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間煙火

第51章 寒江雪（五）

他只能感受到容玉身上不同于常人的氣息。

容玉搖頭晃腦，“天機不可洩露也。”

葉流光道：“好了不說這個。”

他翹起下巴指了指坐在上首之人，“那又是個什麽東西，你看出來了嗎。”

容玉摸了摸下巴，“不好辦吶。”

順着他們的視線看去，正好能見到一個秀美絕俗的少女，約莫十七、八的年紀，雙眸如星，淺笑盈盈。

正是王上的寵妃，蓮可兒，亦是烏國送來的那名貌美舞姬。

葉流光平靜道：“有什麽不好辦的，她若真的害人，便除了她。”

容玉道：“問題不在她，而在他。”

他比了比玄晟。“紅鸾星動，紫薇星隐。這小子是動了真心啊。啧啧啧，父子倆看上同一個，美人禍國，古人誠不欺我也。”

葉流光問：“找到熒惑了嗎？”

容玉白他一眼，“他是仙，我們是妖，能找到嗎？就算找到了，我們能打贏他嗎？”

葉流光猶豫片刻，問：“大同真的要亡了嗎？”

容玉道：“枉你自稱貓仙人，這都看不透？風水輪流轉，大同繁榮了幾百年，氣數早就差不多了。”

葉流光道：“有玄光在，大同怎麽會衰落呢？”

容玉語氣一滞，随即道：“罷了，罷了，罷了！我提醒你一句，你已為凡人逆天改命一次，雖然你用成仙的機會抵了這一次的過，可若是再犯，便會被剔除妖脈，廢去道行，鎖在封妖塔內，永生永世不得踏出封妖塔一步！”

葉流光滿不在意道：“那又如何，只要不傷害到玄光，怎樣都可以。可若是有人要害他，就算他是天王老子我也要扒了他的皮！”

容玉嘆息：“短短三年，國庫空虛。也得虧玄光身邊跟着你，不然那些兵早就餓死了！玄光仗打得再好，也架不住這什麽都不作為的老皇帝大肆揮霍啊！不是倆兒子在外頭給他擋着，北國早就打進來了！”

聽聞王上為了蓮可兒建了許多宮殿，僅一座規模龐大，構建恢弘的披星殿，便花費了十年國家稅收。

葉流光道：“那麽這蓮可兒是不得不除了。”

容玉冷冷一笑，“你殺了她，這老皇帝會不會遷怒于玄光？到時候怎麽辦，你再殺了他爹嗎？”

葉流光|氣道：“那怎麽辦？看他繼續錯下去嗎？他在喝兵血！吃老百姓的肉！”

容玉将羽毛扇塞入腰間，雙手插袖，白眼一翻，“你不改命，現在大同已經沒了，坐上面的是一位明君。”

葉流光道：“我不後悔。”

容玉冷笑，“他玄光的命金貴，這天下蒼生的命就賤了？”

話越說越偏。

葉流光大聲喊道：“我從未這般想過！”

他的嗓音帶着些微顫抖，顯然氣到極點。

“倘若……倘若他色令智昏，民不聊生，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他。”

“倘若這個國家真的不能在造福蒼生，我會親手傾覆它！”

容玉冷冷地道：“即使你與玄光對立？他要守着他的大同王朝，勢必得守着他老子，你又要如何傾覆這個國家？”

葉流光道：“讓玄光做皇帝，不好嗎？”

“那麽我就要問你，你想殺蓮可兒，究竟是為了天下蒼生，還是為了玄光？”

“葉流光，你扪心自問，你說的這些話，當真不帶有一點私心嗎？”

他咄咄逼問。

葉流光卻早已鎮靜下來。

他輕輕地問，“容玉。”

“你是熒惑嗎？”

容玉冷冷地道：“不是！葉流光，我只問你，你還記得你從妖族進入人間歷練時，所立下的誓言嗎？”

妖修亦有道。當他們選擇入世修行時，皆要在族中長老面前立下重誓。

葉流光道：“無私無畏，道濟天下溺。”

容玉道：“或許從前的你一直恪守誓言，那麽現在的你呢？當真無私無畏了嗎？”

葉流光沉默不語。

容玉道：“你是有私有畏！你的私心是玄光，你的畏懼也是玄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是不是從妖族出來的太久，被這喧嚣的紅塵迷惑了，蒙蔽了你的雙眼！”

過了好半晌，葉流光緩緩道：“我不會違背我的誓言。”

容玉道：“不會違背你的誓言？倘若有一天，玄光與天下蒼生要你選一個，你選哪個？”

葉流光道：“我相信玄光，不會有那麽一天的。”

兩人不歡而散。

酒酣耳熱之際，老皇帝笑着問哥倆，“你們大獲全勝，功不可沒，想要什麽賞賜？”

玄光要了所有三刻書局的的經營權。三刻書局是大同王朝的連鎖書局，囊括古今中外天下奇書。

王上笑着應允。

他又去問玄晟。

玄晟直勾勾地看着老皇帝身旁的蓮可兒，口是心非地說自己沒什麽想要的。

宴會結束後，葉流光跟着玄光回家，奇怪地問：“你家裏的藏書這麽多，你還要書局幹什麽？”

“你不是喜歡看書嗎?”玄光看他一眼，“或許三刻書局裏有适合你修煉的古籍呢。”

葉流光笑了笑。

過了幾天，兩人去玄晟府上做客。玄晟身邊多了一位風華絕代的佳人。

葉流光問：“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答：“白芙蓉。”

聽聞白芙蓉是蓮可兒的侍女，王上專程送給了玄晟。

“你們留下吃飯吧，咱們哥倆也好久沒敘舊了。”玄晟熱情招待他們。

葉流光見他眉宇間略顯疲态，微微皺起了眉頭。

白芙蓉的廚藝十分精湛。葉流光吃得心滿意足，跨步而出，待得見不到人影，化為原形躍上屋頂曬月亮。

今日的月色尤其皎潔。他的耳朵動了動，聽到身下的屋子裏傳來聲音。葉流光推開瓦片，往裏瞧去。

白芙蓉手裏端着一杯茶，敲響了玄晟的書房門。

月上中天，白芙蓉從屋內出來。

“站住。”

一柄長劍架在侍女的頸間，“你是誰？”

“奴婢是白芙蓉。”

玄晟倏地坐起，急急匆匆下床，連鞋襪也來不及穿，打開房門沖了出去。

家仆見他披頭散發，神情駭人，皆戰戰兢兢地問：“殿下，發生何事了？”

玄晟厲聲問道：“人呢？”

“什麽人？”

“白芙蓉呢？”

家仆道：“不曾見白姑娘出府。”

玄晟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白芙蓉不見了。

于此同時，葉流光也不見了。

大同王朝最出色的兩人殺氣騰騰地沖進江祁府邸，森然喝道：“容玉！”

江祈呵欠連天走了出來，見他這幅模樣，“殿下、王爺，發生什麽事了？”

玄光問：“容玉呢！”

“幹嘛啦？大半夜不睡覺修仙啊！”容玉挂着兩個濃重的黑眼圈踱了出來。

玄晟冷冷一笑，劍指他的咽喉，“葉流光呢。”

容玉神色不改，“我又不是他爹，怎麽知道他在哪？你們吵架了？”

玄晟的眼神如兩道冷電射向他，後者不痛不癢，任他打量。

過了好半晌，玄光道：“葉流光和殿下府上的侍女都不見了。”

容玉鼻子抽動了下，順着特殊的氣味快步走進玄晟，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臉色一變，“你昨天和誰在一起？”

玄光道：“他昨天和我們在一起。”

“我換個問題。”容玉開門見山，“誰與殿下春風一度？”

“難道是您消失的婢女？”

“放肆！”

那言笑晏晏的青年，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勃然大怒。

“殿下，你那位侍女，恐怕不是人。”

“妖堕媚道，每日都要吸取凡人精氣，一旦中止，便會經脈盡斷。她若是留在你身邊，你活不過三個月。”

“那又如何？”玄晟冷笑，“倘若一個月之內，你找不到白芙蓉，便提頭來見！”

他知道容玉不是人，也知容玉一定能找到她們。

容玉冷眼看他，“找到她又要作何？你若是執意與她在一起，命不久矣。”

“我命由我不由天！”

玄晟拂袖而走。

“你知道葉流光在哪裏。他應該在白芙蓉身邊。”玄光用的是陳述的語氣，平靜地看着容玉。

容玉道：“我的确能算到她在何處，可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去尋她們，大同王朝便保不住了。”

“人妖相戀，原本便有違天道，不容于世。熒惑下凡，大同王朝危在旦夕，若是你弟弟執意想和白芙蓉在一起，便是千古罪人。”

玄光死在了玄晟逼宮的那一天。

葉流光和白芙蓉大打出手，雖将對方打回了原形再無害人的本領，可自己也身受重傷。萬般思慮下，他回了妖族閉關修養，沒想到再下山時，接到的卻是手足相殘兄弟阋牆的噩耗。

王都的三刻書局總局門口，挂着一副對聯。

“笑嘻嘻，心腸最歹毒。冷冰冰，肝膽皆忠義。”

那一日，豔陽天。

長身玉立的少年手執軟劍，穿越萬千兵甲，來到九五之尊面前。

“我不殺你。”

葉流光把白芙蓉、蓮可兒的頭顱扔到玄晟面前。

純潔無瑕的少年，用天真爛漫的語氣說：“我要你永生永世活在痛苦的回憶裏。”

漫天箭雨，留不住一只白貓。

容玉回了妖族。

一踏進那世外桃源，臉頰蠟黃的青年便成了一位仙風道骨的修士。他的容貌看不出美或醜，只覺得聖潔。

他走進封妖塔內，泛着幽幽藍光的淨化臺上躺着一只傷痕累累的白貓。

“你手上沾了血，修不成正果了。”

“我知，但不後悔。”

葉流光做了一個夢。

白貓和少年并排坐在屋頂上，虔誠地望着那輪皎月。

“玄光，你當初留我是為了什麽？”

“為天下。”

“可惜我做不成厲害的貓仙人了。”

“你已經是了。”

葉流光道：“我這輩子斬妖除魔在閻羅的功德簿上記了好多功勞，再次投胎時，或許能成為一個凡人。玄光，你走的慢一些。下輩子，我們還要做好朋友。”

“好。”

青年難得展露笑顏，安靜地閉上眼睛，永遠地睡着了。

大夢初醒。

“同學，同學。”葉流光只覺得有人推了推他的肩膀，他揉了揉眼睛，看到一張俊雅的笑臉。

“同學，你是不是熬夜打游戲了？”

葉流光認得此人是圖書管理員，他擦了擦嘴邊的口水，不好意思道：“對不起啊，我有些累。”

他的腿上放着攤開的《大同奇聞錄》

“熒惑下凡，化為雙生妖姬，禍亂朝綱。玄晟逼宮，玄光戰死……”

葉流光阖上古籍，站了起來，把古籍放回原位。

夢中人是他，亦或他是夢中人？

下午是就業講座，校方邀請社會各大精英企業家對學生介紹就業前景以及公司缺乏的人才類型。聽完講座後，能在大門口得到一張就業小票，與學分挂鈎。

今日正巧輪到建築系與傳媒系聽講座，各班班長看着點名冊一個個勾過去。

“這兒呢！”葉流光走進大堂，便見阿晟遙遙對他揮手。

唐戰看着大屏幕上的簡介，忽然叫道：“卧槽，這次來的人居然……居然是他！”

原本熙熙攘攘的大堂頓時鴉雀無聲。

葉流光坐了下來，往門口望去。

一人戴着金絲眼鏡，穿着黑襯衫，款款而來。

君子如風，傲骨嶙峋。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在千年以後。”

【卡——】

2005年5月13日，《寒江雪》正式殺青。

整整三個月，因為顧之成的古怪性格，倪夢沒探成班。他在電話裏打趣探班比探監都難。這期間發生了很多事。《唐多令》播完後，成了上半年的收視冠軍。東準被評為白雀獎最佳男配角，初露頭角便收到了很多劇組邀約。

倪夢作為“禦用經紀人”，憑借前世的記憶，篩選出了幾部大爆的電視劇劇本，等着東準“出獄”後，再仔細商量。

《猜心》的第三部 小說也完結了，連帶第二部一起打包将版權賣給了鳳騰淼淼。倪夢想抽出更多的時間陪伴東準成長，便暫停了第四部的連載計劃。

比起“出道即是巅峰”，東準走得更為穩紮穩打。這一年的暑假，東準進組拍了一部合家歡的電視劇《家有春天》，這部電視劇講述的是燕平老胡同裏發生的一系列嬉笑怒罵的平凡小事，就好像《唐多令》剔除了所有的國仇家恨，只剩下“糖”了。

《家有春天》成了次年的電視劇收視冠軍，東準也順利拿下了2006年白雀獎最佳男演員。年中的時候，《寒江雪》上映，亦正亦邪的貓仙人意外出圈，好評如潮。緊随其後的是，在年末的金猴電影節頒獎典禮上，17歲的東準憑借《寒江雪》成為金猴獎創立以來年紀最小的影帝。

作品不多，可每一部都是爆品。東準也被業內稱為“票房小福星”“收視長虹小王子”。身價飙升，邀約不斷。

走在金猴電影節的星光大道上，倪夢說：“阿準，你的時代來了。”

東準對他展顏一笑，更正道：“是我們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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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個月肯定完結啦！前世的一些謎團打算放到番外去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