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空曠的大殿內,宮女拿着蒲扇熬着藥,熬了半個時辰總算把三碗水熬成一碗湯,剛把藥端進內殿,就看到一個身着亵衣,扶着椅子倒水的人。
“殿下您終于醒了!”
裴熙忍不住輕輕咳嗽,喝了口水才堪堪将胸口的悶痛壓下去些許。
小宮女忽然想到什麽,匆匆轉身就要往外走。
“你等等……”
他聲音虛浮喑啞,臉色雖然沒有昨天的蒼白,但也好不到哪去,顯然身上病痛未消,還有些虛弱,他喘了一口氣才看向對方。
小宮女連忙站住,忽然想起這位身份,雖然凄慘的只有她一個宮女照顧,但他可是太子!
“殿下……?”
裴熙看着一臉惶恐跪地的宮女,連忙道。
“先起來說話。”
他語氣平易近人,絲毫沒有上位者的盛勢淩人,小宮女怯怯起身,心想這位殿下好像是個十分溫和的人,應該不會罰她吧?想着心裏悄悄松了口氣。
“本殿……為什麽會在這?”
他看了看四周,宮殿擺設中規中矩,俨然是內庭某個無人居住的空殿。
小宮女連忙解釋。
“是徐尚宮帶您回來的,您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了,現下奴婢正去告訴徐尚宮您醒了!”
徐尚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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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熙想了想,好像是母後身邊的人。
是……母後嗎?
太子殿下想到多年來對自己不聞不問的母親居然會差人照顧他,眼睛開始發亮。
但小宮女接下裏的話卻讓他重回失望。
“昨日您被擡回來的時候徐尚宮差人去了趟坤寧宮,皇後娘娘說您要是醒了就快些回東宮去,說怕您把病氣過了,回東宮修養才妥善。”
裴熙眼裏的光霎時滅了,他嘴角動了動。
“本殿,知道了。”
小宮女是新進宮的宮女,自然不曉得宮裏這些彎彎繞繞,可她還是看出了太子殿下好像有些不開心,頓時警醒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麽?
她做錯了什麽呢?
小宮女苦思冥想,忽然看到桌上的藥熱氣将散,她頓時一驚,沒提醒主子用藥可是天大的過錯!
“殿下。”
陷入被母親嫌棄的哀傷中的太子擡頭,就看到宮女指着一碗黑漆漆的藥,那藥不光黑的讓人害怕,流露出的味道也實在苦澀。
“您快用藥吧,不然還要勞煩徐尚宮幫忙呢!”
裴熙: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什麽?”
看裴熙一臉懵,宮女這才想起徐尚宮喂藥的時候這位殿下還暈着呢,恐怕是不知道自己有多難喂,頓時十分佩服徐尚宮。
“您不知道您來的時候意識全無,連禦醫開的藥都喂不下去,要不是徐尚宮給您喂藥,恐怕您這會兒還沒醒呢!”
小宮女顯然很崇拜徐尚宮,她又下意識開始吹徐尚宮的彩虹屁。
“您昏迷的夜裏反複高燒不退,藥石難進,都是徐尚宮讓人熬藥,半夜親自喂您,昨日怕是沒睡幾個時辰。”
“哦!對了!我還沒告訴尚宮您醒了呢!您先把藥喝了,我去去就來!”
小宮女叮囑了一聲就往外跑去,俨然是找徐尚宮去了。
裴熙懵懵的端着藥,那藥湯的苦澀直沖鼻腔,他下意識把藥移遠。
他當然知道自己向來讨厭喝藥,尤其是這般苦澀難聞的藥,小時候一生病,伺候他的宮女太監想盡辦法都沒把藥給他喂進去,好幾次都是如此,後來還是乳母将藥汁飲下,用混着藥的乳汁喂他才好的。
長大知事之後喝藥倒是不需要如此折騰,他自己自會喝,但他潛意識裏顯然還是十分厭惡湯藥,不省人事時定然也會十分抗拒,絕不會乖乖喝藥,給他喂藥顯然需要極大的功夫和耐心。
上一次會耐心給他喂藥的人,還是他五歲時候的乳母,後來……
裴熙拿過湯藥皺着眉頭緩緩飲下。
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六歲那年,他已經會自己喝藥了。
苦澀的藥汁經過口腔順着食道最後到達胃裏,又苦又奇怪的味道在呼吸間直沖鼻腔,胃不由開始痙攣,裴熙以拳抵口,強壓下嘔欲。
他下意識看向桌面,卻除了茶壺別無他物。
這兒不是東宮。
門外響起了陣陣腳步聲,小宮女的叽叽喳喳的說道。
“尚宮尚宮,這會兒是真的醒了!”
“嗯。”
伴随着一道淡淡的女聲,門被從外推開,晝日的光照射進來,屋內人下意識眯起眼,迷蒙中似乎有一道胭色的身影從光中走來。
好像……
好像是夢中将他從鬼域中帶出的神女,也是這樣的顏色,她帶他覽北疆風雪築就的銀城,南國煙雨濕潤的河堤,是遼闊千裏的江山盛京,是人間種種悲歡離合,他曾在夢裏尋找,在夢裏追尋,在夢裏呼喚,卻怎麽也看不清她的模樣。
現在,他好像看到了她……
“太子殿下躬安。”
疏離恭順的聲音将他思緒喚回,他胡亂‘嗯’了一聲,又擡頭看她。
更像了。
“你,有見過我嗎?”
徐舟一愣,複而笑答。
“這宮裏誰沒見過殿下呢,自然是見過的。”
他略微失望回眸。
“這幾日,多謝徐尚宮照料。”
徐舟唇角弧度未變。
“我等只是尊皇後娘娘旨意行事,殿下該謝的是娘娘。”
太子扯了扯嘴角。
“本殿……”他一頓,換了個自稱,“我知道母後讓我快點回東宮,她是擔心我把病傳給二弟,徐尚宮不必如此,我都知道……”
太子的氣場十分低迷,徐舟深吸了一口氣。
“殿下醒了就好,如今可要回東宮。”
“嗯。”
太子想到什麽,伸手摸向腰間卻摸了一個空,他這才發現自己只穿了一身亵衣,頓時熱氣上頭,臉轟的一下就紅了!他居然在神女面前只穿了一身亵衣!
徐舟靈敏的察覺到太子的窘迫,立馬準備退出大殿,太子卻喊住她。
“等等徐尚宮!”
徐舟腳步一頓,側頭給身後幾人眼色,晗鈴領着人依次退出大殿,而徐舟安靜站在原地,等待吩咐。
這安靜恭肅的模樣完全看不出前一日喂藥利落來。
裴熙看向低眉順眼的人,他們其實一般高,但對方一直低着頭,給了他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尚宮,衣服……”
徐舟走向一旁的桌子,桌上放着漆盤,蓋着一層錦緞,她伸手端向太子。
“殿下,這是東宮送來的錦衣。”
他看了一眼漆盤,又看向她,對方低着頭,他只能看到她頭頂青簪,十分素淨,一點也不像二十歲的姑娘穿戴。
徐舟端着漆盤站在原地,發覺對方靜靜不動,她猶豫了一會兒,放下漆盤,轉而拿起盤內靛青色錦袍,伸手輕輕将衣服抖開披在對方身上。
“請殿下擡手。”
她的聲音雖柔和,卻帶着這個深邃宮廷中随處可見的刻板,如同丈量好的疏離,仿佛沒有靈魂的器皿。
可他卻覺得,這器皿之下偶爾流出的光華,是世間無人能及的璀璨。
裴熙眼睑一顫,默不作聲的擡起手。
女子清淡到微不可聞的馨香讓裴熙有些不習慣,耳廓卻控制不住熱了起來。
兩人之間的氣氛很安靜,安靜到讓他有些躊躇不安,無所适從。
動作間倆人皆靜默不語,直到她将他腰間玉佩戴好才退後三步,安靜站在一旁。
徐舟眼角的餘光只能看到對方的繡竹紋袍角,那袍角微微動了動,伴随着衣服的摩挲聲,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
“這兩日多謝尚宮照料。”
随着話音出現的,是一雙骨節修長的手,那雙手中躺着的,正是她剛剛為其佩戴的瓊瑰玉佩。
徐舟頓了頓,伸手接過玉佩掩在掌心,曲膝行禮。
“謝殿下賞賜。”
·
“尚宮,劉尚儀來了。”
晗鈴跨門而入,擡眼就看到站在窗前逗鹦鹉的尚儀,還有她腰間佩戴的玉佩,似乎是尚宮最近新得的玩意,近來時常佩戴。
“這是尚宮新得的玉佩嗎?我瞧您昨兒個就開始戴了,真好看。”
晗鈴看着那用白玉雕刻的瓊瑰花,越看越熟悉。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這玉佩?”
徐舟收回翎羽看了她一眼,混不在意道。
“太子殿下賞的,帶幾日算是承恩。”
晗鈴颔首,原來賞賜的東西還要戴幾天才能算對貴人賞賜的感激呀。
“劉珍珍?她突然過來,”徐舟擡眼看向晗鈴,“可帶了什麽人?”
晗鈴想了想,道,“劉尚儀帶了一個姑娘,長的一般,想來是要薦到二皇子那邊。”
徐舟理了理衣角,“走吧,去看一看她選了個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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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的夜晚清涼如水,文華殿內,錯金螭獸香爐幽幽的吐着白煙,整個大殿沉浸在淡淡的月麟香中。
殿中沉睡的人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
他沉靜了一會兒,起身掀開錦被走向鏡臺,空曠的大殿沒有一點聲音,只有幽幽回蕩的腳步聲。
身着亵衣的少年彎腰拉開鏡臺抽屜,伸手從中拿出一方錦盒,他打開錦盒子,輕輕拿出錦盒中的東西。
月光穿透紗窗,映射于那塊東陵芳華玉佩,白色玉佩在月光下散發着瑩瑩幽光。
裴熙看了一會兒重新将玉佩放回錦盒。
當年他曾請能工巧匠,雕了兩塊玉佩。
瓊瑰芳華,至死靡它。
作者有話說:
青·寶玉·團:這個妹妹我見過
這就是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仙女,然後發現仙女就在我身邊,于是開始偷偷暗戀仙女的故事。
嗚哇,話說我換了一個故事,不是第一個故事一樣開局就結婚,可能甜的沒有那麽直白,需要循次漸進,感覺還好嗎各位?
如果有什麽問題可以指出來(求輕拍)我也在摸索怎麽講好一個故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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