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陸清冱不知道自己究竟該說些什麽,甚至于不知道自己到底應不應該開口。該解釋麽?可是他并沒有有絲毫隐瞞啊,反倒是自己解釋的話倒是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但是不說的話,他總覺得心裏不安,因為從剛才打開機關進入地道這小半個時辰裏,兩人再也未說一句話。
望着若逸略顯纖細的背影,手上拿着房裏的燭火在前面小心的走着,他不禁又多了幾分自責,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不小心着了道,何苦牽連若逸留在這裏,和他在這不知深淺的地道裏摸索,可是同時又有一點慶幸,自己未被丢下。
他本是個心浮氣躁之人,關于這點,娘不知說了他多少次,這些年壓着他練琴也多是希望他能借此修身養性,只是這些年來,雖是記了不少的曲譜可到底這是徒有其形,而缺乏神韻。那日他神智尚不清醒,被人陷于不義本就義憤難當,想要前去理論,可是如今想來當日若是去了又能如何呢?瓜田李下,自是怪不得他人,若是他的反應過于強硬恐怕現在就不是這樣稍有餘裕了,而是直接被鎖起來或是灌了迷魂藥,吉時一到,他這輩子就算是完了。雖說這樣似乎有點誇張,但是他本性不羁,又怎會安于做一個商人的女婿,到時候反倒會苦了秦小姐。
可是這一切卻因為一個人改變了,他要去理論是因為衆人都不信他,若逸當時也在,對于這個相交不久的人,他并未寄予過多的信任,至少那一刻他把若逸與那些不明事理的俗人等同了,于是當他問出“你信我?”時,雖然若逸果斷回答了我信你。可是他分明看見若逸之後臉上一抹難解的情緒。
當時他并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可是現在他卻明白了。
那是失望的自嘲。
因為自己在那一刻并沒有把他當做可以相交的朋友,而若逸卻在重重迷霧中看出端倪,也許是靠他敏銳的觀察力,也許是靠他過人的才智,可是短短時間內,他能看清那麽多麽?
仔細想來,只有一個答案,那個答案既叫他感動又讓他感到承受不起。
若逸願意相信他,所以,才選擇相信他。而他呢?此刻他甚至還在懷疑若逸對自己的信任,心中更覺不如,羞愧的思緒叫他實在難以再繼續緘默下去。
所以他不顧會被若逸甩來的後果,主動抓住了若逸的手腕。
後者顯然吓了一跳,畢竟在這種不知深淺的地方自然是要小心再小心,他自是料不到陸清冱會因為剛剛的事想那麽多,至于之前的“機關”他只當是所謂的江湖歷練不同罷了,畢竟他也知道許多尋常人不知道的東西,自然不會因人而異,因為別人的博學而有所懷疑,況且他認為陸清冱是值得相信的,因為那雙眼睛是純粹的,沒有那些算計的陰霾,之所以有這樣判斷的自信自是因為有那不同尋常的家世。
只是此刻,若逸望向陸清冱,卻發現他的雙眼竟不是往日那種坦蕩的燦亮,而是帶着絲絲逃避的愧色,想要說些什麽似乎有開不了口的樣子,顯然他是從未遇見過這樣的情形,支支吾吾的樣子甚至可以稱得上狼狽。
“有什麽不對勁麽?”
“那個……那個……”此時連陸清冱自己也恨起他那行動勝過思考的性格了,雖然他确實知道自己錯了,可是真的是如他所想的那樣?而且現在兩人在這個不知兇險的密道中該做的似乎應該是小心狀況,道歉的事好像不急于一時吧。
“換我來吧!”說着陸清冱伸手去接過燭臺。
可是若逸的身形一晃,吹熄燭火,用那只受傷的手抓住他縱身一躍至兩邊的石壁上,陸清冱只是本能的更上若逸的行動,卻還是糊裏糊塗,想要問為什麽,卻先行一步被若逸捂住了嘴,接着聽見若逸用傳音的方式告訴他:噤聲,有人來了。
Advertisement
沒想到那小子還有兩下子,居然還能撐着回去,不過最多也只能是有所懷疑吧,即使知道又如何,照樣證明不了什麽。不過那個女人要怎麽處置呢?看今天的情況,那個女人似乎派不上什麽用場,不過暫時還是留着吧。
至于那兩個小子,一個已經中了自己的消魂香,至少也要睡上兩天才能醒,至于另一個麽?自是不足以成事的。
可是為什麽主上還要召見她,難道這點信心都沒有麽?臉色不覺間又冷了幾分,只是聽到足音後便斂了神色。
來人一身玄色長衫,頭上還戴上鬥笠,昏暗的燭光照在石壁上投出一大片陰影,恰好将來人籠罩其內,更加叫人看不真切
“你來了。”終于一陣沉默之後,一個女聲響起,似乎是那個打扮得嚴嚴實實的人。
“屬下拜見樓主。”雖是看不見容貌但是樓主的威儀确實不可犯的,急忙單膝跪下。
沒有在意屬下的舉動,在她看來一切理所應當,只是開口詢問:“事情辦得怎麽樣?”
“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哼,是麽?不要太大意了。”
心裏覺得十分不舒服,沉默半晌才幽幽回道:“……屬下知道。只是?”
“只是什麽?”看不清樓主的神色,所以倒少了份畏懼,其實自己早就好奇,同時夾雜着不服氣,郁結在心,此時真是問答案的好機會:“屬下不明白,不過是兩個黃毛小子,無名小卒,何以叫樓主如此在意?”
那被喚作樓主的只是冷哼了一聲,但伏地之人依然知道樓主動怒了,趕忙惶恐道:“屬下僭越了,望樓主責罰。”
“做好自己的事,其餘的不必多問,若是事成了,自然不會虧待你。”說罷便轉身離開。
“是,屬下一定不會辜負樓主的期望。”雖然知道樓主一離開可剛剛的惶恐仍未散去,只等樓主離開後才顫顫巍巍地起來。
恩威并施,這是掌權者最喜歡的手段,只是那無形的壓迫感卻是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聽到兩人的足音漸漸消失,若逸才松了一口氣,兩人攀在石壁上半晌,四肢都有些酸麻,此刻放松下來,卻又是身處黑暗,又不敢有太大動作。
“人都走了吧?”問話的是陸清冱。
“恩。”若逸的語氣顯然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模模糊糊答了一聲,真不知道這密道是如何修建的到底有多少入口,若不是自己小心恐怕就要被發現了,但願那兩人不會折返回來,不過看情況似乎兩人的處境還算安全,不過還是早點離開為妙,果然還是魯莽了。
兩人在黑暗中沉默半晌,陸清冱猛然想起自己身上似乎帶了火折子,急忙摸索起來。弄出細細簌簌的聲音,叫若逸以為他怎麽了。
微弱的火光驅散了黑暗,周圍那種陰冷的氣息也有所緩解,自然陸清冱也看見了若逸臉上的疑惑。
“你知道這兩人到底是何方神聖麽?”
“啊?聽不出來。江湖上的門派多了去了,更何況她們也未自報身家,猜測實在困難。”
“是麽。”一聲嘆息,若逸的眼中不無失望和苦惱,見此,陸清冱又想起了,之前被打斷的思緒。
“你還好吧?”
“沒事的,我自小就常食用些草藥,這點小傷并無大礙。”若逸顯然沒想到陸清冱會突然問及此,一時有些恍惚,見他望着自己的手露出憂慮的神色才猛然明白所指何事,便輕描淡寫地回答了,只是怕陸清冱有所擔心,便又多解釋了一句。
“對不起。”
“報什麽歉,本是我自己不小心,倒是勞你憂心。”
“不,如果不是我,你也不用留在這裏。”
“我本來就沒什麽目的,留在這裏本來就是我自願的,并沒有什麽拖累之說。我們還是早點上去吧。”
“恩。”
這是那天以後,兩人第一次談及自身的感受,陸清冱本來懷有愧疚,尤其是見到若逸昏倒在別院,愧疚更加深了,今天卻因若逸的一席話而輕松許多,幾日來籠罩在心頭的陰雲終于驅散,此時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在乎擔心的并不是被誣陷一事,他所在意的也不是衆人的看法,而是那個至今相信他的人。
想到今日發生的那麽多事,兩人皆是有些疲憊,但也知道兩人現在只能靜觀其變,倒也沒了多餘的心思,且思及剛剛那密道裏女子所說的話,似乎幾日後的拜堂才會真正出手,他們此刻要做的只是養精蓄銳,做好防範,憑借這一點想必他們也不會落下風,畢竟他們有所警覺,不會仍人宰割。
回到房間,打開門,便有一陣淡香襲來,若逸直覺有人來過,不過想來也不會奇怪。看到流蘇劍依舊放在原處,便無甚擔心了。
只是當他走近床時,卻發現了一枝梨花雪。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