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聖僧誤終身

第11章 ===

這妖怪有着一頭極為張揚的紅發，穿着一身黃氅，腰上束着雙百藤。

他的體型高大魁梧，濃眉大眼，面容剛硬。

相貌是頗為周正，然而臉上的胡須和眼中流露出的兇悍讓他看起來兇神惡煞。

在他的手上，握着一把鋒利又堅硬的降妖寶杖，脖子上挂着九個骷髅頭。

沙悟淨。

楚孑在心裏默念出了這個妖怪的名字。他的目光落到了沙悟淨脖子上挂着骷髅頭。

這九個頭顱，皆是唐三藏的前世，或者更準确一點得說是楚孑現在這具身體的前世。唐三藏是金蟬子，九世靈童轉世，九次路過流沙河西去取經，皆因只身一人，而被沙悟淨吃掉。

如今這第十世，楚孑成了唐祎、成為了唐三藏，孫悟空成了他大徒弟，豬八戒成了二徒弟。

楚孑在看沙悟淨的時候，沙悟淨也在看他。

盡管身影被半擋住了，但沙悟淨還是一眼就注意到了這個站石崖上的僧人。

這僧人面容姣好，氣質卓然。

他靜靜地站立在那裏，宛如樹梢裏那影影綽綽的清輝，沉靜而又空寂。哪怕什麽也沒做，就吸引去了旁人的目光。

沙悟淨注意到了這僧人身上那由冰蠶絲制成的袈裟和頭上那頂印着五化佛的毗盧冠，又看了一眼僧人眉心上方的那一抹朱砂。

不知為何，沙悟淨突然就想起了曾經遇到的那九個、路經這流沙河時被他吃掉的僧人。

那九人的頭顱落到河裏卻不下沉，他便将他們的頭顱串到了一起，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沙悟淨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會在看到這個人之後，想起那九個人。

或許是因為他們都是僧人？

但很奇怪的是，看到那九個僧人的時候，沙悟淨只有想吃掉的念頭，然而這個僧人，沙悟淨卻并不想将他吃掉。

或許是因為這個僧人給他的感覺和曾經來到這裏的那九個僧人都不一樣。

這僧人的眼神落到他身上的時候，沒有那種懼怕和驚慌，更沒有因為他一臉殺意的兇相而吓得失魂落魄得節節退後。

沙悟淨從這僧人的眸子裏看到的是一種榮辱不驚的淡然，像盛夏夜晚那皎潔的月光灑在流沙河的水面時，所泛出的點點光輝，透着清泠泠的淡雅，流淌着一種仿佛能将攪動心神的漣漪。

實在是……漂亮得讓人想要收藏。

也正是因為如此。

他腦海裏産生的第一個想法，不是吃掉這個僧人，而是将這僧人先抓到流沙河裏去。

沙悟淨心裏這麽想着，他也确實這麽做了。

他眼神中泛出一抹猩紅的兇光，腳下迅速聚集出一個極速回轉的漩渦，緊接着将降魔寶杖迅速一揮。

只聽“砰”得一聲，奔湧的河水被掀成萬丈狂瀾，宛如密集的雨箭浩浩蕩蕩的朝着楚孑他們飛射而來。

與此同時，沙悟淨趁着孫悟空和豬八戒抵擋這宛如雨箭的水勢攻擊空擋，縱身一躍，以極快的速度朝着楚孑這邊飛來。

然而沙悟淨到底是低估了孫悟空的實力。

用盡全速的沙悟淨，連楚孑的衣袖都沒有碰到。只見在沙悟淨的手距離楚孑還有半米遠的時候，孫悟空就伸出手臂一把環住了楚孑腰部，抱住楚孑将他帶到了更高的石岸。

将楚孑放下之後，孫悟空收回手，第一反應就是剛剛抱住師父時，師父那柔韌的腰肢有些太纖細了，都沒多少肉。

“師父，沒事吧？”孫悟空問楚孑。

楚孑搖頭，“沒事。”孫悟空将他護得很好。

“師父，你該多吃點飯。”孫悟空突然說出了這一句，他說得很認真，表情還有些嚴肅。

楚孑微微愣了一下，沒有想到孫悟空會在這種時候說這樣一句話，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孫悟空為何會這麽說。

他的體重在普通人裏算是再正常不過的，但落在孫悟空眼裏，就有些輕了。

這時，豬八戒帶着怒意的聲音從下方傳來，“大師兄，你就別再上面跟師父膩膩歪歪了！”

原來是孫悟空抱着楚孑登到高岸時，豬八戒掣出九齒釘耙阻止了沙悟淨的進攻。

這會兒，豬八戒和沙悟淨正打得火熱，九齒釘耙和降魔寶杖在空氣中相撞，發出了砰呲砰呲的聲響。

他們一個曾是總督天蓬元帥，一個曾是谪下卷簾大将，若是只論實力，沙悟淨并不是豬八戒的對手。

但豬八戒此時并未用全力，他的心思正在楚孑和孫悟空那裏，根本就不在這打鬥上，而沙悟淨下手又沒有任何顧忌，于是兩人來來往往，打了差不多二十多個回合，都沒有分出一個勝負。

頗有幾分難解難分的意味。

孫悟空見豬八戒這幅不盡力的劃水模樣，又想起方才這紅頭發的妖怪打算搶他師父，已經近一個月沒有用金箍棒好好玩玩的孫悟空，也有些手癢了。

“這妖怪久居在此，深識水性，師父，你先待在這裏，我下去将這妖怪抓來，讓他引我們渡河。”孫悟空說完，也不等楚孑回答，就直接往下一跳。

沙悟淨正與豬八戒對打着，餘光瞟見跳下來的孫悟空，在深知自己不是這兩人的對手後，沙悟淨也不戀戰，利落的收回武器準備返回水中。

但沙悟淨還是遲了一步，被速度快于他的孫悟空阻攔在河邊，斷了回流沙河的路。

孫悟空和豬八戒就這麽一前一後的，将沙悟淨阻在了中間。楚孑看着這場面，和記憶中西游原著的故事情節做了對比。

原著裏的沙悟淨與豬八戒對打時，知曉孫悟空厲害的沙悟淨在孫悟空攻向他的時候，趕緊躲進了流沙河中。

為了将沙悟淨抓住，豬八戒前前後後共三次引他出來，最後都因孫悟空的心急而沒能成功。

直到觀音大士麾下的惠岸行者木吒前來流沙河，喚出沙悟淨之後，将唐僧師徒的身份告知于沙悟淨，沙悟淨這才知曉原來唐僧就是觀音大士讓他等候的取經人。

接着惠岸行者将觀音大士交予他的紅葫蘆給拜唐僧為師的沙悟淨，又讓沙悟淨取下脖子上挂着的九個骷髅頭，按九宮結做了一只法船。

師徒四人便坐着法船渡了河。

而眼下，孫悟空雖然也是手癢想要用金箍棒玩上一番，但是卻并沒有如原著裏描述得那般心急。

他很聰明的堵住了沙悟淨的退路，沒有給沙悟淨逃回流沙河的機會。

沙悟淨冷笑一聲，“你們兩個打我一個，算什麽好本事！”

孫悟空還沒有說話，豬八戒就把九齒釘耙一收，攤着手說道：“那老豬我就先歇息。”豬八戒早就不想打了，有孫悟空在，他也樂得偷懶，心想着，等大師兄跟個紅發妖怪打的時候，他就跑上去到師父身邊。

孫悟空又怎會看不出來豬八戒這小九九，但他懶得跟豬八戒計較，與這妖怪過過家，就當是解解手癢了。

楚孑很清楚孫悟空的實力，沙悟淨能與心不在焉的豬八戒打個幾十回合、難辨勝負，但若與孫悟空對打，一旦孫悟空認真起來，怕是堅持不了多久。

原著裏是孫悟空因為沙悟淨躲流沙河裏不出來，去了觀音大士那裏求助，這才有了惠岸行者來流沙河這一茬。現在劇情已經改變，孫悟空不需要去找觀音大士，就不知那惠岸行者還會不會來了。

若是惠岸行者不來，沒有他帶來的葫蘆，光憑沙悟淨項下的九個骷髅頭是做不成法船的。

楚孑看着正在對峙的孫悟空和沙悟淨，孫悟空一臉興味，沙悟淨則是一臉戒備。他突然有些好奇，接下來會有怎樣的發展。

孫悟空沒有去找觀音大士，那觀音大士又是否會在算到了些什麽之後，主動派惠岸行者來？

楚孑正想着，下一秒，孫悟空便和沙悟淨打了起來，豬八戒見狀，立刻飛身來到楚孑身邊。

“師父，師父，”豬八戒喊着楚孑，待楚孑看向他後，委委屈屈的說着：“我剛剛和那妖怪打了幾十個來回，大師兄也沒來幫忙，我差點就被那妖怪傷到了。”

他這話，既說了自己出了力，又順便告狀了孫悟空一波。

楚孑正欲回話，就瞧見一年輕男子駕着一朵祥雲從遠處而來。

這男子模樣清秀，手裏拿着一個紅葫蘆。

“聖僧——”男子很快來到楚孑面前，待看清楚孑容貌之後，男子微怔了一下，随後對着楚孑微鞠了一禮，說道：“在下名為惠岸，奉菩薩之命前來相助聖僧。”

楚孑雙手合掌，回了一禮，“多謝。”

惠岸微微一笑：“聖僧不必多禮。”說完，又盯着楚孑看了兩眼，這才收回目光，看向了石崖下方，“悟淨！取經人在此，還不快快歸順？”

惠岸的這一道厲聲高叫，立刻就讓沙悟淨停了下來。孫悟空也似乎明白了什麽，收回金箍棒之後，一個飛身回到楚孑身邊，站到了楚孑的左側。

沙悟淨在惠岸的示意下，雙膝下地，跪在了楚孑的面前，“師父，請受徒弟一拜。”他語氣謙遜，滿臉真誠，完全沒有了最開始的那種兇狠和暴戾。

就仿佛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在知曉楚孑就是自己等候的取經人之後，沙悟淨身上的氣質突然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由兇悍變成了憨厚。

莫非是兩種人格？楚孑在心裏思索着。

而這時，豬八戒卻開始嚷嚷了起來，“什麽啊什麽啊，這個妖怪怎麽就拜師父為師了？”他的語氣頗為不滿，“師父已經有我和大師兄了！”

惠岸見狀，便将沙悟淨的法名，以及他是由觀音大士點化來保護取經人的事盡數說了出來。

豬八戒聽了，卻依舊是不依不饒。像是師父的寵愛要被別人瓜分了一樣，他耍賴一般得抱怨着：“那菩薩也真是的！師父有我和大師兄就夠了，怎得還弄出一個徒弟來！”

豬八戒一邊說着一邊跑到孫悟空這邊，想拉着孫悟空跟他一起，“師兄你說說，菩薩這是不是在多管閑事！”

“八戒，不得無禮。”楚孑輕輕搖頭。

孫悟空道：“八戒，既然是菩薩安排，那自有道理，師父又多一徒弟保護，是件好事。”

豬八戒驚了，驚得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孫悟空。這……這還是孫悟空嗎？

豬八戒可還記得自己剛被師父收為徒弟的時候，這弼馬溫那難看的臉色和那冷澀的态度。現在師父又收徒弟，這猴子怎麽就如此自然的接受了？

“大師兄你！”豬八戒很委屈，他覺得自己被惡意針對了。

孫悟空卻是嘴角微微揚了揚，沒再去看豬八戒那一副師兄你背叛了組織兄弟情義的蠢樣。

他現在之所以能接受，不過是因為師父對他說過，他在師父心裏，是最重要的。

無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