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聖僧誤終身

第30章 ===

因為兩人隔得很近, 墨勝身上那陰冷的氣息也撲面而來。他濕淋淋的頭發随意的披散着，金色的瞳孔裏浮動着某種幽光，唇角勾起的弧度裏是一種病|态而又放|浪的歡喜欲。

他的表情不加掩飾，眼底的占|有欲也濃烈到近乎直白：“要熟悉某個存在, 自然要先了解他。”

他薄唇輕動, 緩緩吐出了這幾個字：“我希望聖僧熟悉我……”

他這陰冷中帶着幾分沙啞的音色, 原本該是讓他的聲音顯得森寒無比。但由于此刻兩人的距離只隔了兩個拳頭都不到的緣故, 所以當他這故意放低的聲音萦繞在兩人之間的空隙時, 在那薄霧缭繞的朦胧之下，這份令讓人驚悚的寒氣裏就多了一種缱绻和親昵。

楚孑不語, 似乎是在思量墨勝這一句話中所要表達的深意。他看向墨勝的目光是溫和的，明靜如玉。但若仔細辨別就能發現, 那琥珀色的眸底深處含着一絲清冷的疏離。

墨勝見白衣僧人不說話，也并不着急, 唇角邊的笑意也絲毫未減。他眼睫微眨，又将臉湊近了幾分, 像是要把楚孑的臉看得更清晰。

他這舉動讓楚孑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将這些全程看在眼裏的孫悟空, 怒火直沖喉嚨，滾燙的憤怒之血讓他渾身上下瞬間豎起了防備的利刺, 本就不多的忍耐幾乎已經到了爆發的臨界邊緣。

他那小翅膀因為情緒的煩躁而高頻率的來回煽動着, 兩根觸角也氣得直直往上翹起來。

而這個時候，墨勝卻還在說着……“聖僧我好冷…你渡我, 陪着我冬眠……”

“做夢吧你！”孫悟空忍無可忍，直接變成人身, 操起金箍棒就朝着墨勝攻去。

墨勝反應也極快, 迅速後退的同時, 将雙臂交疊在前用手腕緩沖這股施壓而來的強大力道。

不過他雖然非常驚險的躲開了這突然而來的攻擊, 但是卻因為躲避的慣性，整個身體往後退滑了十幾米遠，腳後跟都抵到了堅硬的牆壁。

墨勝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這因為受到了強大的沖擊力而顫抖的雙手，手腕處劇烈的震麻感讓他的骨骼都在咯咯作響。

還好他在抵擋的那一瞬間，将法力凝聚到了手腕處，否則這雙手怕是要直接廢掉。

墨勝沉下臉，眼神陰鸷地看向了擋在唐三藏前面的孫悟空。這孫悟空不愧是從開天就存在的仙石裏孕育而生，吸收了仙石的日月精華，他體內裏不僅蘊含着無盡的靈氣，更是擁有了超強的體能和兇悍的爆發力。

如果只單論實力，現在的他根本打不過孫悟空。

但……

墨勝突然詭谲一笑。

他本來就沒打算跟孫悟空硬碰硬。

楚孑被孫悟空完全擋在身後，看不到墨勝此刻的表情。墨勝在青霄國地界的時候被孫悟空打傷，再加上心脈一直處于受損狀态，他的實力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恢複。

但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依舊在今夜邀請他來這宮殿，很明顯是有所準備，或者更準确的說是對方有信心在對上孫悟空的時候不落于下風。

而且如果楚孑沒有感覺錯的話，這房間的外圍似乎還設着一層結界，無法被輕易破除。想到這，楚孑對站在自己前面的大徒弟叮囑道：“悟空，你定要小心些。”

“好。”孫悟空握緊金箍棒直接沖上，他不想耽誤時間，所以先發制人，打算速戰速決。

墨勝卻是與孫悟空恰恰相反，他有意拖延時間，對孫悟空的攻擊都只躲不接。

由于這裏是皇宮重地的緣故，四面的牆壁都是用大塊的磚瓦修砌而成。孫悟空怕攻擊的動作太大将周遭的建築摧毀，掉落下來的磚瓦石塊不小心砸到唐三藏，打起來難免就有些束手束腳。

孫悟空本身就是一個急性子，特別是在打架這種事情上，比較毛躁，不喜歡迂回軸轉。

十個來回下來，墨勝一直在躲避，這讓孫悟空的耐心快要告罄。

他本就因為墨勝對唐三藏的觊觎，對這條上古巴蛇十分不爽，眼下就見他跟個煩人的老鼠一樣只知道躲閃，意識到對方是在拖時間的他更是有些火急火燎起來。

至于墨勝這邊，雖然他這幾個來回一直都在躲閃，但是依舊被孫悟空傷得不輕。即便他沒有受到致命的重創，卻也在孫悟空這步步緊逼之下頗為狼狽。

他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鮮血，方才躲開的那一下，他的五髒六腑差一點就被孫悟空的攻擊氣力震碎。

墨勝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看着他和孫悟空戰鬥的白衣僧人，接着看向了絲毫不給他喘氣機會又朝着他攻來的孫悟空，他抹掉唇角的鮮血，說了一句：“差不多了……”

孫悟空攻擊的動作微微一頓，下一秒一陣銅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叮……叮叮…叮叮……這銅鈴|聲的節奏極其的詭異，尖銳而又刺耳，像是某種古老的咒語，傳入到耳朵裏之後，讓人頭腦發脹。

孫悟空的聽力異于常人，靈敏程度比普通人要高上百倍，這樣卓越的聽覺本是一個優點，然而放在此刻卻成了一種負贅。

這如同魔音一般的銅鈴|聲，直直地蹿進他的耳膜裏，像極速的電流不斷刺|激着他的神經。

孫悟空下意識用手捂住了耳朵，然而這根本無濟于事。這些銅鈴|聲肆意鑽進他的耳朵，攪亂着他的思維，讓他的腦袋就像是要炸裂了一般。

楚孑急忙上前扶住孫悟空：“悟空！”

孫悟空眉頭緊皺，用雙手緊捂住耳朵，“師父我的頭好疼。”

楚孑将手覆蓋到孫悟空的手背，掌心與孫悟空的手背緊緊相貼，“悟空，沒事的，沒事的…”楚孑的聲音清雅溫柔，像緩緩流淌的水，他念着孫悟空的名字，不斷安撫着孫悟空。

聽到師父的聲音，孫悟空發現那種頭痛欲裂的感覺似乎沒有那麽強烈了。

楚孑說道：“悟空，你試試能不能将這些聲音屏蔽掉。”

“不行……我試過了！……”孫悟空說着：“我在聽到這聲音的一開始就試圖阻斷聽覺，但是在運力的時候卻突然發現體內有一股氣将通往耳部的經脈堵塞了。”

楚孑瞳孔微縮，一股氣？

他瞬間想到了他們在進這房間之後，那放置在書案上的香爐，難道還跟香爐裏那冒出來的煙有關？

但他明明就在第一時間将香爐的煙滅掉了。

更何況就算是吸入了一些，按理說他和孫悟空是一起進來的，既然都吸了香爐裏的煙，那他也該和孫悟空有一樣的感覺，但是楚孑并沒有感覺到體內有氣脈堵塞的情況。

墨勝見楚孑唇似在思索，他一邊用手支撐着牆壁從地上慢慢站起身，一邊說道：“那香爐裏的煙是我曾用鲛人的血液提煉出來的，具有相當強的致幻效果……”墨勝咳嗽着，雖然受了傷，但此刻他蒼白的臉上卻浮現出了一抹似乎掌控了一切的笑意。

“你是佛門聖僧，能做到六根清淨，體質也不是凡人，即便将煙吸入進體內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但是孫悟空不一樣。”他說着，看向了正被銅鈴|聲折磨的孫悟空，略帶諷刺的說道：“他沒有你那樣沉靜平然的心性。”

楚孑聽懂了墨勝的意思。

心緒越是不平靜，就越是容易被吸入進肺部的那一股煙霧所影響，且心情急躁，那股煙霧在體內起作用的速度就越快，所以墨勝一開始面對孫悟空的攻擊，才只閃躲而不去接招，就是算準了性情較為沖動的孫悟空會失去耐心。

顯然，無論是外面的屋檐上所挂着那些印着圖騰的詭異銅鈴，還是書案上那香爐，都是墨勝為了牽制孫悟空所做的準備。

孫悟空用金箍棒支撐着身體，強忍住頭部的的炸裂脹痛感，冷聲回諷着：“你好歹也是上古巴蛇，除了會用這些下作的手段，就不會別得了嗎？”

墨勝聞言直接笑了起來，他輕輕搖頭，看向孫悟空的眼裏含着一絲憐憫和不屑：“就以你現在這種急性，又怎麽能保護好你的師父？”

孫悟空握着金箍棒的手猛地攥緊，心裏因為這話咯噔了一下。

“你說我手段下作，那是你還沒有見過更卑鄙的妖怪，縱然你實力再強，性情沖動也只會讓你敗北。”墨勝道：“你太性急，也太好勝。”

孫悟空攥緊金箍棒的手緊了又緊，因為太過用力手背上都爆出了青筋。

不得不說，墨勝這話是真得戳中了孫悟空的死穴，五百年前他就因為太過自負，被挑起情緒之後，沖動之下就中了如來的算計，最終被壓在了五行山下。

墨勝看了一眼孫悟空那手背上泛起的駭人青筋，又看向了站在孫悟空身邊的楚孑，繼續說着刺|激孫悟空的話：“你根本保護不你的師父，你看看你現……”

楚孑冷聲斥道：“夠了！”他打斷墨勝，轉首對孫悟空說道：“悟空，你不能被他的話影響。”

孫悟空張了張嘴，他現在已經開始陷入了自我懷疑中，且那個詭異的銅鈴聲還在不斷的竄進他的耳朵裏：“但是我……”

“沒有但是。”楚孑将孫悟空的臉扳過來，他凝視着孫悟空的眼睛，溫柔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種強硬：“這是師命。”

說完這句話之後，楚孑取下了自己脖頸上挂着的佛珠，然後将這一串佛珠戴在了孫悟空的身上，“悟空，我相信你能暫時忍住，所以現在……去打到他閉嘴吧。”

聽到師父的話，孫悟空低頭看向自己胸前的佛珠，他聞到了佛珠上淡淡的香味，這個香味和師父身上的味道很像很像。

孫悟空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住頭部炸裂的難受感，咬着牙根攻了上去。

楚孑看了一眼和孫悟空打到一起的墨勝，這一次對方并沒有再躲閃，而是拿着手中的長劍迎上了孫悟空的金箍棒。

因為受到了銅鈴|聲的影響，孫悟空攻擊的力道相比之前大幅度減弱，雙方的武器碰撞到一起，寒光迸現間發出了哔啦的聲響。

楚孑收回視線，迅速朝着來時的方向走去。

他記得青霄國國主所待的書房那裏，落兵臺後面的樂器臺上，放了埙、古琴、笛子和排簫等樂器。

楚孑走過去，在一衆樂器中拿起了一把七弦古琴，然後快步走回到孫悟空和墨勝所待的沐浴房。他看了一眼正在和墨勝對打的孫悟空，下一秒，直接席地而坐，将古琴放在腿上，白皙修長的手指覆上了琴弦。

只聽“铮”得一聲，琴音響起，緊接着一陣悠悠揚揚的旋律便在整個房間回蕩開來。

這琴音如月皎波澄下灑到水面的清輝，又清風徐入香蘭後吹拂出來的沉雅，緩沉之間，旋律中自帶一種讓人心緒沉澱下來的平靜與柔韌。

每一個旋律的間隔都富有規律與節奏，就像是佛家的清心咒語被轉換成了清心音律。

這琴聲傳進孫悟空的耳朵裏，将那股讓他腦袋鈍痛無比的銅鈴聲覆蓋，那種腫脹炸裂之感也在琴聲中慢慢消散。

是師父！

孫悟空用餘光瞟了一眼琴聲傳來的方向，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沒有了銅鈴聲的折磨，孫悟空瞬間就找回了狀态，原本難分勝負的對局很快就呈現出了一面倒的趨勢。

看着将墨勝連連逼退的孫悟空，楚孑的眼神柔和了下來。他以這七弦古琴作為媒介，特意将佛家的清心、靜心的清心咒改化為琴音，就是想讓那如另一種咒言的銅鈴聲不再影響孫悟空。

現在看來，效果很好。

想到這，楚孑的唇角邊也勾起了一抹淺淺的弧度。

他的臉本就生得好看，身姿修長端雅，此刻這嘴角含笑、盤腿而坐的彈琴樣子，更是透出了一種松風青竹般的君子儀姿。

而這邊，不知多少次被孫悟空打到口吐鮮血的墨勝，狼狽地倒在地上，他試着從冰冷的地上站起身，然而四肢的骨骼卻因為被孫悟空的金箍棒打到碎裂而無法支撐住身體。

他受損的心脈沒有得到修複，內丹也被徹底震碎，此刻已是強弩之末，再也調轉不出任何氣力來抵擋孫悟空的攻擊。

而且就算孫悟空現在不對他發起攻擊，等體內的靈力完全流失掉之後，他也會慢慢消散，最終化成一縷塵煙徹底消失。

灰飛煙滅，就像從來不曾來到這世間一般。

即便到了這個地步，墨勝也不認為孫悟空贏了他，他真正敗給的不是孫悟空，而是輸給了那個在一開始被他當成獵物的人。

看着一步步朝着自己走來的孫悟空，墨勝很清楚自己即将會面臨些什麽，但那對于他而言都已經不那麽重要了。

他現在最想看到的，是那個真正讓他滿身狼狽的人……

墨勝把目光緩緩轉向了孫悟空身後那正在彈琴的唐三藏。

白衣僧人身上那如雲的衣袍，像是連綿的白雪，袖口領口處的金色梵文又如皚皚白雪裏綻放的金蓮，于是擡手撥動琴弦時，微微飄動的衣袖裏、都流轉出無盡靜谧的雅韻。

這個僧人，無論是哪一面，都吸引着他的目光。沉靜慈悲時的清雅，游刃有餘時的從容，分析他身份時的聰慧，亦或者是因為他的過界行為而面露薄怒時、眼底深處的冷然。

從他身上發現的每一種不同，都讓墨勝覺得新奇又歡喜。就像他曾經在心中将唐三藏比喻成生長在懸崖峭壁處的花。

初見時他以為這花脆弱易折，靠近後才發現這朵花，其實是能勾心魂的蠱。

所以從他俯身去嗅那花香的那一刻起，蠱就入了喉。然後像細潤的雨，無聲的蔓延，等他猛然意識到什麽的時候，蠱已經進了他的心髒，無法再被剔除。

墨勝一直以為自己的血是冷的，心也是冰冷的，他不會因誰而動容，然而現實卻狠狠打了他的臉。

他對唐三藏産生了好奇。

他自以為能摘下那長在懸崖峭壁上的花，将花占為己有。

卻忘記了，花香是蠱，他聞了蠱，又身處懸崖，所以最後的結果只能是摔下去，萬劫不複。

但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想要擁有這朵花。

因為這個白衣僧人真得很美好，美好得像是一個他不該去觸及的夢。

此刻，墨勝強忍着渾身劇痛，艱難得向前伸出手，他想要去抓住視線中的這個僧人，想在這最後……去…抓住點什麽…

然而他們之間的距離隔得太遠了，看似只有十幾米，實際上卻是隔了一條永遠也跨不過的溝壑。

所以他五指收攏後，掌心裏所握住得，不過只是虛無。

虛無……

墨勝不禁自嘲的笑了起來，笑到最後眼裏只剩下了濃濃的遺憾與不甘……

笑到最後，心裏只剩了抽疼般的苦澀之意。

然而即使是這樣難受，他的眼角也沒有滲出一滴淚花。他是上古巴蛇，冷血至極，天生不會流淚。

真是諷刺啊。

墨勝垂下了眼眸。

看着孫悟空快在自己面前的孫悟空，墨勝不禁在想如果一開始時，他沒有用那些惡劣的手段将唐三藏抓走，他和唐三藏的關系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

但是這世間，從來都沒有如果。

而且就算是時間倒退，他或許還是會選擇将來到這青霄國的唐三藏抓走。自私如他，那種喜歡就要得到的獨占欲，依舊會讓他做出同樣的事情。

是的，他依舊會在第一時間将唐三藏從子誡寺抓來，但是他不會再把他帶到那個洞府，而是好好的藏起來，藏到其他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他會制定更謹慎、更周密的抓人計劃，去徹底斷孫悟空尋來的路，不會再留一點破綻，更不會給孫悟空救走唐三藏的機會。

誰讓他，體內流淌的就是瘋狂又偏激的血。

至于現在……

就這樣了吧……

他現在很累很累…眼皮也很沉重……

銅鈴|聲停了……琴音也停了……

等孫悟空這一棍打下來，就徹底結束了吧。

墨勝垂下頭緩緩閉上了眼睛，那往前伸出的手也漸漸放下了下來。

然而就在他的手快貼到地面的時候，掌心所接觸到的卻不是冰冷堅硬的砌磚，而是溫暖的細膩的皮膚。

那是另一個人的掌心。

墨勝的身體猛地一顫，這如玉般光滑的溫熱觸感，是……

意識到這是什麽的墨勝猛然擡頭，當他睜眼看到白衣僧人正蹲在他面前，握住他手的這一剎那間，一股不知名的暖流在他那金色的瞳孔裏彙聚。

他的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着，毫無血色的蒼白雙唇翕動了一下，“你……”

墨勝想問些什麽，但是卻不知該從何開口。

楚孑說道：“因果循環，你犯了錯，種下了因，如今以死亡來了結這個果，這是懲罰。”

“但你存在的痕跡不該被抹去，”楚孑看着墨勝，琥珀色的眸子裏清晰的映着他的模樣，“我與你的相遇，也是你種下的因，你既然告訴了我你的過去，那麽我也該去了這個果。”

“你說你曾一直在仙晝國的海底之下沉睡。”

“落葉歸根，我會讓悟空把你變化成蛇形的項鏈，然後我再将你放進仙晝國的海底。若是無人發現，你便在那裏與這世間永存，與你的家園同在。若是某一天有人發現了你，因為喜歡而将你戴在了脖頸上，願那人的體溫能夠溫暖到你冰冷的身軀，讓你在冬日裏也不再感到嚴寒。”

楚孑的聲音清悅又低緩，然而就是這般平靜而又沉然的語氣裏，卻透出了一種獨屬于聖僧的溫柔。

墨勝聽着這些話，瞳孔慢慢放大，好似有什麽東西正在他的胸腔裏奇異的膨肚着，開始修補着那撕裂般的疼痛。

下一秒，他聽到眼前這個白衣僧人喊出了他的名字……

“墨勝。”

好聽得……亦如他在山洞時第一次聽到的那般。

楚孑對他說道：“如果你同意，那麽現在，回握住我的手，讓我知道你的回答。”

墨勝，墨勝又怎麽可能會拒絕……

縱使他心中有太多的遺憾與不甘，但這樣的結局至少比灰飛煙滅要好太多。

于是他用僅剩的那點力道，回握住了這只手。

在他的手指扣上這只手背的這一剎那間，墨勝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暖意，這暖意彌漫到了他的皮膚裏，化成了一股溫水流淌到了他體內的每個角落。

而他冰冷的心髒，也好似被這溫水浸透了一般，變得濕潤又柔軟。

得到了墨勝的回應，楚孑輕輕笑了。

他看着墨勝的眼睛，緩緩說道：“我帶你回家。”

聽到這一句話，墨勝只感覺到有什麽濕潤的東西從他的眼角溢了出來。

他的睫毛輕顫了一下，從唐三藏這雙漂亮如琉璃的眼睛裏，他看到了……

那是一滴眼淚。

上古巴蛇，永遠不會流淚嗎？

不…

那是因為過去的他，一直未曾遇到那個能讓他落淚的人。

在眼睛沉得快要合上的最後一秒，墨勝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極為複雜的笑容，似自嘲，又似釋懷……

唐三藏要去西天取經，求那大乘的佛法。

他曾經在山洞說過……說他渡不了他。

說過他是蛇，是天性冷血的，所以永遠也不會被誰溫暖。

然而現在，曾經說着這些話的人，卻又在他即将墜入懸崖峭壁的最後一刻，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

他的無情，藏匿在了溫和清雅的笑容裏，而當你以為自己發現了他的冷淡時，他卻又給了你另一種溫柔。

溫柔，又無情。

所以聖僧啊，任是無情也動人。

初見時，他以為他是獵物。

卻沒想到最後，作繭自縛，誤了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