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間煙火

第52章 再見高三

三年一屆的金橄榄電影節上，鬼才導演顧之成的電影生涯迎來了又一歷史性裏程碑，《寒江雪》獲得了電影最高榮譽——金橄榄枝。這讓顧之成聲名大噪的同時，也給他的競争對手們來了致命一擊。

年紀輕輕，功成名就，鮮花鋪路，掌聲環繞。這樣的人，放在哪裏都是“得天獨厚”，都叫人嫉妒不已。

這些眼紅的人中，就有皮德潘。

皮德潘才華橫溢，可是遇上不按常理出牌的顧之成，免不了感慨“既生瑜何生亮”。《寒江雪》他翻來覆去地看了十幾遍，構思、運鏡、劇情起伏、演員……每一個能夠影響到電影質量的細節他都反複揣摩比對。

最後他得出了一個結論，《寒江雪》的确不錯，立意新穎，但最為出彩的，是幾個主演的表現可圈可點，尤其是男主角葉流光。生了一張大熒幕的臉不說，舉手投足間張力十足，既讓人引人入勝，又能将故事娓娓道來。

為了避開顧之成的鋒芒，皮德潘主導的《猜心》第一部 大電影定檔2006年底。上映後票房反響不錯，投資也全部回了本，但就是沒怎麽出圈。緊接着，皮德潘的原創電影《風起于青萍之末》在過年檔上映，原以為假期的流量會大一些，沒想到觀衆根本不對青春疼痛文學類的電影買賬，全部紮堆去看合家歡了。

《風起于青萍之末》虧了個底朝天。皮德潘的風評降得厲害。資方的意思是趁熱打鐵推出《猜心》系列電影，但這決定會讓他手中那部打磨了五年的項目瞬間“擱淺”。這個項目是他計劃沖刺金橄榄枝獎的王牌，絕對不能失敗。圈內有人給他指了條路，他費勁千辛萬苦聯系上東準的經紀人。

這個號碼他有點眼熟，一下子卻想不起來。直到接通了電話，與對面的人交換了姓名，他才驚呼道：“小倪老師，你是東準的經紀人？我記得我們交換過聯系方式，你好像不是這個號碼呀!”

“我之前換了電話號碼，可能忘記通知你了，哈哈。”

電話裏的少年笑聲爽朗，朝氣蓬勃。

皮德潘心想熟人好辦事，立即高興起來，将自己的來意全盤托出，“我手上有一個原創的電影劇本，我覺得裏面的男主角很适合東準。我想邀請他來參演，不知道他有沒有興趣？”

“你們這個項目計劃什麽時候開始？”

“今年夏天。我也做過功課，東準是6月參加高中考試吧？考完之後的暑假兩個月正好可以拍他的戲份，不耽誤學習進度。”

電話裏傳來翻筆記本的聲音，接着少年略帶歉意地說：“今年夏天不行哎。東準已經有安排了。”

三言兩語怎麽能勸退皮德潘。接下來一小時，他充分展示自己的巧舌如簧，詳細介紹劇本梗概和人物角色的魅力，以及東準和角色的契合度，最後還不忘畫大餅，“東準如果出演，我有信心，他可以拿下金橄榄電影獎最佳男演員！”

對于這番說辭，倪夢笑了幾聲以示認可。就在皮德潘以為自己打動了對方，卻聽倪夢說：“皮德，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是，影帝還會有的。”

這話皮德潘怎麽聽着怪耳熟的，他堅持道：“沒錯，這個圈子裏人來人往，辭舊迎新。可不是誰都能勝任這個角色，因為東準只有一個！”

“是啊。”倪夢呵呵地笑了起來，“可是皮德，這件事你明白得太晚了。如果當年你願意讓東準試一試，那麽《風起于青萍之末》的票房也不會這麽難看。”

此時此刻，皮德潘恍然大悟，他終于想起了那句話為什麽這麽耳熟，因為，那是三年前，他拒絕倪夢推薦東準的說辭。

他想：一個出演電視劇男二號的素人和現在如日中天的新晉影帝，怎麽會有關聯呢？

可這操蛋的世界就與他開起了玩笑。

皮德潘埋怨道：“你當時應該多說幾句，怕給我看看他的照片也好。”

倪夢笑了笑，“你還是會拒絕的。”

一個人的觀念最難改變，尤其是像他們這樣個人風格鮮明的名導，對于自己的判斷和認知都有着絕對的掌控欲。

皮德潘懊悔不已。他覺得他籌備五年的這個項目距離拿下金橄榄獎，只差一個東準。

倪夢拒絕皮德潘的邀約，一方面是“打臉會來，雖遲但到”，另一方面，他們正在研究讓東準轉型，嘗試不同類型的電影風格。

皮德潘推介的項目是他的拿手好戲，一部懸疑類的警匪片，但是東準就是從演警匪劇出身的，同質化的內容，東準也表示過不想過多接觸，怕觀衆對他的印象定格。

東準要做一個好演員，而不是貼上什麽“老懸疑人”“老警匪人”之類的标簽。

在東準拿獎拿到手軟的2006年，他幾乎都在進組。這邊的項目剛結束，休息半個月就開始下一個項目。而在9月之後，他就宣布暫時息影，全身心備戰高考。

在操場此起彼伏的呼喝聲中，在教室迎來送往的下課鈴聲中，初夏的風吹到了2007年。

倪夢沒什麽意外的，順利過了一本分數線。東準好像會控分似的，總成績只比倪夢高了一點點。

填大學志願時，對方身在劇組拍戲，倪夢遠程幫他填報志願。東準的要求很簡單，和倪夢同一所學校就行。

邱雨訝異在演藝圈混得風生水起的兩人，居然都沒有填報相關專業院校的意願。影帝東準甚至都沒有參加藝考。他好像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人生都圍繞倪夢走。

對于東準的執拗，倪夢也頗為煩惱。他希望東準能夠有自己的路，可問起來什麽是他想要走的，對方只會說一句，“有你的路。”

一句話成功把倪夢堵得啞口無言，偏生對方還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讓人罵也不是，笑也不是。

最後在邱雨的推薦下，倪夢報考了對方的母校——澤秋大學。這座高等學府的心理學和法學專業最為出名。

一聽倪夢填報了澤秋大學的心理學專業，東準想也沒想，脫口就是法學。

給東準填寫志願卡的時候，倪夢手都是抖的，擔憂地說：“東準以後還要吃演藝圈這碗飯的呀，你說他不是科班出身，會不會被diss啊。到時候黑粉就尬黑他的演技，那我不是要氣死的。我可不想毀了他。”

對此，邱雨說了一句“名言”，“放心吧，頂流都不是科班。”

倪夢擡起頭，眼前的金牌大律完全不見初見時的青澀，英俊內斂，沉穩得體，如今已在業內小有名氣了。

“牛B。”倪夢朝他豎起大拇指，“大哥，你真的很有先見之明！”

邱雨好像無意間預言了多年以後的娛樂圈現狀。

去春明高中送志願卡的那天，倪夢在教學樓旁的紫藤花架下遇見了陳夢婷。與自己的“春風得意”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陳夢婷的“如喪考妣”。

這位向來步履如風、昂首挺胸的千金大小姐，第一次垂下了腦袋，背影頹唐，顯得落寞傷心。

倪夢快步上前，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叫道：“陳夢婷！”

“你填了哪所學院？”

陳夢婷死氣沉沉地轉過身來，青白的臉上浮着一層灰色陰影，這效果都不用化妝，就能直接去《貞子》劇組報道。

倪夢哭笑不得，“怎麽了嘛？發生啥事了。”

“狗東西。”陳夢婷吸了吸鼻子，淚水卻從眼眶裏掉下來，此刻難掩堅強，哽咽道：“我考砸了……”

“總分650，我只考了430！”

她的眼淚撲撲而下，垂着腦袋哭得稀裏嘩啦。倪夢手忙腳亂從書包裏抽出一包紙巾遞給她，蹩腳地安慰道：“陳夢婷，你別難過……”

“你叫我怎麽不難過！我的夢想是青花啊！”

“可是陳夢婷。”

“青花大學就在那裏啊，它不會跑。”

“今年失敗了，明年也有機會嘛。”

“況且，你只是這次考試考了430分，你的人生上限又不止430分！”

倪夢安慰的話不多，每一句都很有分量，重重地砸在陳夢婷心坎兒上。

她用紙巾擤了鼻涕，扔進垃圾桶，轉身說：“你說得對。我的人生上限又不止這麽點兒！”

“對啦。東準最近怎麽樣？高考那天，我和他同個考場。他提前交卷走了，都來不及說上一句話。”

陳夢婷問起東準的現狀，倪夢便一五一十說了。

年初的時候，家裏書桌上的劇本就堆成了小山。倪夢一本本翻了過去，挑出幾部覺得不錯的本子給東準，東準在裏面選擇了《初春》。

這是一部文藝片，演繹的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背景下，一位普通平凡的教書先生酸甜苦辣的一生。電影拍攝為期三月，從東準踏出考場那一刻進組。拍攝期間，為了掩蓋東準身上富家公子的“貴氣”，化妝組還給東準上了“高原紅”的妝容，依稀可以看出教書先生端正的眉眼和滿滿的書卷氣。

“暑假結束的時候，應該就殺青了。你要去探班嗎？我過幾天就去看他。”

“不去了。”陳夢婷聲音仍舊悶悶的，“沒臉見他。我走了，有緣再見。”

她利落地轉身離開，似乎志願卡都沒填。

望着她越走越遠的背影，倪夢忽然大喊：“陳夢婷，你是最棒的，加油！”

回應他的是陳夢婷敷衍地揮揮手，卻又有這姑娘自身鮮明風格的不羁風流。

# 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