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幾日京中發生了不少事,三王爺于蜀州治水時,強征百姓徭役,私下受賄,包庇貪官污吏,使蜀州百姓苦不堪言,被朝中禦史彈劾,經陛下與衆臣商定,奪其戶部職位,禁足王府,非诏不得出。
此決議一下,瞬間在京中炸開,衆人議論紛紛,三王禁足王府非诏不得出,這不就是變相的圈禁嗎。
且不說三王如何惱了陛下,便說此事一出,三王一系大受打擊,便是往常在朝中傾向三王的臣子如今也不得不安靜如雞。
只有少數聰明人能窺見其中真相,若只是受賄包庇,奪其職位倒也說得過去,但禁足非诏不得出,便是直折其羽翼,隐有棄子之意,實屬過了些。
其中必有常人不得知的事情,但正所謂天家之事,豈容他人窺探,大家議論歸議論,不該說的自然也當作不知道,只是總有些人喜歡追根到底,便漸漸傳出此事怕與趙王有關。
三王與趙王之事事關奪嫡,自不便多言,此時三王敗落,趙王自然順勢而起,兩者向來你方唱罷我登場,東風壓倒西風。
京中之事暫不管,轉看青州梅縣,當日謝硯連夜奔襲,卻半路遇到楊崇之等人,方知陛下下旨讓其赴青州看顧玉華帝姬,謝硯聞之也不由心嘆父母愛子心有靈犀,恐知愛女有難,徹夜安排,就中辛苦,不必多說。
一行人知曉玉華帝姬正遭難産,也不容多言,便馬不停蹄前往青州,本是五個時辰的路程因為各種安排,硬生生只用了兩個時辰。
府中夫人被周大夫安排着還算無恙,但卻已然快到極致,索性楊禦醫到的及時,其醫術妙手回春,玉華帝姬于萬般苦難中誕下一兒一女,母子平安,也算苦盡甘來。
時間過的很快,因為難産加雙生,便坐了雙月,除了身子虛弱些倒也調理的當,再過一年半載便能養回來了。
此時初入立夏,春意未散,還算涼爽,園中芍藥盛開,舟舟便身着青衣賞園中小景,怡然自得。
“夫人。”
一道清朗聲傳來,舟舟乍然回神,側目望去,只見廊下君子纖塵不染,見她回眸,淺笑吟吟。
當日之事令謝硯不願回憶,有時他也不得不嘆時也命也,若非京中貴妃與陛下……
想到此,謝硯擡步上前握了握舟舟的手,感覺手心微涼,不由蹙眉。
“雖已夏至,但初晨霧氣未散,多穿件衣服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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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不會和她說什麽是錯的,他只會告訴她,怎麽做才能更好。
舟舟摸了摸衣服,确實薄了些,便溫言細語道,“我初醒時只想着芍藥開了,倒忘了加件衣裳,郎君你瞧,那叢芍藥開的可美?”
她轉移話題的技巧算不上高明,但謝硯知她心虛,又不願聽他絮叨,所以才如此。
謝硯只得順着她意看去,卻見園中本就花團錦簇,只是就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株胭色餘容,确實妩媚弄春情。
“美則美矣。”他見園中諸花,轉頭看向舟舟,“卻哪能比得夫人半分國色。”
謝硯話音一落,舟舟便紅了臉,伸手輕斥,“正經些!”
謝硯笑了笑,“夫人教我賞花,我卻想花有甚好賞?不如賞夫人更美。”
越說越不正經!
舟舟氣的将手中帕子丢向謝硯,謝硯伸手接住,她卻翻了個白眼,心想謝硯是從哪學來的浪蕩公子作風,實在可惡!
但她亦不示弱,看向謝硯,眸光一轉,計上心頭,“便是我狹隘了,比起賞花,不如賞郎君實在些!郎君玉面朱唇,飄然若仙,此等姝色,妾自比不如!”
謝硯并不在意被別人誇贊,只是被夫人誇美就有點說不上來的感覺,謝硯輕撫手中薄帕,垂眸低笑。
“那夫人可喜歡硯之顏色?”
舟舟老臉一紅,想到當初瓊林宴驚鴻一瞥,木樨樹下才子折桂,好不恣意,便是如此才讓她一見鐘情吧。
只是着實不好意思說自己最初始于顏值,便想狡辯一番。
“我……”
“夫人夫人!”雲杉忽然快步走了進來,面露焦急,“姑娘和小公子不知為何哭鬧不止,奶娘在一旁哄着也不管用,夫人快去看看吧!”
舟舟與謝硯對視一眼,起身快步走去。
說不上什麽感覺,或許是身為母親的焦慮吧,但舟舟更多的是無措,自從誕下他們以來她見孩子的次數屈指可數,如今甫一出月子粗略看過幾眼,剩下的時間有一堆丫鬟婆子看顧,她連作為母親應該做什麽也不太知道。
乍聞孩子哭泣不止,她除了擔憂,卻不知道該怎麽辦,但她知道她該去看看。
倆人還沒走到便遠遠聽到孩子哭聲,謝硯顯然比舟舟擔憂的多,她做月子那幾個月,大多時候都是他在看顧。
常言道抱孫不抱子,謝硯出身大家應當也循此條,但他如今卻絲毫不在意的抱起孩子輕哄,其熟練的姿态俨然不止一兩次了。
只是抱了這個就要抱那個,謝硯也有些忙亂,他看向舟舟呼喚。
“舟舟快過來。”
舟舟猶豫了一下,上前走到他身邊,謝硯将手裏的孩子遞到她懷裏,她僵硬的抱住,雖然能感覺到孩子的綿軟,但這麽小小一只在懷裏,舟舟深怕自己不小心傷了他。
謝硯耐心的調整她的手勢,輕聲細語的指導。
“右手輕輕托着他的頭,這樣他比較舒服。”
舟舟僵硬的用右手托着孩子的頭,無措的看向謝硯,謝硯瞧着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忍俊不禁。
“做的很好,比我第一次好很多,舟舟以後肯定是個很好的母親。”
唔……
舟舟左手抱着右手托着,看着懷裏哭的哇哇叫的孩子,實在想象不出嗓門這麽大的孩子是從她肚子裏出來的。
可惡,一點都不像她!
但……
舟舟想到這孩子身上流淌着她和謝硯的血,雖然心裏很嫌棄,但還是耐着性子輕哄,想到貴妃小時候常唱的江南小調,舟舟回憶了一下輕輕哼了起來,聲音柔柔地,像春日的湖水,夏日的荷花,秋日的晚風,冬日的朝陽,只讓人感到無限溫柔。
謝硯聽着,心口軟成了一灘水,她與他初為父母,有諸多不習慣,也心知她只比自己更無措,可他依然相信她能成為一個好母親,只要給她一點安撫,給她一點信任,給她一點期待,她就能成功。
他說過,會永遠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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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飛快,兩年一晃而逝,如今的梅縣以盛産水果山栗出名,有些甚至被特指為貢品,每年上貢所得之金也是一大款項。
如今山中種了果樹栗樹,平地養了水稻田魚,城中開了集市商鋪,來往之路也修的整整齊齊,不少商客前來,先不說梅縣諸多特産,便是那修的公主廟也讓人流連忘返。
那公主廟本是觀音廟,是舟舟與謝硯為家中父母祈福所建,只是不知從何處傳出謝少府之妻乃當今玉華帝姬,帝姬不畏艱苦與謝少府一同赴任,謝少府為官清正廉明,為梅縣鞠躬盡瘁,帝姬亦為梅縣諸多婦女尋求出路,提高女子地位,不光與少府一同辦了私塾,也提議建了女學,為女子多學手藝,日後也有一項技藝傍身。
夫妻二人恩愛非常,鹣鲽情深,育有一子一女,衆人羨慕中也希望自己日後也能如他們二人一般,相互信任,互相扶持。
于是那觀音廟不光有公主廟之稱,亦有夫妻廟的別名,只是日後此地怕是要常聞玉華帝姬與謝少府的故事了。
謝硯三年任期已滿,政績評優,京中傳來旨意,限其月內回京,如今一家只得收拾東西,準備回京。
“謝遇!你在幹什麽?!”
舟舟叉着腰看着自家一歲多的的蠢兒子屁颠屁颠的扒拉着院子裏的草,手上烏漆麻黑,全是土。
謝遇聽到自家娘親的咆哮,立馬起身擦了擦泥吸着口水指向地上,“遇兒……遇兒要,要這個……”
舟舟噔噔噔的上前,看到是去年謝遇種在地裏,今年長出來的小桃樹,看着自家傻兒子無辜的大眼珠子,舟舟深吸一口氣拿帕子擦了擦他手上的泥,溫聲細語道。
“我們怎麽會忘記你種的小樹呢?待會兒雲杉姨姨會把它種在盆子裏,然後帶回京種在家中的院子裏,等日後它長大結了大桃子就給全家吃,這可是遇兒親自種的呢!”
謝遇聽了才松了口氣,嘶拉着口水道,“最大的,給娘親。”
舟舟噗嗤一笑,狠狠親了一口蠢兒子的腦門,“沒白疼你!”
謝遇咯咯咯笑得不停。
“為何笑得這般開心?”
謝硯書房那邊收拾完便來幫舟舟,一進來就看到母子倆躲在角落裏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什麽,時不時傳來笑聲,謝硯十分好奇。
舟舟和謝遇聽到聲音,倆人同步止聲,轉頭看去,從謝硯的角度就能看到一大一小動作整齊劃一,乍然直視,謝硯忍俊不禁。
“遇兒說日後桃樹長桃子,最大的給我!”
舟舟炫耀的模樣讓謝硯終于笑出了聲,他看向謝遇好奇道,“那父親呢?”
謝遇一聽,倒沒直說,只懵懵懂懂道,“姐姐在哪裏?”
謝硯有時候忽覺兒子有時候十分像夫人,連轉移話題的樣子都一模一樣。
謝硯聞言也不戳穿他的小心思,只道,“阿昭在收拾她的花箋,她要把花箋都帶回京城去。”
謝昭作為謝硯的長女,自小喜愛雅致之物,若她為男兒定然是個小謝硯,若為女兒,便是豪門大族裏最标準的貴女,如今只有一歲多便能見其心性沉靜,性格方面倒是與謝硯十分相似。
舟舟平日裏端莊沉穩,但骨子裏性子跳脫,和女兒相處溫柔似水,同兒子相處便活潑非常,兩者倒也能平衡。
一家子收拾了兩天才上路,梅縣衆人知曉謝少府任期已滿,要回京受調,自然是萬般不舍,一路走來,馳道兩側百姓湧動,不知誰高呼。
“謝大人不要走!”
頓時一衆人炸開了鍋,紛紛高呼,“大人莫離!”
謝硯坐在坐在車馬內,雖一言不發,但心中情緒複雜,俨然是對這個自己一手打造的地方充滿情感。
舟舟身旁的兩個孩子面露疑惑,他們或許不懂自己的父親對這座城市的情感,但孩子敏感,漸漸也感受到了不舍的氛圍,慢慢紅了眼眶。
“阿娘……”謝遇緊緊靠着舟舟,謝昭也默默緊靠她。
舟舟拍了拍兩孩子,看向謝硯,“此一別,也不知何時再見,不如去最後道別一下。”
謝硯沉默良久,轉身掀簾而出,霎時外面呼聲更高。
謝遇和謝昭對視一眼,謝昭慢吞吞道,“阿娘,為什麽,會這樣?”
她年紀小,所用詞彙有限,卻還是用有限的詞彙問出盤旋已久的困惑。
舟舟聞言,溫柔的拍了拍他們,擡首望向簾外,雖不見郎君,卻依然能窺其風華萬千。
“你們的父親,從來都是個了不起的人。”
此時謝遇和謝昭不知道什麽是了不起,直到多年以後回望,才發現父親便是從此刻開始,成為一個正真強大的人。
他心中有他們,有母親,更有了天下萬民。
作者有話說:
回家啦!搞事啦!這故事快完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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