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節
第 23 章節
了三個人,頭頂一盞昏黃的燈在窗口潑進夜色裏微微搖晃,竟有些形只影單。慎二吃了一口,興致勃勃道:“這小牛肉燒得真不錯。”
維克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謝謝您誇獎。”
“蘭德先生不下來嗎?”
“父親身體不好,晚餐從來都是一個人在屋裏吃的。”
“我多少有點兒好奇,”慎二拉開閑聊的架勢,“你是怎麽遇見蘭德先生的?”
維克多的臉色白了一瞬。
“慎二。”
他出言提醒。
但是慎二從不賣他面子:“維克多別怪我好奇。其實,這位衛宮先生的過去和你很像呢。”
他感受到男孩的視線——這讓他壓抑住暴揍慎二一頓的打算,擡頭笑了一下。維克多動了動嘴唇,終究是沒說什麽。
“現在你也跟着蘭德先生學習魔術?”
慎二仍然繼續問着。
“是的。不過我資質不高,但為了把蘭德家的刻印傳下去,我一定會努力的。”維克多極其認真地說着。
“刻印?那玩意兒有個屁用。”慎二嘀咕了一句,就此失去了談興。
晚餐桌上沉默下來。維克多不時擡頭看看他,像是被慎二講出的事實激起好奇心。他卻覺得面前的飯菜越來越叫人失去興致,最後簡直擡不起叉子。
Advertisement
“多謝款待。”
他說,少有地丢下盤中一半食物便起身了。
“你可真是沒口福啊,衛宮。”
慎二嘲笑着,繼續叉一塊牛肉。
“……衛宮先生?”
他沒理會男孩的問話推門而去。匆匆走上樓梯的時候似乎聽見某處傳來一聲輕笑。
第二天他和維克多一起去村外山上那處遺跡。男孩仍舊不時看着他,他無奈嘆口氣:“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
“衛宮先生……也是被收養的是嗎?”
“是的。”
“也是……為了傳承衛宮家的魔術嗎?”
他沉默了片刻,才回答:“不。老爹從來沒想過讓我變成魔術師。我的魔術一大半是自學的。”
維克多驚訝地望了他片刻,轉身悶頭快走了幾步:
“……我真是不明白。如果不是為了傳承的話——為什麽要去學那種東西。”
他從對方話語裏隐約感到什麽:“因為有想要做到的事情。你沒有嗎?”
維克多沒有回答而是錯開視線。樹木漸漸繁茂,青綠的影子落在他們肩上。斷續的鳥鳴像被封在狹小的籠裏般不斷回蕩。他跟着少年往前走去,卻不由得想起很久很久之前,那個男人曾經說過的關于魔術的事情。
沒關系的。
只要士郎是為了別人而使用魔術,就不會變成魔術師。
最後終其一生男人也未曾提起一句關于魔術傳承之類的事情。後來他明白,男人或許根本沒有想過讓自己的兒子去使用魔術;但這覺悟已經來得太晚,他早已下定決心——甚至沒有回頭的餘地。
“你繼承的只是僞物而已。”
他喃喃自語,那是某年紅衣從者留下的告誡。前面維克多好奇回過頭來:“衛宮先生?”
“不,沒什麽。”他微笑,将膨脹起來的回憶重新壓回箱底,“那地方還遠嗎?”
“就在前面。”維克多伸手指向不遠處的山壁:低矮樹下掩映半片洞穴。腳下道路增加了坡度,他下意識緊了緊背包帶,跟着少年在碎石遍布的小徑上攀登。維克多像只山羊般敏捷穿梭于樹叢之間,這路于他顯然是極熟的,或許無法親身過來的蘭德先生早已指使少年過來多次,為了偵察或掌握狀況——他這般思忖,呼吸也因為要追上少年而急促了幾分。
半小時後他們總算到了(通過一段狹窄的獸道)。維克多小心翼翼撥開掩住洞口的樹枝:“遺跡就在這裏。”
他點點頭,扭開手電筒率先進入。岩穴狹窄僅容一人通過,卻深過手電一照的距離。他手扶岩壁向下走去,越往下,空間所充斥的魔力就越為純淨——
但,變化過分細微了。
他想起當年充斥在大空洞的那過分強烈到幾乎讓人難以忍受的生的氣息。這樣類比并不恰當:不能指望一個窮鄉僻壤的魔術遺跡和禦三家幾百年的經營相比。小看魔術師是危險的,你永遠不知道魔術師能做出什麽——否則就不會有那麽多因為他們的瘋狂而死亡的人,甚至即使還活着卻連死都不如的人。
“我們到了。”這時,維克多小聲說——他過分沉浸于思考,沒注意到少年幾乎已貼在他身後。
他擡起頭看着驟然開闊的空間:“這裏有什麽嗎?”
少年伸手握住他手中電筒:“在那兒。”
電筒的光搖了搖,短暫略過壁上花紋。他一邊向前走一邊調整手電角度:那是些奇怪的符文,顏色黯淡又帶着一絲奇妙的閃光——或許是血和貴金屬的組合,他并不娴熟于這個。可是單有這些符文是沒有意義的,他想着,這裏缺少了發動它們的人。
一瞬間他察覺到問題所在而猛地轉身。四周符文一瞬間都亮起來,照亮身後維克多因為痛苦扭曲的臉龐——魔力的刻印從他身上展開,并非一個,而是好幾個——甚至十幾個。
“抱歉,衛宮先生。”維克多說,“為了我的父親,請您留在這裏吧。”
他意外地沒有感覺到驚訝。身體沉重得像被墜上沉重的鉛球,但他仍然掙紮着朝門口走去:“一開始……就沒有遺跡。”
“沒有。我們需要的是您,衛宮先生。不,父親需要的是您。”
“我可看不出來我有什麽值得圖謀的。”
他感到自己體內的魔力在流失,可衛宮士郎從來不是只依賴魔術的那種孱弱的魔術師。你們小看了我,他想着,繼續向前邁了一步。
“為了父親的痊愈……他需要魔力和刻印。”維克多的眼睛在陰暗的洞穴裏病态地亮着,“您為什麽不明白?只有這樣他才能夠恢複。我別無選擇。”
“別扯淡了小子。”他粗暴地說,費力地邁出另一只腳,“你自己想的這個?——那混蛋是拿你當跳板。那些魔術刻印會要了你的命,小子,它們太強大,會把你的魔術回路撕碎。”他幾乎是憤怒地吼叫着,手電明晃晃照着少年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臉,他甚至看見他的皮膚綻裂,新鮮的血液被魔力蒸成薄霧:一陣令人反胃的氣味。
“——停下來,衛宮先生。”
“你會死的。”
“請您停下來。”
維克多說,恍若未覺鼻血已經淌滿整個下颌。現在他離少年只有一米了。
“為了那個混蛋?”
他說,搖搖晃晃地,自己都不知道是前進還是後退。
“他是我的父親。”維克多極低聲地說,“不然——我還有什麽呢。”
其實他不常回憶過去,盡管他從未忘記。
這倒不是說,那些事情從一開始就注定如此。衛宮士郎有過成為平凡人類的機會,而不是朝向那個幽靈般殘影一意孤行。可是那機會被他親手截斷:終歸到底是他的自由意志,無人可以指責。
奇妙的是,在這條路上走得越遠,他就越在自己身上看到切嗣。不是那個天真的、小孩子一樣的男人,而是另一個他從來沒見過、因而只在寥寥數語和想象中存在的切嗣。他随着硝煙和槍油的氣味浮現出來,從槍械冰冷的觸感裏握着他的手,冷漠無情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裁定死亡而不容抵禦。這親切而陌生的幻影出現在他身邊,在每一次扣下扳機之前,在每一次決定殺戮之前——切嗣做了。而他會退縮。
現實——或者理性告訴他,沒有辦法拯救所有的人。就連切嗣也一早告訴他,成為正義的一方就意味着放棄另外一方。可是他總不願意承認這一點,更恰切地說,他本能地在抵觸這一現實。
犧牲了別人而活下去——是可怕的。
沒有人比衛宮士郎更清楚這一點。
“……你為什麽不殺我?”
維克多的聲音虛弱地在他的身後響起。
“為什麽不活下去呢?”
他反問,背着少年走出了樹林。
“如果你恐懼你的養父會報複你,我可以幫助你。帶你離開,或者——”
“真是慷慨。”維克多幹巴巴笑了一聲,“如果這麽為人着想,你一開始就不應該抵抗。”
他沒有回答。由于毫無節制地移植刻印,少年的魔術回路已然瀕臨暴走邊緣,暴走的一天遲早都會到來。
“現在你只是無法成為魔術師。普通地活下去就好了。”
——要知道多少人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維克多沒有再回答。蘭德家的房子已經近在眼前,慎二正坐在前廊上乘涼,看見他背着少年回來就吹了聲口哨:“看來不太順利。”
他瞪着對方,腦內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