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謝硯握住舟舟的手一瞬不瞬的看她,輕聲呼喚:“舟舟,舟舟……”
舟舟張了張嘴,她想說她在,可她卻怎麽也說不出來,身體的生機在流失的感覺十分糟糕,卻又那麽平淡,平淡到她恍惚間覺得自己只是困了,翌日依然會醒來。
可她又知道,睡了,是真的醒不來了。
謝硯喉間微哽,他緊閉雙眼,再睜眼時看向一旁的大夫,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靜:“現下情況如何。”
大夫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夫人懷的雙子,本就生産不易,如今又因驚吓而致早産,即便參湯吊着也杯水車薪,早已力竭矣。”
舟舟懷孕四個月時便被診出是雙胞胎,當初倆人多麽歡喜,如今便有多麽痛苦。
謝硯閉了閉眼睛,似乎做下了什麽極其沉重的決定,他說,“不管什麽手段,我只要保住大人。”
在場衆人皆驚,對視一眼,嘆了口氣,沒想到謝大人為了夫人,能放棄自己的子嗣,情深至此,恐難尋覓其二。
雲杉更是哭的不能自己,那兩個該死的奴婢,若非她們,自家殿下又何苦這般兇險!
大夫聞言,也嘆了口氣,如今不說保大人,怕是能不能留住命都難說。
“大人,夫人情況實屬不妙,恐,恐……”
謝硯心下一沉,他豁然起身,來回踱步,忽然擡頭望向北方,他轉頭看向周大夫。
“五個時辰,你護她五個時辰,我去京中一趟。”
京中大內婦科聖手無數,他所知的便有楊嵩之等人,其醫術高超尚無人難及左右。
從青州奔赴京城,即便快馬加鞭,來回也要十個時辰,但謝硯卻要縮短一半的時間,就中困難可想而知,可他還是要去。
周大夫看向謝硯,想到如今梅縣的變化全仰賴這位大人的仰仗,如今他夫人有難,他又怎能束手旁觀,周大夫咬了咬牙,“可!五個時辰,吾當盡全力護住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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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硯颔首,轉頭快步往外走,走着走着竟不顧儀态的跑了起來,建為在後頭追,他心知大人心急如焚,便一言不發的跟着。
倆人一言不發往馬廄行去,謝硯拉住缰繩一躍上馬,剛出府門便要往官道馳去。
謝硯一邊計算着時間,一邊回憶路上的驿站,光靠一匹馬絕到不了京城,唯有一站站換騎,方能無恙回京。
想到家中危在旦夕的妻子,謝硯心知如今她唯一生的希望都在他身上,只有他能救她,所以他不容許自己有一絲差錯。
·
京中
秦蕭暄剛侍疾回來,不知為何今日他總是心神不寧,但思來想去也沒想出緣由,只能靠在椅上不停揉眉,正在他昏昏欲眠時,忽然聽到廊下有人疾行,他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咚咚咚
趙福手持拂塵焦急的敲了敲門。
“殿下!宮裏頭出事了!”
秦蕭暄豁然起身衣服也沒穿戴整齊就推門而出,他面色沉郁,“出了什麽事!”
趙福也是剛得消息一路跑過來,本就身材肥碩真難為他喘着粗氣還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的清楚。
“宮中剛剛傳來消息,貴妃娘娘驚醒,讓殿下趕緊入宮,陛下也恩準了!”
秦蕭暄聞言便轉身往外走去,趙福見其外衫也不穿一件急得直跺腳,轉頭沖進屋拿了件就追上了上去。
“殿下!殿下!衣服!您先穿好衣服!”
趙福邊跑邊舉着衣服,秦蕭暄腿長走的快,趙福又胖又矮,這一路追來委實辛苦。
秦蕭暄一言不發的接過衣服草草穿上,趙福見着還要幫他整理,卻被他一把推開。
“備馬了嗎。”
趙福:“備了備了!”
秦蕭暄走出王府一躍上馬,直奔宮城,一路上他心口沉沉,母妃在他與太醫的照看下逐漸穩妥下來,倒底出了什麽事要大半夜急昭他入宮。
一路飛馳到宮門口,秦蕭暄一下馬便直奔朝陽宮,此時朝陽宮燈火通明,宮娥內侍面露戰兢,秦蕭暄心下微沉,他剛到便有人進去通報,不一會兒蕭貴妃身邊的雲梧便請他進去。
“殿下,陛下也在。”雲梧低聲提醒。
秦蕭暄一頓,“本王知曉了。”
剛一進殿,秦蕭暄就看到靠這陛下的母妃。
許是聽到了動靜,蕭貴妃起身看向門口,待看清楚是秦蕭暄後眼眶一紅,淚水無聲無息的流了下來。
“……蕭暄。”
她本便虛弱,今日他走時母妃面色看上去尚好,如今再見竟與當初病發時一般無二,看的秦蕭暄心驚膽戰。
“母妃!”
秦蕭暄快步上前握住蕭貴妃的手,滿眼擔憂,“母妃……”
蕭貴妃緊緊握住秦蕭暄,她哭的實在傷心,唇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陛下見了也不忍心疼。
“蕭暄到了,你說吧。”
蕭貴妃強忍着傷痛哽咽道,“舟舟出事……蕭暄,舟舟出事了!”
她哭的不能自己,秦蕭暄聞言一驚,他與陛下對視一眼,陛下無聲的摟住蕭貴妃,秦蕭暄只得安撫道,“母妃為什麽這麽說?”
蕭貴妃一直待在宮裏,對外面的事俨然知之甚少,尤其是秦舟的事,她的消息是遠遠不及秦蕭暄的,如今秦蕭暄并未收到從青州那邊傳來的任何訊息,那貴妃所說之事又是從何而來呢?
蕭貴妃急促的喘着呼吸,她死死看向秦蕭暄,低聲喃喃,“我在夢裏看到舟舟了,她說她好痛,好痛,她在喊母妃,喊父皇,她讓我們救救她,她不想離開我們……”
蕭貴妃似乎進入了某種狀态,又或者魔怔了,她一直說着她的女兒在喊救命,她的女兒在受天大的苦楚,她的女兒危在旦夕。
秦蕭暄連忙安慰,“姐姐不會出事,她身邊有您安排的人,還有謝硯,還有雲杉,她怎麽會出事呢?”
蕭貴妃情緒很激動,聽到秦蕭暄的質疑她厲聲反駁,“我沒有看錯!是舟舟!她在哭!陛下,蕭暄,她在哭啊……”
秦蕭暄連忙安撫,“母妃且放下心來,姐姐如今在青州很好,您便等着抱孫子……”
秦蕭暄的聲音不知為何戛然而止,他驀的擡頭看向父皇。
孩子……
他怎麽忘了,秦舟如今懷有身孕,哪怕出了一點事,也絕非小事!
“來人!”秦帝神色一凝,顯然也想到了什麽,低呵一聲,掌印太監劉德全連忙上前。
“陛下,奴婢在。”
秦帝看了一眼蕭貴妃,欲擡步往外走,蕭貴妃卻喊住他。
“陛下……”她懇求的看向他。
秦帝與她對視,終于嘆了一口氣,相攜二十載,他又怎忍心瞞她,可如今她身子不好,他又哪裏忍她擔驚受怕。
“……父皇,你若不說,母妃更會胡思亂想。”秦蕭暄适時開口。
秦帝瞪了一眼他,此事他們爺倆皆有猜測,但秦蕭暄卻說的好像只有他知道,臭小子連老子都算計。
無奈秦帝道,“朕親自派人去青州看看,不然你我心難安,沉櫻,你如今唯有養好身子才好為舟兒做主。”
蕭貴妃含淚點頭,“臣妾知曉了。”
等安撫蕭貴妃入眠,秦蕭暄才同秦帝安靜離開大殿。
大殿廊下,秦蕭暄在蕭貴妃面前一直沉靜的面容終于變了,他緊握雙手看向秦帝。
“父皇,青州……”
秦帝倒底做了二十多年皇帝,遇事首先想的自然是如何解決。
“朕已派楊崇之連夜趕去青州,但願是朕與你多想了。”
如今京中局勢暗濤洶湧,但不管是誰都不敢貿然出手,此次貴妃之事雖怎麽查都是陳疾複發,但緣何會突然複發秦蕭暄不知,難道秦帝也能不知嗎?
正是如此,他對秦帝的感情愈加複雜,為何他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輕輕放過,難道他真的不知道嗎?
“父皇,謝硯與姐姐為何遠離京城,你我難道不知嗎?秦蕭旼一而再再而三,當初是母妃,如今……”
秦蕭暄沒有說,而是執着的看向秦帝,“若青州那邊真的出了事,您還要輕輕放過嗎?”
被兒子咄咄質問,即便心中虧欠,但作為帝王的秦帝顯然更加惱怒,可當他對上秦蕭暄那雙充滿怒火與失望的眼睛時,那些怒火又忽然潰散,他長長嘆了一口氣。
“蕭暄,沒有一個父親會希望自己的孩子互相殘殺。”
即便三子并非在他期待中出生,但倒底是在他眼下長大的。
秦蕭暄雙目赤紅,“是他咄咄逼人!是他不想放過我們!母妃何錯?!姐姐又何錯?!”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兒臣與他即便不和,也從未傷害過他的母妃,父皇,兒臣只願母妃與姐姐平平安安,他若想要便給他去吧,兒臣什麽都不争。”
秦帝驀然看向秦蕭暄,壓抑着怒氣道,“什麽争不争!争什麽?朕的皇位?秦蕭暄,朕還沒死呢!”
秦蕭暄跪下緩緩俯身磕頭。
“兒臣只想母妃與姐姐平安,即便這點願望您也不願成全嗎。”
他的聲音毫無波瀾,俨然傷痛至極,極盡死灰。
秦帝抖着手指着兒子,深吸一口氣轉身離去,秦蕭暄依然靜靜趴着,過了一會兒又有腳步聲傳來,秦帝看向一動不動的兒子,氣的擡腳便是一踹。
“你母妃之事,是朕疏忽,等青州那邊楊崇之回來,我便,朕便給你讨回個公道!這下你滿意了!”
秦蕭暄聲音平靜,“謝陛下為兒臣讨回公道,兒臣感激不盡。”
秦帝一聽,又是一哽。
好一個感激不盡!
如今老子給兒子讨公道還要兒子感激不盡,秦蕭暄好樣的!
秦帝氣的轉身就走,這次是真的走了。
秦蕭暄良久才起身靜靜起身。
天家父子,哪有純粹的感情,一舉一動皆算得失,他如此,陛下亦是如此。
近日秦蕭旼動作頻繁讓秦帝厭煩,是要好好敲打敲打了。
作者有話說:
嗚嗚嗚,有點慢,下章計劃回京,我要加快啦!準備好了嘛!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