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間煙火

第48章 寒江雪（二）

【卡！】

顧之成招呼幾個主演到他身邊，逐一給他們說戲。

“接下來是少年葉流光穿越到大同王朝的劇情。在那個時空，他是一只貓妖，接連遇到了玄光、玄晟……”

顧之成問了他們有沒有什麽不懂的，柯柯提了幾個問題，他又耐心地解答。

中場休息的時候，柯柯小聲地對東準說，“我怎麽感覺夢回《唐多令》劇組。顧導和倪老師好像啊。對啦，倪老師最近怎麽樣，有進新劇組嗎？”

一談起倪夢，東準的話就多了，“他最近在寫新的劇本，挺忙的，馬上要期末考試了。他還得複習。”

柯柯撓撓頭，“他好拼啊。像我如果進組了，學習就顧不上了。所以成績一直吊車尾。今年電影學院的文化課分數線又高了點，等這部戲殺青後，我就要沉澱幾個月，去專門補習了。”

東準說：“我每天會安排2個小時學習，你可以跟我一起。”

“謝謝了，可是，你高一，我高三。”柯柯哭笑不得。

東準道：“不用擔心，我可以教你。”

柯柯：“……”

他以為東準在開玩笑，但是見對方一本正經的模樣，又好像是認真的。

只聽東準又說，“高三的課程我自學了。”

柯柯：“……”

給大佬跪了！

副導演在更衣室外敲了敲門，“兩位小帥哥，休息好了嗎？咱們要上戲咯！”

“來了，來了！”柯柯急忙應了一聲。

【各部門準備——】

【ACTION——】

葉流光再次睜開眼，只覺得滿天的星光莫可逼視。他第一次距離星辰這麽近，好像一伸手，就可以觸碰到天。

他也真的就這樣做了。

當握住一顆璀璨的星子時，不屬于他的記憶悉數湧入腦海中。

他是一只五百年的貓妖，修的是仙道，每日每夜吸取天地精華。

長老告訴他，若他再堅持修煉一百年，便可得道成仙。但在此之前，他得去人間找一個有緣人。

貓妖傲嬌地說：“什麽有緣人？我才不去人間呢，又髒又臭！”

長老白他一眼，“你以為神仙是那麽好做的啊？成仙之前要歷雷劫，你得去找你的有緣人，讓他幫你度過這十道雷劫。”

貓妖一聽這和自己成仙息息相關，立刻精神起來：“哦，哦！那有緣人是誰啊？”

長老捋了捋胡須：“能聽見你說話的人。”

貓妖愕然道：“那也太多了吧！”

長老又白他一眼，“我指的是貓語！你一只貓開口說人話要吓死誰啊！對了，你記得，千萬不能顯出你的人形，知曉嗎。”

“哦。”

貓妖懶懶地應了，化為一只白貓，向人間走去。

“千萬不能顯出人形啊！”

長老中氣十足的聲音遙遙傳來。

随着貓妖“葉流光”的記憶越來越多，少年葉流光驚異地發現，屬于他自己的記憶正逐漸減少……

手中的星子滾燙。

葉流光的眼神從驚恐絕望、逐漸轉變為迷茫……

“我是誰？”

“我是葉流光。”

“我在這幹什麽？”

“哦，找有緣人。”

下山前，長老贈了他一枚傾心鈴，據說這鈴铛能指引他找到有緣人。

葉流光輕巧地在屋檐上跳躍，憑着直覺來到一座書院前。從裏頭走出一個俊俏的公子哥，笑吟吟道：“哪來的貓？玄光，你快來看，這貓生得真俊！”

葉流光順勢看去，名喚玄光的是個俊美少年。少年眼神淡漠，晃了他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葉流光胸口一悶，踱到他面前，喵了一聲。

俊俏公子笑道：“這貓喜歡你呢。”

玄光始終不正眼看他，葉流光一翻白眼，甩了甩尾巴跑遠了。

俊俏公子哥“哎”了一聲，立刻追了上去，“他不喜歡你，我喜歡啊，你別跑！我家鬧耗子呢！”

“玄晟！別追了，不知道是哪來的野貓，弄傷你怎麽辦！”

明月高懸。

白貓葉流光坐在屋檐上，翹着腦袋賞月。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他扭頭去看，白日裏的俊美少年不知何時爬上了屋頂。

他站了起來正欲離開，聽到少年疑惑地問，“你是妖怪嗎？”

葉流光甩了甩尾巴，“喵？”

【放你的屁，小爺是貓仙人。】

少年道：“貓為什麽會說人話？”

葉流光：“喵”

【唬我呢？小爺明明說的是貓語……噫！】

葉流光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從下山後，他便謹記長老教誨，把自己當做一只平平無奇的小貓貓，見到人也是“喵喵叫”，這少年竟然能聽懂自己的語言？

難道——

“喵！”

葉流光一把抱住少年的褲腿，“大哥，菩薩！你收留我吧！”

少年微微一笑，“識時務者為俊傑。”

“你叫什麽名字？”

葉流光沉默片刻，“喵。”

【葉流光】

玄光向來冷俊的臉龐柔和下來，“那你會變人形嗎。”

葉流光一翻白眼，“喵喵喵。”

【當然】

“那你變成人形。”

【不行！】

“不然就別跟着我。”

“……”

葉流光的大腦飛快運轉起來。

長老叫他別變人，是怕他吓到貧民百姓。眼前這位貴氣逼人的工資，顯然就是他的“有緣人”，能聽懂他的話，還沒有被吓死，那他變成人，應該也沒關系吧？

仔細一思索，葉流光就将長老的交代抛到了九霄雲外。

玄光翹了翹嘴角，将少年帶回了家。

仆人喊他，“小王爺。”

白日裏，玄光帶着白貓去學堂上課。

“你懷裏抱着的是什麽？喲，一只貓。”

同學們都圍了上來。

“貓？什麽貓，什麽貓，哎呀，我寝宮裏鬧耗子呢！”

玄晟咋咋呼呼地搶步上前。

“呦呦呦，是上次那只小白貓！”

公子哥眉開眼笑，伸手欲抱，卻被玄光兩道冷電一般的眼神刺得收回了手，讷讷道：“不抱就不抱咯，你真小氣。”

周圍的同學笑道：“太子爺，你天不怕地不怕，怎麽就怕玄光？”

俊俏少年白他一眼，“就你有嘴一天到晚叭叭的，先生昨日布置的文章作好了沒有？”

聞言，少年皺着一張臉，“我根本不是讀書的料啊！玄光，你學問最好，讓我觀摩觀摩呗。”

幾人進了學堂，玄光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盤膝坐下，抽出了文章遞給俊朗少年。

俊俏公子哥也湊過去看，啧啧兩聲，“不錯，嗯，真不錯。我看新上任的小狀元文章也沒你寫得好。”

葉流光也翹起腦袋去瞅。

玄光的字如其人，蒼勁峻逸.，墨彩飛揚。

俊俏公子哥笑道：“怎麽，你也看得懂嗎？”

葉流光：“喵。”

【當然啦，我可是族裏文采最好的貓！】

玄光突然将文章搶了下來，不再讓他們看。

先生來了。

衆人都往自己座位上走。

俊俏公子哥嘀咕道：“我怎麽覺得玄光不讓我和貓說話。”

葉流光昏昏欲睡，腦袋一點一點，最後枕着課本睡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之時，已經回到了王府。

玄光道：“不是學問最好的貓麽。怎麽還打起瞌睡了？

葉流光沒好氣道：“喵喵。”

【我們學的是修仙之道，又不是做人之道】

玄光夾起一塊魚肉放到他面前的碗裏。

葉流光扭頭，“喵。”

【我修仙道，吃素的】

“來人。”

家仆很快跑了上來，“小王爺，有何吩咐。”

“撤走，換素菜。”

“是，是。”

滿漢全席般的素菜宴。

葉流光咽了咽口水，正欲躍上餐桌，卻被玄光揪住了後脖子。

情急之下，他脫口而出道：“幹嘛啦，不讓貓吃飯啊！”

玄光道：“既然說人話，怎麽不變人形？”

【你管我變不變？】

玄光松開他，卻轉手拿起了一把閃着鋒芒的匕首，“如果你不變人形……”

眼見匕首轉了個彎和他對上。

葉流光冷汗涔涔而下。

這個可怕的人類要幹什麽？

剝皮？

抽筋？

貓啦嚕，好可怕！

玄光道：“我就當着你的面，一口口吃掉這些菜，碰也不給你碰一下。”

葉流光流下兩道寬面條淚。

來人啊，有人虐貓啦！

玄光夾起一塊青翠欲滴的莴苣，在葉流光眼前晃了晃。

葉流光嘴裏不自覺地分泌唾液。

玄光眼疾手快地将莴苣塞入了自己嘴裏。

葉流光：“……”

“呵。幼稚。”

或許，這就是“有緣人”的意義吧，讓他在成仙之前，斷情絕欲。

春去冬來，如此過了五年。十道天劫，已經歷了九道。

只剩最後一道威力最強的九天玄雷，倘若扛不過去，便是魂飛魄散。

玄光命格獨特，是以能護住葉流光，在此節骨眼上，後者萬萬不能離開玄光半步。

玄光生病了，時而昏迷，時而清醒。

宮裏的禦醫進進出出，幾乎踏破王府的門檻。

葉流光是活了五百年的老貓了，見聞博廣。見玄光這藥石罔效又查不出病症的模樣，猜測到，對方多半是被下咒了。

可是大同王朝，最忌諱巫蠱之術。

小白貓在屋檐上跳躍，身姿矯健，光影似電。

五年的時間，他對玄光的人際網也了解得一清二楚。幾乎很快就排摸出了犯罪嫌疑人。

大同的皇帝雖然無意另立諸君，但王後卻一直忌憚玄光。

而王後也不過一介凡人，根本沒有能力把玄光置入生死之地。放眼整個大同王朝，可以無視玄光“貪狼入命”的先天格局，将他害成這樣的，只有一個人——王後的表哥國師。

國師寝宮就在太子寝宮旁邊。

這讓葉流光無法不将玄光這事與玄晟連在一起。

箭一般的身影竄進寝殿。

鶴發童顏的國師盤膝打坐，聽見動靜，睜開雙眼，鷹隼一般銳利的眼掃向葉流光。

“貓妖？”

盈盈白芒一閃即逝。白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俊美無暇的少年。

葉流光昂首，一字一句喝道：“小爺是貓仙人！”他手中幻化出一柄融着泠泠星光的寒劍。

國師冷笑，“修仙道的妖不能殺人。一旦沾上人血，便是萬劫不複。你快修成正果了，功虧一篑，值得嗎？”

“可是你不死，玄光就不能活。他死了，天劫我也渡不過。大不了把這條命還給他。”

刀劍相交之聲密如驟雨。

天邊烏雲層層疊将而來，霎時間電光連閃。

咔啦啦——

一道道天雷直降而下。

葉流光握緊手中寒劍，轟隆雷聲令人毛骨悚然，他的法力漸漸流逝。

國師哈哈大笑，“天助我也！今日收了你這快成仙的貓妖，煉化你的元魂為我所用！”

當啷——

寒劍落地。

“哇——”

一大灘鮮血嘔在地上。

國師獰笑着一步步走向葉流光。

忽然——

國師的笑意僵在臉上，他的身子緩緩倒下。

露出了身後，那舉着瓷瓶的俊俏少年。

玄晟笑吟吟地說：“哎呦，我這心裏噗通噗通的跳個不停，總覺得要出什麽事，幸好從密道裏過來看了一眼。你若是出事了，玄光指不定怎麽削我呢。”

葉流光拾起地上寒劍，擡頭擦掉嘴邊的血，掙紮着走向國師。

玄晟問：“你若是殺了人，還能活嗎？”

“玄光不能死。”葉流光目光悲憫地望着他，“玄光是大同的氣數。”

“他若死了，大同也将不複存在。”

玄晟恍然大悟，“原來你不是為他。”

“為他，也為蒼生。”

玄晟看了他半晌，忽然從袖中摸出一柄寒芒森森的匕首，反手一擲，匕首似魚，“噗嗤”一聲貫穿了國師的身體。

葉流光不解，疑惑地看他，“世人都傳玄光會奪位，你不怕嗎？”

玄晟滿不在意：“他和我一起長大，我若是不信他，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可是……國師是你舅舅。”

“這般巫蠱害人之術，豈能存于世上？我大義滅親，又如何。”

【卡！】

這場打鬥戲拍完後，東準就向劇組請假了。理由是他得回學校參加考試。

就像原梅給倪夢自由的前提是不耽誤學習。或許絕大多數的父母對于孩子的底線，都是成績。

他在片場表現得實在無可挑剔，用副導演的俏皮話來說，就是“水到渠成，非常絲滑。”

因為東準個人原因而喊“卡”的情況幾乎沒有，就連完美主義的顧之成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開機前，他力排衆議把東準定為男主角，也是抱着“賭一把”的心态。因為從東準以往的演出經歷，以及他本人的性格，“心如明珠，光可照人”“天真活潑，胸懷道義”的葉流光角色，并不與之相匹配。

可他陡然想起了倪夢的話，“東準不被任何角色任何劇中所定義，他為舞臺而生。”

反其道而行之，或許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結果就是他賭對了！

顧之成私下和小助理說他是撿到寶了，因此東準提假條的時候，他心裏還挺舍不得。可是電影拍攝的進度與原計劃相比已經加快了，他也沒理由拖着對方。

倪夢知道東準要提前回來，便讓邱雨抽空去接他。他自己這段時間忙得夠嗆。《唐多令》播出的反響熱烈，投資方想趁熱打鐵，推出一系列周邊産品，化流量為金錢。

不得不說，有眼光的大佬，無論在哪個時代，都能準确地站在風口上賺錢。互聯網那一套，是被他給玩明白了。

上官青腦容量有限，看到一堆需求眼前一抹黑，轉手就把整理好的文檔發給了倪夢。

倪夢匆匆浏覽了一遍，打字回他，“不對啊，我們當初的合同上可沒有這項業務。我應該告訴過你，不是我自己主動提出的，一般我是不做增值服務的。”

“我給你加錢。”

短短的五個字，讓倪夢把一大段客套拒絕的話術給删了，簡潔利落地回複。

“好的。”

2月3日，春明高中連續三天期末考試，考完後就正式放寒假了。幾門功課的成績陸陸續續出來。倪夢不上不下，東準依舊是全校第二。名次雖然沒變，但他自己卻分析語文考差了。

滿分150，他考了142。

倪夢看着自己試卷上鮮紅數字，把它往書包裏藏了藏，擡起頭看着東準，“弟弟，裝了這個13，你真的快樂嗎？”

東準說：“期中考的時候，我的錯誤率是3%，這次錯誤率到了5%。這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

倪夢作出洗耳恭聽的模樣，問：“這信號說明了啥嘛？”

“說明我對課文內容生疏了，要加強背誦！”

“那你天天看臺詞，課本記錯一兩個字，也是難免的嘛。”

東準搖搖頭，“不能掉以輕心。”

“我得重新規劃學習計劃了。”

倪夢湊過去看他寫劇組學習安排，撇了撇嘴說，“你的重新規劃就是減少睡眠時間增加學習強度啊？”

“我不需要很多睡眠。”

“不，你需要。”

“不需要。”

“你需要。”

兩人争了幾次，東準就不說話了，黑溜溜的眼睛靜靜地看着倪夢。

倪夢伸手捂住對方的眼睛，“呵呵，別想再來這一套。我不吃苦肉計！”

東準用陳述的語氣說：“死了之後有大把的時間休息。”

“人的一生很短暫。”

“要把每一分鐘都花到值得的事上去。”

“呵呵，有些人，看似很熱愛生命，實則在提前透支自己的生命。”倪夢老幹部似地朝他笑了笑，模樣憨厚，“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聽。”

東準聳聳肩，“聽不聽随你。反正我還是這樣做。”

淦！

孩子翅膀硬了，管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