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寒江雪(三)
東準沒在家裏停留太久。
顧之成對《寒江雪》傾注了非常多的心血,因此他決不允許任何一個環節出差錯。他只給東準多批了一天的假期,也就是讓對方考完試在家裏休息一天,便催着對方來上班。
倪夢深知這部電影對東準的意義重大,便讓邱雨回老家之前再送了東準一趟。臨近過年,他要陪原梅采買年貨,暫時無法脫身。
東準回了劇組,顧之成立刻安排他的戲份,把之前的補上。
轉眼到了除夕。《唐多令》自從開播後一直是收視王,觀衆要求加更的呼聲不斷,劇組和平臺商量了很久,終于決定在除夕夜這天加更。原因是,按照進度,此時劇裏的顧清也在過除夕。只不過,戲外是阖家團圓,戲裏是孤身一人。
巨大的反差加上東準精湛的演技,成功讓#陪顧清過年#的話題上了微博熱搜。
原梅看得眼淚汪汪,反問倪夢:“好好的小夥子,看着挺開朗的,怎麽寫出來的東西這麽難過?”
倪夢雞賊地笑了笑,“把悲傷留給觀衆,把快樂留給自己。”
無恥的話被原梅白了一眼。
“大團圓的日子看這種支離破碎的內容,再過二十年,你指不定被觀衆罵死。”
倪夢聳聳肩,“要不了二十年。三五年後吧,這種內容都不容易過審了。”
原本他打算過完除夕就去劇組探班,卻收到了“雲上城”的新房交付通知書。原梅一聽他買的房子交付了,立刻拉上他去實地驗房,還喋喋不休地說,“這些開發商壞的要死,哪裏有自己建的房子用料敦實呢?”
“媽,現在的房子質量挺好的啦。接下來十年咱們都可以投資房地産。不過,你兒子我知足常樂,錢只要夠用就行。”
“什麽是夠用?”
“就是我想買的東西都能買得起。”
“你這是財富自由,不是知足常樂。”原梅白他一眼,找師傅驗完房後,又拉着他去跑裝修建材市場。
倪夢晚上和東準通電話,詢問他拍攝進度。
東準向來報喜不報憂。
劇組一切都好。劇本是顧之成自己寫的,對人物心理把握精準到位,他也願意給好學的演員說戲。
東準年紀小,長得也俊俏,大家都很照顧他。柯柯又是二搭的朋友,無聊的時候也能說的上話。
劇組裏沒什麽争奇鬥豔勾心鬥角的戲碼。原因無他,鬼才導演顧之成最煩的就是這套,是以演員都聰明地只演戲不搞事。
“知道你過得好我就放心啦。我這邊要準備新房裝修的事情,寒假就不能去探班了。”倪夢歉意地說,“你不要怪我哦。”
“接下去都是大場景,算是電影的高潮部分,為了讓演員心無旁骛,顧之成今天下規定不讓親屬探班了。”
“好吧。”倪夢妥協地應了一聲,又拉着東準扯了些家常,末了,說:“阿準,你現在覺得開心嗎?”
“這是你想要過的生活嗎?”
東準沉默了一會,“我不知道。”
“但比起以前,似乎沒有那麽渾渾噩噩了。”
“阿準,我今天陪媽媽看報紙,上面有一句話我想送給你。‘花會沿路盛開,你以後的路也是’。”
東準露出些許笑意,“是我們的路。”
“對。”倪夢眼眶濕潤,微微擡起頭,看着窗外那輪皎潔月色,“我們的路,終将鮮花盛開,一途芬芳。”
“邱雨帶着希希回南錦過年了。希希離不開他照顧。家裏也一切都好,你安靜拍戲。我等這邊忙完,看看能不能說動顧之成,開個後門去探班。”
“好。”
東準挂了電話,柯柯坐他旁邊的位子補妝,接茬道:“你和小倪老師的感情真好啊。你們是從小就認識的嗎?”
東準笑了笑,“我們認識很久了。”
副導演敲開了更衣室的門,“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沒錯,還是我!兩位小帥哥,到你們上戲的時候咯。”
柯柯笑道:“來啦!”
【各就各位——】
【ACTION——】
國師駕鶴歸去,太子奏天祈福,玄光的病也好了大半。
此番鬥法,葉流光折損了百年道行。他們是妖,修仙之路原就比人坎坷。
“我有時候,其實挺羨慕你們凡人。”葉流光長身玉立,站在書案前臨摹書法,“凡人修真,做三件好事,便能抵消一件罪孽。這就是為什麽有的壞人不能得到他應有的懲罰。如果他做的好事所帶來的福祉超過他做的壞事帶來的後果,天道還能對他網開一面。”
“我怎麽修都趕不上這份‘得天獨厚’。”
“那按你說的,今生,做不成神仙了?”玄晟笑意盎然地看着他。
葉流光嗤之以鼻,“誰說的呢。我可是族中最有天賦的貓仙人!”
“你畫的是什麽?”玄晟靠近他,“怎麽好端端從書法變鬼畫符了?”
“笨。”葉流光翻了個白眼,解釋道:“這是我出生的地方。這是鄰居是白兔仙人,那是龜仙人!”
“你不是貓族嗎?怎麽又是兔子又是烏龜的,大雜燴啊。”
葉流光道:“我們是妖族,各式各類的妖住一起。剛開始大家都是一樣的。我們仙道修煉的速度十分緩慢,媚道修煉十年,我們得修煉三十年,因此有些妖不甘寂寞,修了媚道,便從族裏離開了。”
“若是修了媚道會如何?”
葉流光道:“一輩子離不開情|欲,若是與修煉媚道的妖在一起,早晚會被吸幹精氣,不得善終。”
玄晟仰天大笑,搖了搖扇子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葉流光一副“你這家夥沒救了”的表情搖頭。
玄晟這幾日老往玄光府上跑。借口是來探望病人,可卻是直奔葉流光的住所。玄光大病初愈,還需靜養,手下心腹彙報說玄晟也就看花逗鳥,沒做什麽出格的事情,見葉流光也沒惱怒,便随他們去了。
他隐隐能猜出些什麽,卻不敢往下細想。
葉流光是他的好友,玄晟是他的至親,哪一個,他都無法舍棄。
“小賤種,這都沒辦法弄死你!”王宮深處,女人妖媚的眉眼淩厲,惡狠狠地吐出尖銳的話語。
她不甘心。
玄光在葉流光的照料下,日漸康複,沒多久就活蹦亂跳了。如此相安無事地過了幾日,宮裏來了谕旨,傳七王爺玄光進宮面聖。
葉流光擔心王後給玄光穿小鞋,因此立在宮門外等他。
路過的宮女笑道:“恭喜啦,你們七王爺府要辦喜事了吧。”
葉流光奇怪地問:“什麽喜事?”
宮女道:“你不知道嗎?聖上要給你家主子納妃了。”
這宮女正是王後含香殿上的宮女。她受了吩咐,來這冷嘲熱諷他,卻不料葉流光只淡淡地應了。
“哦。”在他看來,生兒育女,傳宗接代,是人類的天性。
玄光進了一趟宮,大摞大摞的仕女圖送進了王府。
葉流光攤開一張張畫卷,燕環肥瘦各不相同。他轉頭去問,“玄光,你不看看嗎?我覺得她們都長得還行。”
“一張嘴,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模一樣,有什麽可看的?”
葉流光正欲反駁,管事急急匆匆地從外跑來,低頭道:“王爺,宮裏傳來口谕,讓你進宮。”
玄光前腳剛走,便有相國府上的小姐拜訪。
管事頻頻擦汗,“绾绾小姐,王爺進宮了。”
绾绾柔聲道:“我知曉,我在這等他回來。”
葉流光尋聲看去,名喚绾绾的是個秀美的大家閨秀,一襲芙蓉白衫,袅袅娉婷。他只看了一眼,便又低頭澆花。
這些花草是他從長老的後院裏偷偷挖出來的,能止血療傷,比起凡間的金瘡藥好上太多。
绾绾身邊有個名喚綠音的丫鬟,是個潑辣的主,見他這般不屑一顧,厲聲斥道:“大膽!見了小姐為何不跪?”
葉流光放下水壺,環顧四周,最後将視線定格在她身上,問:“你同我說?”
綠音顯然未曾想到他如此厚臉皮,怒道:“放肆!”
葉流光笑了笑:“別說是你,就算天皇老子來了,我也不會跪。”
他口出狂言,綠音氣憤難當,蹭蹭兩步急沖上前,高高揚起手正欲打他。
虛擊聲下,葉流光擡手牢牢地抓住她的手。
饒是她們見慣風浪,想必也未曾遇見過如此膽大包天的男寵。
绾绾冷冷地道:“葉公子,你好大的派頭。”
葉流光放開了綠音,看向绾绾,問:“你是誰?”
綠音冷冷哼道:“我家小姐是相國府的掌上明珠,王後娘娘的親侄女!”
葉流光聽到最後一句話,眼裏寒芒一閃即逝。原以為是哪家千金,沒想到是那毒婦的親戚,他自然不會再給她好臉色看,冷冷道:“這裏不歡迎你,你走吧。”
“你……你……豈有此理了!”綠音氣得嗓音顫抖,怒不可遏,譏諷道:“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七王爺不過是圖個新鮮,沒過幾日便會膩味。”
绾绾道:“葉公子,以色侍人,焉能長久?”
葉流光随口道:“多謝關心了,我想我肯定比你老得慢一些。”
他的容貌已有百年不曾改變,不過是實話實說,卻把绾绾氣得不輕。
“你!”饒是绾绾極重涵養,此刻也被他氣得幾欲吐血。她捂着胸口劇烈喘氣,臉色煞白,搖搖欲墜。
綠音尖叫一聲,連忙上前扶住她,“小姐,別氣壞了身子!”
與此同時,玄光回來了。
綠音眼尖,見他踏入庭院,雙膝一曲,跪倒在地,淚如雨下道:“七王爺!你得給我家小姐做主啊!”
“好像很熱鬧呀,我也來看看。”玄晟搖着扇子也跟着一道進來,“喲,這不是绾绾表妹嗎?”
“聽說你身體不大好,怎麽還跑這來吹風?”
葉流光只覺得這出戲鬧哄哄的,吵得他頭痛,丢下花灑,回了屋裏。
過了好一會,屋外才不再有窸窸窣窣的聲音。葉流光抱着一摞臨摹好的書法出來,看到兩人便說:“我見你們印堂泛紅,不是喜事将近,就是有血光之災。”
玄晟笑道:“看不出你還能掐會算的。那你有沒有給自己算過?”
“我最近大概犯口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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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花會沿路盛開,你以後的路也是——《人民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