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我的事情,幾乎都是交給他了的。”
葉凜并不接話,只是問:“小叔,你沒有心思,那你究竟在想些什麽?你雖一直在與我交談,我卻聽不懂你在想些什麽,你雖然一直表現得很平靜,我卻感覺到平靜的湖面下洶湧的山洪。”
葉孤鴻不語。
葉青酒也走了出來,說到:“公子,你看着清淡,實際上心思卻太深了。這世上最自由的兩個字莫過于潇灑,最難得的兩個字莫過于随性。想做什麽就去做,哪怕把這天掀翻了,不是還有我們幫你收拾嗎?”
葉凜也涼涼的補了一句,“你若是把朝堂再颠覆一次,我是萬分的樂見其成啊。”
葉孤鴻皺了皺眉,說到:“阿酒,你素來不是多話的人。“
葉青酒一笑,說道:“怕什麽,城主說了,有他在呢!”
聽見這兩個字,葉孤鴻神色一震,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活力一般,他低頭想了想,果然擡起頭來,認真的說道:“發瘋也不要緊嗎?”
葉青酒:“……”
葉凜:“……”
此話說出口,葉孤鴻整個人仿佛輕松起來,他振袖而起,仰天一聲清嘯。
有燕雀驚天而起,梨花搖落,片片飛舞。
“偶爾發一次瘋,似乎也不錯?”葉孤鴻沉吟道,他一敲酒壺,說道:“阿酒,馬上召集十三路總管,我要親自頒布任務。傳令各路商隊,七日內我要一批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傳令沙曼,”葉孤鴻眼中閃過一絲隐晦的笑意,“我要宮九的東海絕島!”
葉青酒一一應下,聽到最後一句時,心下一動,這是要與宮九開戰了嗎?
“至于你,便跟我看吧,” 葉孤鴻對葉凜說道,“我不會特意去教,能學多少,看你自己本事。”
葉凜忍不住問:“你到底要幹什麽?”
“我要發一場瘋,”葉孤鴻回首一笑,“讓這世人都要開始談論我的名字,讓這世間幾百年也忘不了我的名字,讓陸小鳳無論躲到哪裏都逃不離葉孤鴻這三個字!”
”
這言語卻是誅心了。
葉孤鴻卻是神色如常,他凝望着潺潺溪流,流水不舍晝夜遠去流走,他目光卻不動,寧靜而幽深。“你又怎知,這三個字只在我耳邊轉了一圈,卻早已鑽進我心裏。”入骨七分,無可割舍!
不過是三個字,舌尖一吐,輕風一吹,就消逝在耳畔了,于是任你們去說,又如何呢?我在這裏,飲茶垂釣,不動聲色,只因為那個人早在我心裏,終是不會變的。
葉凜聽得茫然,他癡戀徐大将軍多年,不敢宣之于口,更不敢表露人前,其中苦楚,唯有自知。心之所系乃人之弱點,于是他百般掩飾。“你不怕?”
葉孤鴻聽懂了,他垂杆于溪上一點,“徐忠澤若是聽得你此時心聲,只怕是悲喜交加。”他卻不繼續說了,很多事情,唯有自己想通了才是真的,別人告訴你的都是假的。
感情從不是單方面的,既選擇了彼此,就要相互尊重,相互扶持,相互,包容……
葉凜神色迷茫,良久,他嘆了一口氣,說到:“其實,我去見了徐忠澤了……”
他見葉孤鴻不說話,又繼續喃喃說到:“我想見他一面,他是個有才華也有野心的人,我一直不知道他會不會也想奪權,心裏驚懼又惶恐。但我從沒想過是這樣一種方式,他把自己流放出戰局之外,只是為了我,為了得到我……”
“可朕是皇帝,!朕怎麽能依附于人,做一個面目都不能光明正大露出來的男寵!”即使他是徐忠澤!
葉凜的聲音如風中殘葉,又那麽狠絕又那麽蕭瑟。
他從京郊醒來,不走,要去見徐忠澤,要親口問他想幹什麽。然後從塞北逃亡,種種難堪羞辱不言,叢林間的追逐,荒原上的逃亡,一滴一滴為他而抛灑的鮮血,已教他心力交瘁。
淡淡霧霭依舊在山間流轉,溪水不知疲倦的流淌,依然是那般情晴朗的模樣,葉孤鴻卻無端感到一絲寒意,他勾起一絲苦笑,情愛一字,由來磨人。
于是他輕輕嘆息一聲,說到:“你想要什麽,我能給你什麽。”
葉凜的聲音很堅定,“我要你。”
葉孤鴻聽見自己說,“你要我做什麽。”
葉凜說:“我要你教我,把你會的,一切都教給我。“
葉孤鴻微擡了擡眼,一甩手中魚竿,笑道:“好大的口氣。”
葉凜也笑了一聲,說到:“口氣不大,怎能氣吞山河。”
遠處青山間走來一個人影,正是葉青酒。
他面目俊秀,溫文爾雅,如同書生。可誰都知道,他幾乎是武林中最有錢的那個人。
(閻家已倒,霍休已死,花家是個家族,他豈不就是最有錢的那個人)
葉青酒走過來,先是看了看魚簍,然後笑道:“看來今晚可以煮魚湯了,我下廚,阿凜你殺魚。”
葉凜:“……我不會。”
葉青酒笑眯眯的道:“不會就要學啊,你剛才不還雄心勃勃的啊。”
葉凜臉色一黑,說到:“我沒說學這個……再說了,殺魚這種事,葉孤鴻也不會吧。”
葉孤鴻轉過臉來,目光很認真的直視着他,說到:“我會。”
葉青酒笑着接口道:“我作證!”
葉凜:“……”
青青山下,有茅屋一座,炊煙袅袅将散未散。屋前瓊草遍結,蘿花纏繞。
葉凜在葉青酒的指導下終于完成了殺魚大業。
葉青酒已經忙着煮他的魚湯。葉凜洗去一手的血水,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也沒那麽難,不是嗎?”葉孤鴻問道,他面前的一壺青梅酒已經煮熱,散發着誘人的濃郁酒香。
葉凜抱怨道:“可我不需要做這些。”
葉孤鴻笑道:“沒有什麽是不需要做的,必要的時候就會需要。”他往酒杯中倒了一杯酒,遞給葉凜。
葉凜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贊嘆道:“果然好酒!以前便聽說你善釀,只是宮中飲食有度,竟沒有喝過,這是你新釀的嗎?”
葉孤鴻搖頭道:“哪有心思釀酒!”他又自己飲了一小口,說到:“你若想學些什麽,不如,先跟着阿酒一段時日罷,如今我的事情,幾乎都是交給他了的。”
葉凜并不接話,只是問:“小叔,你沒有心思,那你究竟在想些什麽?你雖一直在與我交談,我卻聽不懂你在想些什麽,你雖然一直表現得很平靜,我卻感覺到平靜的湖面下洶湧的山洪。”
葉孤鴻不語。
葉青酒也走了出來,說到:“公子,你看着清淡,實際上心思卻太深了。這世上最自由的兩個字莫過于潇灑,最難得的兩個字莫過于随性。想做什麽就去做,哪怕把這天掀翻了,不是還有我們幫你收拾嗎?”
葉凜也涼涼的補了一句,“你若是把朝堂再颠覆一次,我是萬分的樂見其成啊。”
葉孤鴻皺了皺眉,說到:“阿酒,你素來不是多話的人。“
葉青酒一笑,說道:“青山霭霭,白雲依依。
一溪流水從山間緩緩流下,水色如碧玉,清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
葉孤鴻一襲青衣,側坐于溪水畔垂釣。
一側的葦席上跪坐着一個人,手中也執着一根釣竿,卻渾然不在意是否釣得到魚的樣子。
葉孤鴻忽而嘆道:“這幾日過得還好?”
那人悠然道 :“托福,總算有機會游覽了塞北風光和江南景致,果真是大開眼界。”
葉孤鴻笑了笑,說道:“你這話說得,讓我有種,不虛此行的感覺。”
那人笑道:“的确是不虛此行,往日只從書中聽說落日長河杏花煙雨,如今親覽其壯闊與細膩,才知天下之大,要何等胸襟和氣度才能容納!”
葉孤鴻笑道:“人們常說宰相肚裏能撐船,成大事者,總是要心懷天下,氣吞山河。”
那人低頭一笑,問道:“那你呢,小皇叔,你是不是心懷天下,氣吞山河呢。”
葉孤鴻淡淡道:“皇上,你這是取笑臣下嗎?”
那人淡淡哼了一聲:“分明是你取笑我吧,往事休提,我如今叫葉凜。”
葉孤鴻笑了笑道:“你也直呼我名字吧,阿凜,看來你的胸襟氣度還有待進步啊。如此易怒,可不是什麽好事。”
葉凜冷冷的道:“有些事情,不是說忘就能忘記的。”
是啊,本是高高在上,端居于雲端之上,享受過衆人臣服高呼萬歲的權力巅峰。即使年幼艱難,也是一呼萬應,殺伐随心,與最頂尖的高手弈棋,在最關鍵的位置落子,沒有人敢輕易談論他的名字。這樣的高貴不凡,怎麽忍受泯然如塵土的平庸,怎樣承受跌落塵埃的失落。
過了許久,葉凜才道:“棋差一招,成王敗寇,不該怨天尤人。只是我怎麽也沒想到,你居然把我藏在李燕北處,一個棋盤外的棋子!”
葉孤鴻道:“偌大棋盤,也不過是你算計我,我算計你,你來我往,底牌彼此都知道不少,你繼承先帝後,也自己經營了數年,布下不少棋子,想必諸王府相府是必不可少的,要找一個有能力又是你盲點的人,确實不易。”
葉凜自嘲道:“我先前因陸小鳳和你的緣故,武林人接觸的不少,只是這等牛氓地痞,我原先哪裏放在過眼裏。”
葉孤鴻手中魚竿輕輕一晃,一條小魚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墜入魚簍之中。“尋常良家子都少有看得起他們的,何況是你。只是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能耐,強龍也不壓地頭蛇。”
葉凜如今已知曉這其中的道理,卻對葉孤鴻這平淡的語氣和反應十分不忿,卻道:“看來小叔你的養氣功夫确實練到了家,陸小鳳三個字都在你耳邊轉了一轉,你卻淡然如斯,莫非真想如伯父當年取名之意一樣,做一只孤鴻寡鹄?”
這言語卻是誅心了。
葉孤鴻卻是神色如常,他凝望着潺潺溪流,流水不舍晝夜遠去流走,他目光卻不動,寧靜而幽深。“你又怎知,這三個字只在我耳邊轉了一圈,卻早已鑽進我心裏。”入骨七分,無可割舍!
不過是三個字,舌尖一吐,輕風一吹,就消逝在耳畔了,于是任你們去說,又如何呢?我在這裏,飲茶垂釣,不動聲色,只因為那個人早在我心裏,終是不會變的。
葉凜聽得茫然,他癡戀徐大将軍多年,不敢宣之于口,更不敢表露人前,其中苦楚,唯有自知。心之所系乃人之弱點,于是他百般掩飾。“你不怕?”
葉孤鴻聽懂了,他垂杆于溪上一點,“徐忠澤若是聽得你此時心聲,只怕是悲喜交加。”他卻不繼續說了,很多事情,唯有自己想通了才是真的,別人告訴你的都是假的。
感情從不是單方面的,既選擇了彼此,就要相互尊重,相互扶持,相互,包容……
葉凜神色迷茫,良久,他嘆了一口氣,說到:“其實,我去見了徐忠澤了……”
他見葉孤鴻不說話,又繼續喃喃說到:“我想見他一面,他是個有才華也有野心的人,我一直不知道他會不會也想奪權,心裏驚懼又惶恐。但我從沒想過是這樣一種方式,他把自己流放出戰局之外,只是為了我,為了得到我……”
“可朕是皇帝,!朕怎麽能依附于人,做一個面目都不能光明正大露出來的男寵!”即使他是徐忠澤!
葉凜的聲音如風中殘葉,又那麽狠絕又那麽蕭瑟。
他從京郊醒來,不走,要去見徐忠澤,要親口問他想幹什麽。然後從塞北逃亡,種種難堪羞辱不言,叢林間的追逐,荒原上的逃亡,一滴一滴為他而抛灑的鮮血,已教他心力交瘁。
淡淡霧霭依舊在山間流轉,溪水不知疲倦的流淌,依然是那般情晴朗的模樣,葉孤鴻卻無端感到一絲寒意,他勾起一絲苦笑,情愛一字,由來磨人。
于是他輕輕嘆息一聲,說到:“你想要什麽,我能給你什麽。”
葉凜的聲音很堅定,“我要你。”
葉孤鴻聽見自己說,“你要我做什麽。”
葉凜說:“我要你教我,把你會的,一切都教給我。“
葉孤鴻微擡了擡眼,一甩手中魚竿,笑道:“好大的口氣。”
葉凜也笑了一聲,說到:“口氣不大,怎能氣吞山河。”
遠處青山間走來一個人影,正是葉青酒。
他面目俊秀,溫文爾雅,如同書生。可誰都知道,他幾乎是武林中最有錢的那個人。
(閻家已倒,霍休已死,花家是個家族,他豈不就是最有錢的那個人)
葉青酒走過來,先是看了看魚簍,然後笑道:“看來今晚可以煮魚湯了,我下廚,阿凜你殺魚。”
葉凜:“……我不會。”
葉青酒笑眯眯的道:“不會就要學啊,你剛才不還雄心勃勃的啊。”
葉凜臉色一黑,說到:“我沒說學這個……再說了,殺魚這種事,葉孤鴻也不會吧。”
葉孤鴻轉過臉來,目光很認真的直視着他,說到:“我會。”
葉青酒笑着接口道:“我作證!”
葉凜:“……”
青青山下,有茅屋一座,炊煙袅袅将散未散。屋前瓊草遍結,蘿花纏繞。
葉凜在葉青酒的指導下終于完成了殺魚大業。
葉青酒已經忙着煮他的魚湯。葉凜洗去一手的血水,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也沒那麽難,不是嗎?”葉孤鴻問道,他面前的一壺青梅酒已經煮熱,散發着誘人的濃郁酒香。
葉凜抱怨道:“可我不需要做這些。”
葉孤鴻笑道:“沒有什麽是不需要做的,必要的時候就會需要。”他往酒杯中倒了一杯酒,遞給葉凜。
葉凜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贊嘆道:“果然好酒!以前便聽說你善釀,只是宮中飲食有度,竟沒有喝過,這是你新釀的嗎?”
葉孤鴻搖頭道:“哪有心思釀酒!”他又自己飲了一小口,說到:“你若想學些什麽,不如,先跟着阿酒一段時日罷,如今我的事情,幾乎都是交給他了的。”
葉凜并不接話,只是問:“小叔,你沒有心思,那你究竟在想些什麽?你雖一直在與我交談,我卻聽不懂你在想些什麽,你雖然一直表現得很平靜,我卻感覺到平靜的湖面下洶湧的山洪。”
葉孤鴻不語。
葉青酒也走了出來,說到:“公子,你看着清淡,實際上心思卻太深了。這世上最自由的兩個字莫過于潇灑,最難得的兩個字莫過于随性。想做什麽就去做,哪怕把這天掀翻了,不是還有我們幫你收拾嗎?”
葉凜也涼涼的補了一句,“你若是把朝堂再颠覆一次,我是萬分的樂見其成啊。”
葉孤鴻皺了皺眉,說到:“阿酒,你素來不是多話的人。“
葉青酒一笑,說道:“怕什麽,城主說了,有他在呢!”
聽見這兩個字,葉孤鴻神色一震,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活力一般,他低頭想了想,果然擡起頭來,認真的說道:“發瘋也不要緊嗎?”
葉青酒:“……”
葉凜:“……”
此話說出口,葉孤鴻整個人仿佛輕松起來,他振袖而起,仰天一聲清嘯。
有燕雀驚天而起,梨花搖落,片片飛舞。
“偶爾發一次瘋,似乎也不錯?”葉孤鴻沉吟道,他一敲酒壺,說道:“阿酒,馬上召集十三路總管,我要親自頒布任務。傳令各路商隊,七日內我要一批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傳令沙曼,”葉孤鴻眼中閃過一絲隐晦的笑意,“我要宮九的東海絕島!”
葉青酒一一應下,聽到最後一句時,心下一動,這是要與宮九開戰了嗎?
“至于你,便跟我看吧,” 葉孤鴻對葉凜說道,“我不會特意去教,能學多少,看你自己本事。”
葉凜忍不住問:“你到底要幹什麽?”
“我要發一場瘋,”葉孤鴻回首一笑,“讓這世人都要開始談論我的名字,讓這世間幾百年也忘不了我的名字,讓陸小鳳無論躲到哪裏都逃不離葉孤鴻這三個字!”
”
聽見這兩個字,葉孤鴻神色一震,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活力一般,他低頭想了想,果然擡起頭來,認真的說道:“發瘋也不要緊嗎?”
葉青酒:“……”
葉凜:“……”
此話說出口,葉孤鴻整個人仿佛輕松起來,他振袖而起,仰天一聲清嘯。
有燕雀驚天而起,梨花搖落,片片飛舞。
“偶爾發一次瘋,似乎也不錯?”葉孤鴻沉吟道,他一敲酒壺,說道:“阿酒,馬上召集十三路總管,我要親自頒布任務。傳令各路商隊,七日內我要一批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傳令沙曼,”葉孤鴻眼中閃過一絲隐晦的笑意,“我要宮九的東海絕島!”
葉青酒一一應下,聽到最後一句時,心下一動,這是要與宮九開戰了嗎?
“至于你,便跟我看吧,” 葉孤鴻對葉凜說道,“我不會特意去教,能學多少,看你自己本事。”
葉凜忍不住問:“你到底要幹什麽?”
“我要發一場瘋,”葉孤鴻回首一笑,“讓這世人都要開始談論我的名字,讓這世間幾百年也忘不了我的名字,讓陸小鳳無論躲到哪裏都逃不離葉孤鴻這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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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幽靈的匕首
陸小鳳就像一只驚弓之鳥,哪怕看見一片白色的衣角也恨不能馬上逃到九霄雲外。
他何止是在逃避葉孤城,他是在逃避他自己,他是在逃避整個世界!
陸小鳳不願意在城鎮裏停駐,因為他知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葉孤鴻的耳目,于是,他往沒有人的地方去,往偏僻的山林中去。
他依然遇見了一個人。
陸小鳳聽見了腳步聲,他随即看到了一個人。
落葉是濕的,泥土也是濕的。
一個人倒在落葉濕泥中,全身都已因痛苦而扭曲。他手裏有劍,形式古雅,鋼質極純,無論誰都看得出這是柄好劍。可是這柄劍并不可怕,因為這個人并不是葉孤城。
陸小鳳長長吐出口氣,但他依然沒有放松——就像路邊酒館裏的那個大漢,誰能想到,他居然是葉孤鴻的人!
老人喉結上下滾動着,充滿了恐懼的眼睛裏露出一絲希望,喘息着道:“你……你是誰?”
陸小鳳笑了笑,道:“我誰都不是,只不過是個過路人。”
老人道:“過路人?”
陸小鳳道:“你是不是在奇怪,這條路上怎麽還會有過路的人。”
老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眼睛裏忽然又露出種狐貍般的狡黠,道:“難道你走的
也是我同一條路?”
陸小鳳道:“很可能。”
老人笑了。他的笑凄涼而苦澀,一笑起來,就開始不停的咳嗽。
陸小鳳發現他也受了傷,傷口也在胸膛上,傷得更重。
也不知過了多久,老人忽然長長嘆了口氣,道:“你走吧。”
陸小鳳道:“你要我走?”老人道:“就算我不讓你走,你反正也一樣要走的。”
他還在笑,笑得更苦澀。”我的情況好像比你更糟,當然幫不了你的忙,你根本不
認得我,當然也不會幫我。”
陸小鳳沒有開口,也沒有再笑…
他知道這老人說的是實話,他的情況也很糟,甚至比這老人想像中更糟。
他自己一個人逃,已未必能逃得了,當然不能再加上個包袱。
這老人無疑是個很重的包袱。而他甚至不知道這老人的身份來歷,不知道他因何被追殺,不知道他是否跟葉孤鴻有關系!
又過了很久,陸小鳳也長長嘆了口氣,道:“其實你早已知道我絕不
會走的。”
老人道:“哦?”
陸小鳳道:“因為你是人,我也是人,我當然不能看着你爛死在這裏。”
老人的眼睛忽然睜開,睜得很大,看着陸小鳳,道:“你肯帶我走?”
陸小鳳道:“你猜呢?”
他們已走了很遠的一段路,可是當陸小鳳低下頭時,就立刻又看見了自己的足跡。
可逃了很久的陸小鳳不想逃了,因為他已經看到了終點。
是的,終點。
終點一直在葉孤鴻腳下。
葉孤鴻就站在那裏,清清淡淡的一個人,清清淡淡的一襲衣裳,清華修長的身形,無端給人一種乘風歸去的感覺。清俊飄逸,不似人間。
陸小鳳看着他,用一種近乎貪婪的目光看着他,掃過他渾身上下每一處。他似乎沒有見過葉孤鴻了,而他,好像清減了,好像更淡然了,好像不是很高興,好像一片葉子,轉瞬就可以消失在風中。
他看着他,仿佛可以聞到他身上的竹葉清香。
葉孤鴻也看着他,那目光幽暗而深邃,陸小鳳看不懂,看不懂這目光到底在說什麽。
半晌,陸小鳳才慢慢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說到:“有人告訴我,說你瘋了。”
葉孤鴻站在山間,那麽清清淡淡看着他,也微微露出一點笑,問道:“怎麽可能。”
陸小鳳的笑容更苦,“我也覺得,不太可能。”他輕輕的嘆息一聲,“像你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發瘋呢?”
他這樣的人,他又是怎麽的人!葉孤鴻不願去想,眼皮慢慢垂下,問道:“你最近還好嗎?”
陸小鳳怔了怔,随即聳聳肩,說到:“你看到了,還不錯吧。”他指了指身後那個老人,“還交了個新朋友。”
葉孤鴻随意看了那人一眼,說道:“這可不是什麽好朋友。”
他們試着像普通朋友一樣寒暄,但很快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了。
“葉城主呢?”陸小鳳問。
葉孤鴻恍然回神,說道:“我找人攔了他片刻,應該就在不遠。”
陸小鳳問道:“什麽事情竟能絆住葉城主的腳步。”
“是西門吹雪。”葉孤鴻說道,“西門吹雪重現江湖,劍掃天山劍客,有不少好事之人将之譽為‘劍神’,如此百尺竿頭,更上一層。”
“是嗎?他總算如願以償了。”陸小鳳感嘆道。
西門吹雪可以抛棄情感,一如天上白雲,悠游于山巒崗阜,無瑕無垢,無牽無絆,終成一代劍神。
卻不知那大膽癡情的孫秀青姑娘和出生沒多久的孩子又在哪裏?
陸小鳳更添傷感。
“這世上事總是不盡如人意,”陸小鳳說到,花蕾未必盛放,雪中未必有人送炭,很多很多本該很美好的事沒有真的發生,就像他和葉孤鴻,也終不曾攜手,看三山日出五湖煙霞,在竹林中靜靜地相擁。
陸小鳳突然說,“你呢,最近忙嗎,聽說你做了不少事情。”
“不想讓自己閑下來,總得做一些事情。”葉孤鴻笑了笑。
“你向來不是鋒芒畢露的人。”陸小鳳嘆道,“靜王世子繼位,但靜王畢竟不在了,靜王所屬群龍無首,今上也需要一個助力,所以楚王必須立起來,不是嗎?”
葉孤鴻默然無言。
“你就不怕鳥盡弓藏?”陸小鳳問。
“你,是在擔心我嗎?”葉孤鴻問。
陸小鳳默然無言。
半晌,葉孤鴻淡淡開口,“江山代有才人出,既然天教我領着百年風騷,我又何懼之。”他的語氣清淡,流動在這山林之間,仿佛只是尋常問候。
“孤鴻……”陸小鳳欲言又止,到如今,他還有什麽立場,來說些什麽呢。
葉孤鴻又道:“你可知,我接了一個任務,要殺你。”
陸小鳳聞言苦笑:“我聽說了,據說你連夜召集了青衣樓三十六位一流殺手,針對我量身制定了十二套方案,可謂用心良苦。”
葉孤鴻說道:“是啊,我想了那麽久,想了那麽多萬無一失的方案,仿佛昏了頭一樣,可是清醒過來,我突然發現,其實要想殺你,并不是件難事。”
陸小鳳心中苦澀,“若你要殺我,本就不是難事。”
“我要殺你,本不是難事。”葉孤鴻卻笑了,笑容中隐隐透着凄涼,“你這樣想,陸小鳳,你這樣想?”他厲聲一笑,“可為何我覺得,我要殺你,是這世上最難不過的事情!”
“莫非你覺得,我沒有心嗎?”
“還是你覺得,我不會痛!”
所以你這樣肆無忌憚的傷害我。你離開我,你逃避我,你甚至覺得我要殺你,很容易!你是要讓我把心揉碎了,雙手奉到你面前嗎!
葉孤鴻站在那裏,容顏清淡,卻散發出強勢的悲涼,震得陸小鳳節節敗退。他忍不住後退,幾乎把背在背上的老人摔出去。
”孤鴻……“陸小鳳喃喃輕語。
這時,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悄無聲音的刺穿了陸小鳳的心髒,從身後。
這匕首帶着血槽,殷紅的血從血槽湧出。
陸小鳳重重的摔到地上。
陸小鳳看見葉孤鴻走了過來,衣袖裏帶着竹葉的香氣。
他伸出手,想拉住他,“孤鴻……”
依舊是那片竹林,地上沒有血,沒有陸小鳳,也沒有那老人,只有葉孤鴻青衣如畫,靜靜地立在那裏,仿佛亘古未動過。
竹林裏有鳥兒鳴唱,有微風牽起他的衣袖,拂過他的發絲。
他依然不動。
直到葉孤城的到來。
“陸小鳳了?”葉孤城問。
“走了。”
“走去哪裏。”
葉孤鴻道:“去他該去的地方。”
葉孤城沉默片刻,說到;“我不懂,何處是他該去的地方。”
葉孤鴻仿佛自嘲般輕笑一聲,“其實,我也不清楚……”他笑了笑,似乎不想在談及陸小鳳,轉而道:“有人說,西門吹雪如今堪稱劍神,你想見他嗎?”
葉孤城道;“何必見。”
西門吹雪,既已出局,當無所欲,無所求,無情無性,既無情,又何必見呢?
葉孤鴻卻道:“世人只道西門吹雪得證大道,心逾九天,但卻不知西門吹雪依舊不如葉孤城。”
西門吹雪比不上葉孤城,
西門吹雪是劍神,葉孤城卻是人仙。
劍之道,人之道。
劍之道,回歸本質,終究是,人之道。
而他們兄弟兩人似乎忽略了一個問題。
西門吹雪,他想見葉孤城嗎?
若是西門吹雪想見葉孤城,誰能攔得住!
哦,不,有一個人。
葉孤城他自己。
可若是葉孤城自己去攔,那攔與不攔,又有什麽區別?
他們是真的忽略了這一點嗎?又或者,還抱有一絲希望……
57 幽靈的計劃
陸小鳳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奇怪的地方。
幽靈山莊!
這裏有江湖中聲名赫赫的人物,許多死而未死的幽靈,他們聚在一起,計劃了一個必将震驚武林的行動——天雷行動。
接下來,陸小鳳變成了一個闊老爺,一個看起來還算英武威嚴的老人。他的老婆本來是個漂亮的小寡婦,卻裝成了鶴發雞皮的樣子,讓人看着就倒胃口。跟着的還有一對管家和管家婆,一個孝順的兒子,以及,一條狗。
所以我們的6大老爺就帶着四個人和一條狗,浩浩蕩蕩的走出了幽靈山莊。
前往武當山。
黃昏時的城市總是最熱鬧的,他們的車馬正穿過鬧市。
作為一個辭官回鄉的京官老爺,陸小鳳并不想委屈自己的的嘴巴,他的眼睛馬上盯在對街的一家酒樓門口。
車馬走得很慢,就在他們經過時,正有三個人走入了酒樓。
一個人赤面禿頂,目光灼灼如鷹,一個人高如竹竿,瘦也如竹竿,走起路來一搖
三晃,好像一陣風就能将他吹倒。
還有個人扶着這兩人的肩,仿佛已有了幾分醉态,卻是個白發蒼蒼的道人。
這三個人陸小鳳全認得,連他老婆、兒子、管家也都全都認得。
目光如鷹的,正是十二連環塢總瓢把子“鷹眼”老七。
連路都走不穩的,卻是以輕功名動大江南北的“雁蕩山主”高行空。
那個已喝得差不多了的老道士,就正是他們剛剛還在談起的武當名宿木道人。
孝順兒子的眼睛雖然在盯着他們,心裏卻只希望車馬快點走過去。
誰知陸小鳳卻忽然道:“叫車子停下來。”
他兒子吓了一跳,“為什麽?”
陸小鳳道:“因為我們就要在這家酒樓吃飯。”
吃飯?難道不怕被這些故人識破!可遲早要見一回,晚識破不如早識破!大家顯然都認為陸小鳳這想法不錯,所以沒有一個人反對的。
這家酒樓的裝磺很考究,氣派也很大,可是生意并不太好。
現在雖然正是晚飯的時候,酒樓上的雅座卻只有幾桌客人。
其中一桌人最少,卻是最引人矚目的。
一個白衣人,白衣如雪。
他的劍就在桌上。
他喝的是水,純淨的白水,不是酒。
他顯然随時随地都在準備殺人。
木道人在向他打招呼,他也像是沒有看見,這位名重江湖的武當名宿,競仿佛根
本就沒有被他看在眼裏。
旁人看在眼裏。
木道人卻笑了,搖着頭喃喃笑道:“不怪他,随便他怎麽無禮,都不怪
他。”
有人忍不住問,“為什麽?”
木道人道:“因為他是西門吹雪!”
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西門吹雪,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劍!
只要他手裏還有劍,他就有權不将任何人看在眼裏!
菜已經點好了,陸小鳳還點了很多酒。老婆子狠狠的盯着他,他也好