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乎谵妄的激情中,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你的愚蠢、你的正直、你的痛苦、你的理想、你的失敗、你如眼下般難看的姿态、夢境、期待、對自己的殘忍、想要去珍惜別人的心情和将幸福全部虛擲的痛苦和空虛——
所有這些,世界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明白了。
但是,你卻不會知道這一點。
你不會想要理解我,也不會想要接近我。你走在光明的一側,從不在意地上的影子。
而這對我也正好。
因為只有這樣才值得期待。如果衛宮切嗣了解了“言峰绮禮”,那麽二人就不可能存在和平的虛像。
那并不是出于對争鬥的懼怕。對于言峰绮禮而言,他想要的是、他從未得到的愉悅是——
将信任自己之人的幸福親手打碎的一刻。
就這樣、抱持着虛象沉溺在日常生活之中吧。然後,在一切都準備好的時刻,将所有的痛苦都捧到我的面前——
那就是,我對你所安排的複仇啊,衛宮切嗣。
「驅除罷遠離罷離開此身 返歸汝所——」
附身在男人身上的靈發出了無聲的慘叫。無數的線條掙紮着、湧動着,最終化作了一陣黑色的煙霧逃向了空中。
“——Kyrie eleison.”
将黑鍵和最後的驅逐咒文一起送入了湧起的黑霧,绮禮靜靜地等待了片刻之後,伸手解開了切嗣手上的領帶。
仍然昏迷着的男人發出了輕微的聲音——但是并沒有之外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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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笑了一聲,重新把對方的衣服穿好,绮禮背起了切嗣,走進了漆黑的通路。
那是傍晚之前、在柳洞寺所發生的事情。
就在切嗣确認了寺內的結界并沒有外來的魔術師之後,有人在背後叫住了他:
“唷,衛宮先生。”
回過頭去看的時候,發現是柳洞寺的住持正微笑着站在身後:“衛宮先生近來可好?”
“托福。”雖然對對方為何會叫住自己有些驚訝——但想想也不難理解。雖然對切嗣而言,對方只是在愛麗絲菲爾的葬禮上見過一面的僧人;但作為藤村一家的好友,住持恐怕已經聽過關于衛宮切嗣這個人的傳言了吧。
“尊夫人過世,也已經一年了吧。”
就如同聊着家常話題那樣,住持緩緩地說着。那在山峰的清寂中所孕育的聲音,就如同溪流一樣流進了聽者的心中:
“我主持過的葬禮有很多。人過世了之後,必然在親近之人的心中留下巨大的空襲。但是,那樣的空隙,總是能夠随着時間的推移而慢慢填補起來。衛宮先生,您不是也有能夠填補那空隙之物嗎?”
不。并不是在心中具有空隙和傷口。而是整個人唯一所剩的,就只有微薄的存續的意義。
散碎到只剩下一片的花瓶無法被修補。
胸中的巨大的空洞,亦沒有東西可以彌合。
可是即使如此——
在面頰上感受到清晨的寒氣之時,切嗣漸漸恢複了意識。
記憶着剛才所經歷的一切的身體發出了疼痛的抱怨。知覺仿佛還要慢半拍才能取回四肢的實感。
自己正在被某個人背着前進。
“……言峰?”
“醒來了嗎?”低沉的聲音,仿佛不僅僅是透過耳朵、也是透過相貼的身體傳來。
“可以了。請放我下來。”
切嗣要求着。
神父停住了腳步。
切嗣搭着對方的肩膀滑到了地上。那落地的姿勢稍微有些不穩,不過他很快還是自己向前走去。
绮禮微微眯起了眼睛,注視着男人的動作。
——沒錯。
就算看到了他最糟糕的姿态。就算比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要熟悉眼前的男人——但只要衛宮切嗣不去注意的話,這短暫的,從他的痛苦中取樂的行為也是短暫的。
在朦胧的微光下,切嗣很快就認出紀念公園的景色:
“……士郎呢?”
“在那邊。”绮禮伸手指着靠近公園門口的長椅。在那上面,橘紅色頭發的男孩蜷縮成了一團睡得正熟。
“我欠你這一次,言峰。”
沉默了片刻之後,切嗣低聲地道。
“不用這麽客氣,衛宮。”绮禮唇邊的弧度加深了,“畢竟——我們是這樣的關系。我可不想看到你死在這種東西手上。”
“這種東西嗎?”自嘲地低語着,切嗣朝着養子走過去。在心底的某處,他隐約領悟了這樣的事實——
已經沒辦法憑借着之前的慣性、繼續下去了。
不可能再取回機械性的冷酷,也還有着繼續生活下去的理由。
向往着遠大的理想的“魔術師殺手”已經死了。
在這裏留下的、只是煩惱的衛宮切嗣而已——
清晨的街道寂靜無聲。
經歷了那樣的夜晚之後,眼前平靜的一切反而像是一種錯覺。兩人沉默地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只偶爾有一輛汽車從這奇怪的組合身邊飛馳過去。
從紀念公園出來不用多久,就到了新都和舊都分歧的路口。绮禮停下了腳步,比了比被切嗣背在身上的男孩:“如果可以,我可以送你們回去。”
切嗣笑了下:“沒關系。這種程度的體力還是有的。”
點了點頭,绮禮道:“再見。”
“下次見。”如平常的熟人般寒暄過後,切嗣背着士郎轉向了通向深山町的道路。
“……衛宮。”
突兀地、神父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嗯?”
“現在、冬木的夜晚沒有了讓你消遣的對手。”帶着某種莫名的笑容,绮禮注視着男人在平靜下包含着動蕩和危險的眼眸,“——你會感到無聊嗎?畢竟、對于‘魔術師殺手’而言,這樣的日子、才是你的日常生活吧?”
托了托背上的孩子,切嗣望向了東方發白的天空。從那裏,第一縷晨曦照亮了再度渡過了危險夜晚的冬木。
“不。我将回到真正的生活中去。”
這并不單純是對對方的疑問所提出的回答,也是衛宮切嗣——不再作為魔術師殺手、而是作為人——最終得到的答案。
身後的男人還在說着什麽。但是切嗣只是望着眼前仿佛展露出了截然不同的面貌的城市。
現在,他只想快一點回家而已。
在走上坡道的途中,士郎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自己——正在某人的背上。
雖然并不是那麽的強壯。但是,卻意外地讓人覺得安心。
啊啊。
那發生過的一切——果然,就只是夢境而已罷。
因為,自己不是正在和爸爸走在回家的路上嗎?
“老……爸。”
困倦地呼喚着唯一可以依賴的家人,少年将臉緊緊地貼上了父親的後背。
“醒了嗎?再睡一會兒也可以的。”
已經醒了。
雖然想這麽說,但是,清晨的微風是那麽柔軟地吹拂着面頰。一步一步起伏的節奏,就猶如搖籃曲般叫人安心。
咕哝了幾聲,困意再次将少年的雙眼合了起來。
重新将孩子向上托了托,切嗣繼續走着。片刻,一句小聲的問話在耳邊響起:
“……又要、出遠門了嗎?”
“不。這次,會留在士郎的身邊。”
在睡夢的邊緣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赤銅色短發的少年心滿意足地沉入睡眠。不自覺地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切嗣走過空無一人的道路,推開了自家的門。
“——切嗣!!!士郎!!!”
兩眼盈滿淚水的老虎——不、是藤村大河撲了過來。
“你們居然一晚上都沒有回來嗚嗚嗚我擔心死了!”
“——大、大河,要站、站不住——”
“……大河姐?!——要、要倒了!”
“啊啊、回來就好。”
披着和服外褂的高大男人撩開門簾,從屋裏走了出來。
“藤村先生?!您——什麽時候過來的——”
“聽大河打電話還以為出了多大的事。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來來,吃早飯吃早飯。”
“大河姐,你做的早飯?”
“怎麽可能,是我啦。”
皺着眉頭的青年從起居室裏探出了半個身子。
“零、零觀大哥?”
“嗚嗚嗚士郎你回來就太好了,姐姐我好想你的手藝嗚嗚嗚……”
“大河姐、喘、喘不過氣來——!”
衛宮家的早晨,今天也一如既往地熱鬧着。
獨自頂着晨露踏在返回的路上,绮禮沉醉在今天所獲得的勝利中。
就算是這樣地享受了對方的痛苦、遲鈍的男人,也并沒有發覺绮禮在通常的表面下隐藏着的深刻惡意。
想要看到男人更深刻的絕望。
更劇烈的動搖。
當男人再一次失去了所有之時,言峰绮禮就能夠得到最上乘的收獲了。
就算要花費長久的時間也好。
在等待聖杯降臨的漫長的歲月之中,他和他,都有這太過充分而足以浪費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