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她而言。
“伊利亞?”
“抱歉,剛才在走神。”她轉回頭去,“大河你剛才說什麽?”
最後她們在圓藏山下下了車。巴士轉身回去了:這裏是終點站。大河拉住了她的手,朝着圓藏寺的長長臺階走上去。
……是要來拜訪柳洞寺嗎?她仍然半是迷惑地想着。就算城裏已經暖了起來,山裏卻仍殘留着寒意。她不自主地瑟縮了下,忽然察覺到她們在今天——此時——到這裏的理由。
她停下了腳步。
大河意外地轉過頭看着她:“怎麽了,伊利亞?”
“今天……”她開口,聲音意外地幹澀,“我們是來掃墓的,是嗎?”
大河困惑地看着她。是啊,她們之前已經說好了——盡管她寧可自己忘記這一點,或者,幹脆一開始就不要同意才對。
就算分開了那麽久她也一直記着切嗣。抱着她的切嗣,和她找胡桃的冬芽的切嗣,說着會很快回來的切嗣。
但是男人沒有回來,一次也沒有。
她知道愛麗絲菲爾已經死了,因為她在夢裏看見“她”,是她的母親又不是她的母親的“她”。大爺爺告訴她,她的父親背叛了艾因茲貝倫,背叛了你。但是她本能地知道事情沒這麽簡單,可知道又怎樣?她只剩下孤零零一個人的現實。
她在沒有盡頭的風雪所圍繞的白色城堡裏等待了五年,等來的不是切嗣,而是他死亡的消息。
如果他還在生,她會給予他一個解釋的機會。但既然這樣,她就決定徹底把這個男人抛棄在遺忘的深淵裏——明知自己絕不會忘記。
而現在——她要去他的墓上了嗎?
大河不知道她在遲疑什麽。她蹲下身來,雙手捧着她的臉——那很溫暖,可是在她的心底她聽見黑衣女子的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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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結束了。
她幾乎要吶喊起來。掙脫大河而跑下山去,艾因茲貝倫的城堡離這裏不遠不是嗎?她可以一個人蜷縮起來,把這所有溫暖的東西都推到一邊去——
但是在她下這個決定之前,她聽見了身後的聲音。
“啊啊,趕上了真是太好了。”
“士郎?”
大河驚訝地擡起頭。手臂上搭着她的外套的少年正氣喘籲籲地跑上長長的臺階:“伊利亞,你忘記了這個……最近早晚還是很冷的。”
她什麽也沒說,只是擡頭将外衣披在她身上的少年。嘀咕了句着涼了可怎麽辦,士郎站在那裏——他看起來就和她一樣的猶豫。但是最後,他還是朝着她伸出了手:
“走吧。”
大河微笑着,握緊了她另一邊的手。三個人再一次地、沿着長長的臺階往山頂走去。
她走着,覺得像是要哭出來。
這可絕對不是為了你的緣故——
她用力眨着眼睛,在心裏對着那沉睡在此處的男人說着。
我可不是為了讓你看我的眼淚才來的。我是來笑話你的,你這個一個人孤零零的、輕易就把到手的幸福放開的家夥——啊啊,只有笑容才适合這裏。只有讓你看到,你放棄了的究竟是多麽好的東西,你才會在這裏感到那麽一點兒的後悔吧。
你這個傻瓜。
她揚起了笑容,緊緊地、緊緊地握着兩側的家人的手,朝着那男人孤獨沉睡的所在而去。
[言切]Tower of Babel is fallin
Tower of Babel is falling down
他知道那個人會來。
士郎參加田徑部的合宿已經是第三天了。前天和昨天男人都按時到訪。今天自然也一樣。
“一個人待着的話果然不會好好吃飯。你是小孩子嗎?”
“輪不到你說。”
他說,被人從被子裏撈起來,手裏塞了湯匙。端過來的白粥看了就讓人倒胃口,可是他還是慢慢地盛了一勺放在嘴邊。他嘗不太出味道,不過米粒軟硬适中,不會造成吞咽的困難,也不會讓人升起正在喝漿糊的錯覺。
不愧是在遠坂家受過花嫁訓練的男人,他想,偷眼看正座于一旁神态安閑的男人。在長年的戒備、厮殺、争執和打鬥之後,他們忽然抵達了一種奇特的穩态。
言峰绮禮居然開始照顧他了。他的微小抵抗對那男人而言就像小孩子的任性被他游刃有餘地化解,使他覺得再争執下去也不過是使自己丢臉罷了。至于這男人的安然自若後到底藏了何種打算——
他甩開這樣的思緒,将湯匙放回還剩下大半的粥碗裏。
“好想吃漢堡。”
“你這麽說可真讓我傷心。”
男人半真半假地說,并不強要他繼續吃完。現在他的身體到底由什麽維持,他們兩人都心知肚明。他重新躺下,聽着腳步聲穿過走廊消失在客廳。他厭煩頭頂一成不變的風景,轉過頭去看着半開紙障子漏進來一方橙黃色燈光。
“……在等我嗎?”
腳步聲重新回來,走進來的男人微笑着,在他身邊半跪,極切近地貼着他的面頰,确認:
“還想繼續?”
他沒說話,只是伸手拉開為汗微微濡濕的浴衣衣襟。
男人笑了。
還想繼續。
他在心裏重複着男人剛才的問話,想起很久以前習慣于逗弄他的老師秉持的那條原則:無論如何都要不擇手段活下去。
然而這是有意義的嗎?抑或,殘留在這裏的,只是一文不值的懼死本性殘留下來的一個空殼——
“切嗣。”下颌被強硬地捉住了。他被迫望着男人。
“既然選擇了,就不要想那麽多。”
“你害怕我死嗎?”
“那是你個人的選擇。神明只會救助獻上祈禱的家夥。”
他無所謂地笑笑,将男人下面可能的長篇大論徹底湮滅在萌芽階段。不知道是不是神父的職業病,只要這家夥想他可以用毫無起伏的聲調講上一個鐘頭。但是衛宮切嗣喜歡更直接的交流。要做的事情、應該去做的事情、瞬間能夠做出的決斷,諸如此類。在他們漫長的鬥争過程中他從未真正通過語言去了解言峰绮禮這個人:雖然現在對方有了大把的時間去說明,可是每一次切嗣都會在他低沉的聲音中沉睡過去,或者索性把他撲倒做些別的事情。
“你今天很興奮。”
男人低聲在他耳邊陳述着事實。他喘息着沒有回答。
言峰绮禮總以為衛宮切嗣不了解他。一開始,确實是這樣的,因為他本質上是一團混沌,就連言峰绮禮自己也并不了解混沌內核的動因究竟為何。但現在,他知道了自己是什麽——于是,衛宮切嗣也知道了這一點。
切嗣。
男人反複呼喚着他的名字,像是确認着他們聯系的事實,像是确認此刻落入他手中的軀殼身形具備。他皺起眉,知道有多少種魔術都和名字直接相連,但最終他也只是回過頭瞪了男人一眼。男人低笑起來,胸膛輕微的震動覆在他的身後,如那熾熱的體溫也在此刻流入他冰冷無力的手指。
這是簡單交換魔力的行為,如果他願意只這樣界定。
這是一種聯系靈魂的行為,如果他們願意去這樣界定。
那之後男人親吻了他,就這麽大咧咧地連件衣服也不穿地用準備在一旁的熱水幫他擦身。他被男人抱在懷裏擦着後背的時候,注意到男人背後的傷痕。這傷痕他已經看熟了:事實上前面的開放性創口要更大。雖然不知道維系男人到此的魔術究竟為何——但傷痕留了下來。
“好奇嗎?”感覺到他伸手觸摸着自己的後背,男人平靜地道,“這個可是你造成的吶。”
“我記得。”
他說,并沒有因此有什麽後悔情緒。就算兩人現在處于這種關系他還是會考量是否有殺掉言峰绮禮的必要:讓他放棄這種打算的并不是自己的身體狀況,如果真要去做的話魔術師殺手仍有十種以上的方法讓言峰绮禮消失于世——那些并不是真刀真槍的戰鬥;而是因為他察覺到,能滿足這個男人的并不是屬于“人”之範疇的惡行。
沒有聖杯的話,言峰绮禮的願望和衛宮切嗣曾經孜孜以求許多年的理想一樣,都只不過是虛空中的虛空罷了。
“轉過來。”
他聽從男人的指示轉過身子,盡管這種擦澡的行為讓他抵觸:他懷念真正的淋浴和泡澡,不過上次差點溺死在浴缸裏之後士郎就和男人聯手禁止了這種危險行為。事實上他只剩下一把骨頭的身體确沒辦法再禁受了,就像無論他多懷念街頭快餐店裏漢堡的味道也無法再咽下半口一樣。
男人的動作仔細又利落。重新被套上了幹淨的浴衣後塞回被裏,男人一面簡單地穿上備好的客用浴衣一面問着:“你兒子什麽時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