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接力賽
“恰同學少年, 風華正茂，英姿飒爽，一代天驕。看！整齊的服裝，矯健的步伐, 響亮的口號, 高一（10）班擁有永恒的信念，展現的, 是無限的青春活力。”
學生會主席溫修筠身着校服正裝, 手持開幕式入場解說詞, 短短幾句話, 把現場氣氛推至高潮。
天公作美，今天的柏安市萬裏無雲, 早晨的空中還飄散着幾點霧珠，透出微涼。
盧霜站在溫修筠旁側，她同樣穿的是校服正裝，只不過下面是及膝的格紋校裙。
一雙白皙的小腿筆直纖長。
盧霜翻過一頁, 深吸口氣, 下面就是高二理（1）班了。
她調整了下嗓音, 緩緩開口：“現在向我們走來的是高二理（1）班方隊, 你看, 他們朝氣蓬勃, 生龍活虎, 恰似即将搏擊天空的雄鷹, 他們情緒激昂，滿懷勝利的信念……”
盧霜的視線下意識瞥了過去。
走在排頭正中間的是陸池琛, 校服規規整整地穿在身上，拉鏈裏是一件純白色T恤。
他随着聲波湧流, 一齊高聲呼喊着班級口號，陽光切上他的側顏，透着一點亮。
陸池琛念完口號後，往盧霜那邊瞟過去。
她正在看他。
兩人的視線對撞在寬闊的操場正中央，《運動員進行曲》洪亮又磅礴。
陸池琛微微勾唇，露出個若有似無的笑。
早就在後方等待的人群裏發出竊竊私語，被他的笑容感染，手機拍照的快門聲此起彼伏。
在經歷完一個半小時之久的校長講話、學生代表發言、裁判員宣誓等一系列費時間的活動後，校長站在主席臺上，手持話筒，正式宣布：“柏安附中，第33屆校級運動會，正式開幕！”
五色禮炮騰空而起，象征着附中的藍白色氣球飛入天際。
盧霜坐在後臺，換好自己的衣服，她擰開一瓶水，潤了下嗓子，随即翻了翻桌上堆放着的投稿。
馬上就是男子4*100米的接力賽，盧霜篩選出幾份一會兒要用的稿件，她翻了幾遍，投稿裏都沒有理（1）班的投稿。
喇叭裏已經開始通知接力賽的運動員前往檢錄處檢錄，盧霜拿着幾份稿件走到主席臺上，眺眼望去，在人群中搜尋着陸池琛的身影。
操場上人很多，人頭攢動，密密麻麻的。
不少給自己班加油的同學聚集在場邊起跑點和終點的位置。
圍繞着學校操場一圈，支棱着各色各樣的帳篷，有些是學生家長贊助的，還有一部分是校學生會出去拉來的贊助。
運動會期間每個班都劃分到一小塊大本營。
丁凱在自家大本營前面，彎下腰又一次把鞋帶解開後系緊，他原地蹦了兩下，又一次重複剛才的動作。
窦傑戳了下身邊的雙文賓，打趣道：“你看，我覺得丁凱還沒上跑道就已經緊張的要死了。”
雙文賓雙手撐住椅背，朝下壓了壓筋，瞟了眼丁凱笑道：“那可不，去年接力墊底，他差點抱着咱倆哭昏過去，今年可不得更緊張？”
丁凱聽見雙文賓又在散播他的黑歷史，作勢捏緊拳頭，像是警告。
雙文賓笑了笑，往陸池琛那邊看了一眼：“不過琛哥，你真不緊張？”
陸池琛懶懶坐在椅子上，校服外套被他甩在靠背上，裏面只是單一件的白T。
他正欲開口，廣播裏一直讓人昏昏欲睡的音樂聲終于被掐斷，被切換成一首《我相信》。
【想飛上天和太陽肩并肩】
【世界等着我去改變】
【拍開煩惱勇敢的大步向前】
【我就站在舞臺中間】
盧霜清甜的聲線響起在振奮激揚的歌聲中，細細的，卻不柔弱，有種別樣的堅定。
“下面是來自高二理（1）班的投稿”
“4*100米接力賽的跑道上，火紅映日，你們每一次的向前奔跑，都繃緊着我們的心弦。四個一百米是短暫又遙遠的距離，你們在運動場上奔跑的身影，裝扮了我們青春似的夢。”
丁凱感動地看向後面坐在大本營裏的洛巧曼：“洛巧曼，你給我們投稿了？”
洛巧曼拿着筆同樣不知所措地看着主席臺那邊，她的稿紙本上在寫的是下午的100米預決賽投稿。
莞爾，陸池琛笑了聲，悶悶的，散在風裏，只剩着一點尾音。
他走到窦傑和雙文賓身邊，問他們：“我們班和那個學生會主席很熟嗎？”
窦傑和雙文賓搖搖頭。
半晌後，他們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兩人對視一眼，恍然大悟。
運動會的歌單都是學校審核過後随機播放的，有機會調換歌曲播放順序的，唯有在主席臺上播稿件的溫修筠和盧霜。
這邊他們要上場跑接力賽，那邊就“恰好”随機到了《我相信》，又加上通過盧霜之口念出的給高二（1）班的接力賽投稿。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
陸池琛懶散地擡起腿跨過檢錄處的攔截線，視線定格在遠處坐在主席臺正中間的女孩身上。
她戴着一頂黃色的鴨舌帽，坐姿筆挺。
他笑了聲，露出點邪：“知道她給我們加油，今天不得拿個第一回 去？”
另外三人似是被點燃了鬥志，四只手疊在一起，一齊喊道：“理（1）！加油！”
盧霜手上拿着一瓶尚未開封的礦泉水，有些抱歉地看着溫修筠：“學長實在不好意思，我們班接力賽，可能我要缺席一會兒。”
溫修筠好脾氣地笑笑，接過她那邊剩着的幾篇稿件：“沒事，你去吧。”
盧霜謝過溫修筠，就聽他又開口道：“我都沒想到，你剛才能即興念出一篇稿件。”
盧霜被他誇贊，有些不好意思。
她捋了下兩側的劉海，臉上映着點紅：“為了班級榮譽。”
溫修筠笑着看她，沒說話。
世上的真心話本就不多，她臉上映出的一抹紅，足以勝過大段的告白。
盧霜來到場邊，這裏是第四棒的交接處，往前一百米就是終點。
她戴着一頂學校發的黃色鴨舌帽，秀氣的臉龐更顯小巧。
陸池琛站在靠內圈的跑道上，正在做拉伸。
發令槍響，賽場上陷入一片歡騰。
加油聲像浪潮，一浪高過一浪，如同拍在岸邊的礁石上，響徹雲霄。
窦傑的爆發力最強，在第一棒的位置。
發令槍一響，他猛然發力，一瞬間腦子裏什麽想法都沒有了，唯留耳邊又一次放着的《我相信》。
旁邊的人沒想到窦傑的爆發力那麽強，策劃着在後半程發力，卻沒想到窦傑今天居然克服了後半程減速的弱點，維持住了一開始的爆發速度。
像打了腎上腺素一樣。
他愣了下，要維持那樣的速度，窦傑的體力消耗會是平時的三倍不止。
短短的一百米，窦傑的心跳快得要跳出胸膛，粗重的呼吸和四肢都像不聽使喚了一樣。
耳朵裏加油聲呼喊聲不斷後退，唯留殘影。
他只能憑借機體本能和腦海裏一直的“不能輸”的信念維持着向前奔跑。
窦傑咬緊牙關，看見前面彎道處已經開始助跑的丁凱。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遞出接力棒，平穩地把棒交到丁凱手裏。
直到看見丁凱穩穩握住棒身的時候，窦傑又往前走了幾步，最後還是沒撐住單手撐在跑道上，跪了下去。
窦傑被志願者撐着站了起來，他勾起唇放肆地笑了，感受着身體裏流淌着的滾燙熱血。
他雙手擴成喇叭狀，沖着丁凱的背影，大聲吼道：“沖啊，丁凱！！我們是冠軍！！！”
驕陽似火，少年的青春永遠熱血澎湃。
身側的第二棒顯然是研究過的戰略部署，第二棒的速度非常快，丁凱咬緊牙關，還是落後了一點。
最後在快進入交接區的時候，劣勢已經被他追回了不少，理（1）位列第三。
鄧書桃站在跑道邊，手上拿着雙文賓的外套和一瓶礦泉水。
她覺得自己甚至比賽場上的雙文賓還要緊張。
雙文賓找到人群中的鄧書桃，對她笑了下，目光遠眺着終點，似是安撫道：“小桃，我有預感，今天能贏。”
雙文賓看見丁凱過來，往前一點開始助跑，狹長的漆色眸子裏幽深不見光，似是獵豹鎖定了遠方的獵物。
接過棒的一瞬間，雙文賓猛然發力，雙臂奮力擺開，不斷加快着速度。
他越過第三位的去年亞軍，保持在第二的位置上。
理（1）班前來觀賽的學生全然沸騰起來。
這已經超越了他們的歷史最好成績，但現在的他們，擁有奪冠的可能！
盧霜站在賽道邊，身側擁了無數人，她被擠在中間，像要被淹沒。
她專心致志地看着陸池琛，心底到底還是忐忑。
陸池琛捕捉到人群中央的那一頂代表播稿員的小黃帽，他勾起唇，輕聲笑了。
盧霜看見陸池琛往這邊偏了下頭，跑道上的少年高舉起手臂，在空中豎起一根食指。
似是心靈相通，盧霜讀懂了他的意思。
理（1）班，今天是冠軍。
雙文賓和去年的冠軍理（5）班幾乎是同時進入交接區。
陸池琛往前提起點速，卻沒曾想，變故發生在一瞬間。
旁邊理（5）班在最重要的第四棒交接區掉棒了！
去年的冠軍，今年哪怕再拼盡全力也無法衛冕冠軍。
眼見奪冠無望，理（5）班的第三棒順勢借着摔倒的慣性，伸手去絆雙文賓。
雙文賓眼見不對，往左偏了一步，卻還是被他的手指帶到，重心失去控制。
他往前踉跄幾步，在馬上要摔倒的剎那間，陸池琛眼疾手快地握住一點棒體，交接成功！
陸池琛又一次回頭看了眼雙文賓，雙文賓的膝蓋被蹭破，血珠不斷湧出。
他腳下不停，把接力棒在腰間變動下位置，成功握住接力棒的中端。
雙文賓忍着劇痛，鄧書桃扶着他站立起來，他大聲道：“琛哥，我沒事，加油！！”
交接區的裁判組連忙過來查看這邊的情況，人證物證都在，理（5）班的行為被判定違規，成績直接取消。
陸池琛身邊現在只有一個對手，兩人的速度不分伯仲。
他往下弓起點背，控制着自己的速度，保證和身邊的人差不多齊平。
對方到了後半程明顯體力不支，又加上剛才被理（5）班的違規擾亂了一點心神，原本就緊張的定力現在更是搖搖欲墜。
他全速奔跑着，餘光裏的陸池琛速度和他差不多，他又嘗試一次想要提起點速度，沖擊冠軍。
在即将過線的時候，他看見陸池琛半勾起唇，猛然反應過來，陸池琛剛才是在混淆視聽。
他咬緊牙“操”了一聲，卻無法再變換步伐提起更快的速度。
旁邊的陸池琛見他撞破自己的計策，也不再僞裝，猛地釋放出自己原本的速度。
他以沒有任何懸念的差距沖過了終點線。
操場上如沸騰一般，無數人簇擁上前。
窦傑撐着雙文賓從場邊走過來，丁凱整個人撲到陸池琛身上，眼淚糊了一臉。
四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慶祝着難如登天般的可貴勝利。
耳畔響徹無數的慶祝和歡呼。
盧霜随着人潮被推着前進，她手上緊攥着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直到陸池琛沖過終點線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手心已然滲出汗液。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400米接力賽上，理（1）班，真的奪冠了！
盧霜距離他很遠，陸池琛身邊聚集了很多人，很熱鬧。
餘光裏，無數的女生争先恐後地湊到陸池琛身前，有給他遞水的，還有在一旁偷拍的。
她鴉羽似的眼睫垂落下去，投出一片淡淡的陰影。
她短促地笑了聲，沒再往前。
盧霜轉過身去，不再看他，只身逆着人潮，走回主席臺上。
心裏充斥着無處安放的落寞。
那樣的天之驕子，她是沒資格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站在他身邊的。
溫修筠見她回來，和善地道：“恭喜呀，你們班是接力賽的冠軍。”
盧霜扯動嘴角，回給他個笑，最後只道：“謝謝學長。”
幾個膽子大點的高三女生，在一旁全程看完了他的比賽，尖叫聲不斷外溢。
男生又正又欲，帶着點無法忽視的痞壞，讓人在不自覺中陷入他的溫柔鄉裏。
她們相互撺掇着，擡着手機去找陸池琛要聯系方式。
校服外套被陸池琛從田徑場上撿了起來，系在腰間，松松打了個結。
面對眼前的幾個女生的請求，他只站在那裏，居高臨下地俯瞰着她們，最後只道一句：“抱歉。”
他像是在找什麽的樣子，連爛俗的客套理由都懶得編。
避開洶湧的人潮後，陸池琛在操場上漫無目的地走。
短暫的休息間隙，盧霜趴在臨時搭起的桌上。
腦子裏亂糟糟的，有入場式時陸池琛臉上的那抹笑，有他在跑道上沖天而起的第一名。
還有那些湧在他身前的女生……
桌上寫了一半的稿件被她改了數次，現下還是不滿意。稿紙上一團又一團的墨漬，像是她的情緒躍然紙上。
頭上的帽子不知什麽時候被人摘了下來。
刺目的陽光打在盧霜白皙的臉上，她脖頸間還留存着觀賽時被曬出的一道紅痕。
盧霜下意識擡起手背擋住照射過來的光線。
指縫間隙裏，陸池琛懶懶地靠在她工作的桌前，校服被他松松系在腰間，挽了個結。
腹側的腰線分明。
桌上的稿件散亂着……
他的手垂在身側，一只手的指間，夾着她的小黃帽。
陸池琛逆光擋在她面前，急速奔跑過後的胸脯上下起伏着，喉結上的那粒小痣挪動了下。
他的嗓音裏帶着點啞，聲線變得渾濁：“我為了小黃帽拿的第一，結果在終點找了半天人都沒找到。”
白色T恤下面的肌肉緊實又精悍，每一寸都長在最合适的位置上。
沒有絲毫的突兀感。
帽子被他重新扣回盧霜頭上。
他隔着桌子的距離，夠過身來，湊到她眼前。
盧霜定在那裏，大腦一片空白。
全校的人都看見，剛跑完4*100接力賽的冠軍，避開了所有湊上前來祝賀和搭讪的人。
帥氣的男生走到主席臺上站定，神色自若地從盧霜手上抽走了那瓶始終被她緊攥在手裏的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