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将送秦夕葉送回府後,當然是從後門,看到秦夕葉走進後,一行人還等了會,保證秦夕葉不被發現。
總算把秦夕葉送走了,陸清冱松了一口氣,可是一擡頭才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的離譜,氣氛壓抑到了極點了。
首先,他們身後的那群侍從還是像剛才那樣嚴正以待的模樣,畢竟若逸剛才那樣就闖到他們面前,而他手中的劍帶着一種叫人膽寒的煞氣,雖然他們都是死士,但他們仍有些無法招架,而現在若逸又要與他們同行,這無疑是在他們的脖子上架着把刀,而且偏偏那架刀的人還好無自覺。
而若逸冷着一張臉,雖然他的表情不多,但大多數時候是帶着友好的平靜,仿佛嘴角随時都會優雅地翹起,帶着春風的和煦,讓人感到很舒服。可是現在,他卻可以分明感到若逸周圍一丈內有一股莫名地寒流,而且他确信他還沒把那把流蘇劍的煞氣算在其內,陸清冱仔細忖度了一下剛剛若逸瞥他一眼的寒氣,決定還是等他氣消再說吧。
于是陸清冱把目标轉向了韓公子,他準備向這位仗義出手的韓公子好好道謝,畢竟他及時出手,沒讓自己後悔。可是,貌似這位韓公子也沒有與他交談的興致,而是用一種過于關注的目光看着若逸。陸清冱心中頓然明朗起了,心情也驀然好了點,看來若逸的冷臉色不是完全針對他的。
就在他正準備開口詢問韓公子的時候,一直沉默着的若逸停下了腳步:“韓公子.。”
韓公子顯然沒想到若逸會開口,而且自己一直看着他,畢竟是很失禮的,于是也跟着停下腳步,略帶歉意地回道:“若逸公子有什麽事麽?”事實上,若逸根本沒告訴他自己的名字,而是陸清冱口快,連着自己的名字也一起報了出來,當然若逸也當即給了陸清冱一記眼刀。
“在下長得很奇怪麽?為何一直看着在下。”無視身後一群虎視眈眈的侍從,若逸依舊語氣冷冷的,不太友好。
“是在下失禮了,若逸公子并不奇怪,只是很像一位故人。”
“是麽?”若逸的雙眼不悅地吊起,顯然是不相信這一套說辭。
陸清冱顯然發現了氣氛不對勁,趕忙出來打圓場:“韓公子,你們的住所在那裏?”
韓公子知道陸清冱的好意,擡手指向前方的街角:“哦,就快到了,就在前面。”
這一段插曲很快就被跳過了,一行人來到韓公子住的客棧,陸清冱看着店招覺得十分眼熟,剛踏進門就聽到熟悉的招呼聲:“客官可是住店啊?”
陸清冱最積極,第一個走進客棧,也就無可避免地和小二搭了個照面,果然,就是下午的那家店,霎時頗有些人生何處不相逢的感慨。
“客官的事辦完了?”本來還殷勤無比的小二看到白天那位因“急事”離開的那位,小二很不客氣地調侃道,因為陸清冱早就被他打上“吃霸王餐”的烙印了。
恰好這時韓公子和若逸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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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你這還有客房麽,這是我的兩位朋友,是和我們一起的。”顯然是聽見剛才小二的調侃,特意解釋一番。
看到真正的大主顧,小二的态度立刻變得殷勤起來:“原來是這樣啊,不過我們只剩一間上房了,只能委屈兩位擠一擠了。”
“我不介意,你呢?”陸清冱的語氣帶着點讨好的意味,他覺得若逸是個值得相交的朋友,并不希望倆個人的友誼就這麽結束了。
“不介意。”意外地,若逸回答地很爽快,絲毫沒有陸清冱想象的那般遲疑。
聽了若逸的回答,陸清冱也就沒了顧忌:“小二現在能幫我準備一桌酒菜呢,就在大堂裏用,不用送到房裏。”他是故意這麽說的,若逸雖然不知道具體細節,也猜了個大概,有點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那麽我先上樓去了。”
“你不再來點麽?”聽到若逸那聲嘆息,陸清冱更确定若逸沒把剛剛的事放心上,主動邀請他。
“不用了,我可沒像某人連魚都烤不熟。”前半句是回答,後半句才是真意,一番調侃下來,剛剛的隔閡也就漸漸沒了。
“韓公子要用些夜宵麽?”畢竟人家才是東家,雖然知道人家必定是用過晚膳了,但是客套一番總是少不了的。
“也好。”出乎意料,韓公子留了下來,不過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等酒菜上齊之後,也已經到了打烊的時辰了,不過顯然因為羅公子的面子,這大堂還為他們留着,本來韓公子的侍從也是執意要留下,不過卻被韓公子遣了回去,不知是他對自己的武功很自信還是相信陸清冱。
空空如也的大堂只有他們兩人,這客棧雖不能說小,但燭焰昏昏,幾重殘影相疊,倒也顯得袖珍了不少,正适合兩人把酒暢談。
許是這氣氛太幽靜,兩人相對而坐,似乎是對年未見的友人,顯得格外熟絡。韓公子特意要了一壺竹葉青,就入腸,心便更加通透了,此時,怕是想掩飾什麽,估計也是心無餘力也不足了。
從兩人的交談中,陸清冱大約知道韓公子是東林的瓷器商人,這次是想到遙霖來看看有什麽新的買賣。這竹葉青的口感清冽,但是後勁卻十足,待到酒勁慢慢上來,韓公子的眼神也漸漸有些模糊,陸清冱想勸他回房歇息,卻被拒絕了。
“你……和若逸公子是好朋友麽?”躊躇半天,韓公子終于開了,但這酒叫人後吐真言的功勞恐怕要占一半。
“恩……我不知道算不算?”陸清冱的酒量很好,此時也十分清醒,對這個問題仔細思量了一番。
“是麽?可是你們看起來很……”韓公子皺了皺眉,似是有些郁悶。
“很熟悉?”
“也許吧。”似乎有些不勝酒力,韓公子用手撐着額頭有些苦惱,有氣無力地回道。
“那都是因為我比較厚臉皮。”陸清冱嫌一杯杯喝得不過瘾,索性直接拿起了酒壺,也間接阻止韓公子再喝下去。
“可是,你們看起來很默契。”陸清冱聽着這句似乎有些奇怪,想要開口詢問,卻被韓公子打斷了。
“他的相貌很……出衆,不是麽”猶豫了片刻,仿佛不知道如何去形容。
陸清冱擡起酒壺的手霎時僵住了,緩緩放下,猛然擡起頭看着韓公子,用一種“原來你也這樣想”的欣賞眼光看着韓公子,倒是問話的韓公子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躲。
可是陸清冱卻來了勁頭,索性靠上去用說悄悄話的語氣說道:“其實我也有點覺得,”似是有些苦惱,放下了攥在手裏的酒壺,皺了皺眉,又繼續道“不過他的氣勢怎麽看也不像是女子啊?”雖然陸清冱的娘何儀就是個很有氣勢的女子,但是陸清冱堅決相信,這個世上絕對不會又比他娘更有氣勢的女人,否則……
“我不是這個意思。”本以為當真有什麽要緊的事,結果卻是這樣,韓公子着實有些苦笑不得,難道外表出衆的就一定是女子麽?自從看到“他”,他就知道,男子也可以那樣的出衆耀眼。
“是麽?也許是我孤陋寡聞了吧。”陸清冱又摸到酒壺,一口飲盡了壺中的殘酒,可是想想有不對勁,既然知道,那麽還有什麽疑問呢,他一向是個直腸子,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那又怎麽樣呢?”
“你可知道天下第一美人—寒羽瑤?”不似剛剛的迷離,韓公子的眼神霎時清醒了些。
“當然啊,不過很可惜我從未見過她,到底如何絕色,我也不知道。”說到這,陸清冱不由想起自己家的那位--他母親,也可算得上是佳人了,不過若逸,不得不承認,确實更勝一籌,就不知道他娘聽到後會是什麽反應,一陣寒戰後,陸清冱剎住了自己的天馬行空。
等到陸清冱轉回神的時候,卻聽到更叫人驚訝的答案。
“我見過。”韓公子的眼神漸漸望向遠方,陷入回憶之中,那是寒羽瑤出嫁時的情景,她身着一身華麗的嫁衣,臉上的妝容也精致之極,青絲如瀑,微風吹過,挑起縷縷發絲,也将轎簾的輕紗掀起。
年幼的他以為自己會看見那傳說一笑傾國的絕豔,他以為自己會看到叫禦用畫師封筆的天姿……他想過千萬種美,卻沒想到會見到羽瑤的淚,淚已流,笑依舊。于是那淚便沿着她微笑的嘴角流到腮邊,風一吹便沒了痕跡,仿佛剛剛所見的不過是幻影。他揉了揉眼睛,可風已停,簾已幕,只剩一個模糊的輪廓,在萬千人的簇擁下離開。那是他還小他,便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因而也從未和別人說起過,卻也從未忘記,而是一直把那放在心裏,當做最珍貴的秘密。而今天見到若逸,那漸漸模糊的回憶,突然變得無比清晰起來,霎時間,當日的一幕幕在眼前重現,十八年後,他第一次确信那一滴淚是真的,因為若逸的那張臉與記憶裏的人重合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