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去按回撥鍵時,夏銘的手指一直在發抖。
但屏幕上的“霍迪 正在撥號”剛跳出來,他又狠狠地摁下了挂斷。
霍迪只是個助理,在徐倩倩女士面前他連根蔥都不算。
如果自己在,這女人說話做事還能有三分忌憚。而現在就是吃準了他人在萬裏之外,在Z市沒有任何人能攔得住她想做的事。
徐女士恃靓行兇五十年,歷來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夏銘耳畔嗡嗡作響,聽什麽聲音都像是隔了一層,似乎是有個人在徒勞大口喘息。
大腦裏仿佛空白缺氧,一陣銳痛一陣鈍刀磨人。眼前失了焦,他竟然找不到自己的目光到底該落在何處。
房間的水吧後頭懸着一整副線條精美的裝飾鏡,那裏頭倒映出一張蒼白到失了色的面孔。
夏銘直勾勾地盯着那張臉看了幾秒。
眉眼如描如畫,五官臉型無一不美,即便是被最激烈極端的情緒控制着,這也是一張絕色的臉。
每一處美麗的細節裏都有徐倩倩的影子。
那張美人臉上的肌肉隐隐顫動起來,這個人看起來是想哭,但又好像是要笑,最終最終,卻什麽表情都沒做出來。
他生來就受惠于這絕頂的美色,然而也因此一生一世都擺脫不了賜予他這美貌的人。
夏銘猛然間把手裏唯一握着的東西朝鏡子砸了過去。
咣當!嘩啦!砰——
光滑鏡面頃刻間碎裂,蜘蛛網似的裂成了無數片,倒映着的美麗人像一瞬潰散。手機砸裂了鏡子之後掉進了水吧托盤裏,帶着原本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各類酒水軟飲叮叮咣咣全倒了下去,多米諾骨牌一樣,五六個大大小小的玻璃瓶甚至直接從臺面滾下了地。
清脆的玻璃碎裂聲裏,氣泡水、紅酒、白蘭地的各色氣味全混在了一處。
夏銘怔怔地站着,胸口處原本像是在被軟刀子劃肉,一陣陣發痛,這會兒忽然都被玻璃爆碎時的巨響帶走了。
不生氣了,不痛了,麻木了,消失了。
混在一起的液體流得到處都是,夏銘低頭看看這道污濁小溪流,怔怔地抽了紙巾蹲下去去擦。
擦不幹淨,就先用更多的紙去吸掉。碎得到處都是的玻璃渣,他一點點撿起來,再用紙巾層層裹住了扔進垃圾桶。
手指可能是劃破了,不過不要緊,他現在一點也不痛。
等到地上的一片混亂收拾完了,夏銘終于能疲乏地緩緩籲出一口氣。
接着,他擰開了一瓶威士忌。
“無論遇到什麽事,你還是可以來跟我說。”
只是自個兒親媽搞出來的家務事,要怎麽去跟老板、跟所謂的兄長提?
夏銘的嘴角扯了扯,這洋人的烈酒,可真他媽的難喝啊……
過分直白的一道火辣辣熱流順着喉嚨淌下去,冰涼冰涼的胸腹之間硬是燎起了一股熱。幾口酒灌下去,夏銘已經開始覺得頭暈了。
飛行全程他什麽都沒吃,這會兒忽然很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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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經很深,走廊裏厚密的地毯藏住了每一記落下去的腳步聲,心髒倒跳得越來越沉重,越來越激烈。不過走到門口時,這個人覺得自己好像完全平靜下來了。
方睿在酒店的習慣一向是住最盡頭的一間,比較安靜,方便工作。
有只手擡起來了敲門,周遭一片安靜,連門裏的動靜也絲毫未聞。門板厚實到足夠遮蔽一切,只是當門忽然打開時,夏銘還是一驚。
壞情緒和暗戀一樣,都是根本不可能掩飾住的。
那就不必裝了。
“鳳皇?”方睿叫他。
夏銘一步走進門裏,直接揪住了這個人的衣襟,然後兇殘至極地啃了上去。
牙齒磕碰到了嘴唇,腳底下也帶着踉跄。不過這不重要,反正——酒後做什麽都當不得真。
模模糊糊的一聲門板碰上的悶響裏,夏銘把自己整個身體都送進這胸膛懷抱。額角一層微薄細汗,唇舌濕滑得像條蛇,空出的另一只手惡狠狠壓住了方睿的頸,這個吻不準再落空,他絕不允許。
熾烈酒氣和着濕潤舌尖,在方睿的一個下意識吸氣裏,就這麽徑直沖進了口腔。
撞進胸口的身體滾燙滾燙,方睿被這個入侵者直接帶着往後退了三兩步。
為了保持住平衡,他不得不扶住了對方的腰,這時背後一緊,已經被夏銘按得緊緊貼住了牆。
直白熱辣,無可回避,方睿被封堵的唇齒之間全是烈酒的味道,以及堪稱強橫的舌尖。
方睿有一萬種理由和足夠力氣能控制住夏銘,但只不過片刻遲疑之後就已經沒有辦法再保持冷靜。
夏銘發了瘋似地咬他,吻他,像飛蛾撲火,不顧一切。
起初時嘗到的一點稀薄酒味兒,分分鐘就被幾近噴薄的熾烈動作徹底蓋了過去。
方睿從不知迷亂為何物的大腦裏頭,一片混亂。
他嘗到柔軟濕濡的滋味,交融的鼻息能把人融化,手落的位置是緊韌結實的腰,懷中人身體的觸感從沒像這一刻這麽鮮明。但最為滾燙的還不是這些,是夏銘近乎于沸騰的情緒。
是岩漿,是火焰,所到之處盡皆點燃。冷靜如岩石,穩定如巨木,平和如鋼鐵,都被裹挾着拖拽着,陷落,融化,一敗塗地。
方睿竟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的呼吸。
唇上曾經的一道淺痕跡原本淡到了基本看不見,可這一回再蓋上去的,深刻得都見了血。
一線鐵鏽味兒混進無孔不入的酒氣裏,方睿的腦神經突突直跳,他到底是被激怒了。
頃刻間覆壓下來的火氣,讓已經完全不那麽清醒的夏銘忽然腿軟。
卡在腰上的手臂牢牢桎梏住了他,混亂交纏中的唇舌勾連着一抹長長的濕。夏銘的指尖一陣一陣發麻,不知什麽時候從強勢地摁住後頸變成了竭力攀纏。
但他不甘心,他今天一定要。
進門時的單方面胡亂發洩忽然變成了懲罰和交鋒。
不柔情,不纏綿,粗暴得像是一個人要吃了另一個人。方睿從沒這麽心浮氣躁,他這一輩子做事缜密沉穩,從沒有什麽事件能超出他的預計範圍之外。但現在本能拖着身體在走,将他帶入完全不可控的未知。
兩個人在撕扯中跌跌撞撞,進門之後的爆發消耗了夏銘很大一部分體力,他已經完全摁不住方睿。然而人憑着意志力可以做到根本無法想象的事,方睿一時竟然也沒有辦法強迫夏銘按照自己的意思做。混亂的幾步之後,有一個人的腿絆到了沙發扶手,接着兩個人都栽了上去。
高奢酒店裏過分松軟寬大的沙發,把交纏身體深深吞下去,夏銘越發找不到地方借力,只是他一點要放棄要退縮的意思都沒有,沒有辦法再去親吻嘴唇,他找到的下一個目标就是扒方睿衣服。
家居服的扣子非常好解,方睿想要抓住他手時已經來不及了。柔軟的衣襟處只需要兩三個扣子就撕扯到了胸,兩個人都在氣喘籲籲,一個心浮氣躁,一個目标明确,因為他空出來的另一只手直接照着下三路摸過去了!
在抵達目的地之前,它被牢牢攥住。
方睿深呼吸,再一次深呼吸,然後把夏銘的兩只手都扣在了一起,拽過頭頂。
夏銘躺在他身下,胸口劇烈起伏,兩人身體周遭的空氣都燥烈得像是帶了火星子。而每一下呼吸都有細密的鋸齒在撕扯夏銘的肺,他能感覺到喉嚨裏咽下清晰的鐵鏽味。
而與方睿對視的眼睛,亮得像異國夜空裏驟然爆發的星。
“你……”
在這片焦灼靜默裏,方睿喘息着只來得及發出了一個字。
下一刻,夏銘的腰腹力量猛然間爆發,虛虛籠在他上方的方睿猝不及防,整個人都被掀開。然而那一雙手腕還扣在他手裏,于是,兩個人先後扯拽着,一起從沙發滾下了地。
咚的一聲悶響,夏銘摔得頭暈眼花。他渾身疼,皮膚、肌肉、骨骼,心肝脾肺腎,無一處不傷痕累累,每個地方都叫嚣着撕心裂肺。
夏銘從喉嚨裏發出了一聲止不住的嗚咽。
他在這通混亂發洩裏已經徹底耗幹了自己,再也沒有辦法忍耐。
他其實根本不在乎方睿的反應,他也知道自己是在發瘋——徹徹底底的無能狂怒。
全世界最該愛他的人利用他,最想要争取的人不回應他。
他算什麽,一個有着出衆相貌和無數金錢的乞丐罷了。
夏銘整個人都脫了力,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會兒,覺得,自己該走了。
如果不是有只手在這時,将他一點點拖進了懷。
“鳳皇……”
那個聲音嘆息一樣的叫他,将他的身體橫抱在腿上,夏銘怔怔地看着這張臉,額角挂了一層汗,頭發淩亂,嘴唇上被咬破了,傷口很清晰。
他還沒見過這樣的方睿呢。
他就這麽呆呆地看着方睿,而方睿也就這麽坐在地板上抱着他,只是忽然皺眉,然後抓起了他的一只手。
指尖上四五道細碎傷口,淺一些的泛着白,而最深那道滲出的血都淌到了指縫。
夏銘原本一直沒察覺到這些碎玻璃劃出來的傷口有多疼。
直到他看着方睿将那根帶血的指頭含進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