候這孩子是在哄自己,讓她想反駁又不知道從何下口,最終只能點了點頭,故作高深。
“不用謝。”
看她這模樣,裴熙心下想笑,又深覺自己笑了尚宮可能會生氣,于是默默吃着手裏的栗子。
徐舟看着身旁乖乖吃栗子的崽,心情頓時回暖。
真是世上最乖的崽兒啊!
直到咽下最後一顆栗子,裴熙覺得有點渴,便伸手拿起桌上的茶一飲而盡,驚的徐舟根本來不及阻止。
“等……”
他放下茶杯不解的看向她。
“尚宮?”
徐舟欲言又止,“沒事……”
她知道小孩子的自尊心都很強,要是一不小心戳破了說不準就成了童年陰影(?),本來就已經夠可憐了,她沒必要雪上加霜,算了算了一杯茶而已。
裴熙這才若無其事的回頭。
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真的渴了。
而不知何時,街上熙攘的人群漸散,賣貨的二郎正開始挑着擔子準備回家,徐舟這才發現天上太陽已經西斜,很快就要到禁宵了。
他們居然不知不覺的在這角落坐了一下午。
是該回去了,不然天都要黑了。
徐舟起身拍了拍衣裳,“殿下,我該回去了。”
“我同尚宮一道回吧,反正我們都要回去的。”裴熙連忙起身。
徐舟想了想,也是,便同意了。
·
倆人坐在馬車內,馬車安靜的行在大道上,車輪滾動的聲音很有規律,讓徐舟忍不住發困,但她忍住了。
裴熙看了看坐在一側的徐舟,總想同她說些話,又不知道說什麽,思來想去還是開了口。
“徐尚宮。”
少年的聲音清淺悅耳,徐舟下意識轉頭看去。
“嗯?殿下?”
少年面露赧色,輕輕道:“我以後能叫你,徐舟嗎?”他知道她叫徐舟,真是個好聽的名字。
面前女子聞言一愣,複而展顏。
“可以的,殿下。”
裴熙微赧,心覺神女真是個溫柔的人,于是他又對她說。
“那你以後能不能別叫我殿下了。”
她面露疑惑。
裴熙耳尖微紅,聲音柔的像一潭春水。
“我幼時曾有一個小名,是爺爺給我取的,爺爺離開皇城後便再也沒人這麽喚過我了,你以後能不能喚我……貍奴。”
他面露羞赧卻依然執着的看向她,似乎想看她何等反應。
卻只見她眸光流轉,含笑輕喚。
“好啊,貍奴。”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